初舞陽沒有回應景旻的嘲諷,她的眼神落在陽瑾初身上。


    他半跪在地,手臂支撐不穩,鮮血順著額角蜿蜒而下,


    一滴滴地落進地毯。


    她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


    一言不發地走過去,


    手已經握住手機準備撥打急救電話。


    可指尖還未觸碰到屏幕,手機便被景旻一把攥住。


    “你想做什麽?”


    他冷聲。


    初舞陽沒理他,臉色冷得像冰,


    她的手甚至在輕微發顫,卻依然試圖從景旻手中奪回手機。


    景旻的臉色比她還冷沉,猝然發力將手機奪過去,低聲斥道,


    “你還想通知誰?”


    “幹了這種不要臉的事,還想昭告天下?剛才你也聽見了,沒人敢管的”


    初舞陽被這份荒唐的諷刺激得氣血翻湧,咬牙低罵了句,


    “瘋子!”


    話音未落,景旻像是被這兩個字點燃神經,


    一把將她拽進懷裏。


    “對,我是瘋了,我早就被你逼瘋了。”


    他抱得死緊,聲音沉在她耳畔,透出瘋狂的執拗,


    “不準打電話,不準通知任何人。”


    初舞陽拚命掙紮,


    “放開我!我要叫救護車!”


    可景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執念裏,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話,


    “騙人,你總是騙我。”


    “你的話,一句都不能信。”


    初舞陽的耐性被徹底逼到極限,


    “景旻,你快鬆手!再拖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


    他依舊緊抱著她,聲音沙啞,


    “都是皮外傷,不會死的。我根本沒用盡力氣。”


    就在這時,陽瑾初終於意識模糊地發出低聲呻吟。


    他倚著牆,呼吸急促,眼神渙散,卻仍舊開口道,


    “放開她……”


    初舞陽猛地回頭,


    一眼看到陽瑾初蒼白的臉色,還有他染血的手指輕輕向她伸來。


    那一刻,她眼眶一跳。


    陽瑾初——他好像真的快不行了。


    她的心仿佛被猛地攥住,手臂用盡力氣,肘尖狠狠撞上景旻腹部。


    “轟——”


    景旻毫無防備地踉蹌後退,


    最終砸倒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景旻!”


    初舞陽一驚,轉頭看他。


    男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氣,臉頰通紅,整個人如同被火燒過一樣發著燙。


    他蜷著身體,一隻手死死捂住頭,嘴裏喃喃重複,


    “疼……疼……”


    她愣了一下,隨即蹲下去查看。


    他的額頭滾燙得嚇人,明顯是高燒,


    她壓下心慌,低聲問,


    “哪裏疼?”


    景旻一聲不吭,隻用力將她的手握住,硬生生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口中卻還在重複,


    “疼……疼……”


    初舞陽看著他,眼眶一熱——


    他的嘴說疼,他的手卻放在心口,


    但她知道,那不是身體的病痛。


    她想起了她關注過的景旻心理治療報告。


    報告上清楚寫著:在極度情緒刺激下,景旻極易誘發“軀體化症狀”——


    所謂軀體化,是指心理壓力作用於神經係統,使人感受到非真實的疼痛感,


    尤其集中在頭部,表現為劇烈的頭疼、眩暈、意識模糊。


    他現在是病發了。


    她刺激的!


    初舞陽喉頭一緊,手不由自主伸過去,想要撫摸他的頭,


    哪怕隻是短暫安撫——可她的指尖剛觸及景旻的發絲,


    就被他一把握住,強行按向自己胸口。


    她眼眶瞬間紅了。


    他疼的不是頭,是心——


    可她此刻,治不了。


    初舞陽咬緊唇角,深呼吸一口氣,強行壓住眼淚,


    從他西裝內側口袋裏摸出手機,迅速發出信息:


    【李岩,景旻現在高燒伴有情緒激動,極可能是之前心理病症複發,軀體反應集中在頭部。請立刻趕過來,要準備安撫藥物,必要時聯係麗娜醫生進行緊急藥物幹預。】


    她手速飛快,幾乎像是操作自己手機那樣熟練。


    李岩很快回了“收到”,


    但她並沒停下來。


    她又一條一條地交代:觀察頻率、情緒波動的時間節點、避免語言刺激、使用藥物的劑量以及備用方案,甚至還補充——


    【若他24小時內仍反複發作,考慮啟動深度心理幹預,必要時配合記憶抑製藥物,務必控製住他對人的情緒依附傾向。】


    直到這條信息發出去,她才怔了怔,眼睛一瞬間濕了。


    她剛才寫得太順手,


    仿佛……她還在景旻身邊,仿佛這事永遠都由她負責。


    可事實上,她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這一條信息寫得,就像她交代李岩如何“脫手”這份負擔——


    可笑的是,她根本忘了這手機,是景旻的。


    一旦他清醒,看到這段話,會不會以為她早有打算——要徹底甩掉他?


    初舞陽狠狠閉了閉眼。


    她不該猶豫的,不該心軟的——


    可下一秒,她視線移到屏幕上,


    看到緊急撥號還停在“120”界麵,指尖猶豫地停在那裏。


    她腦子裏忽然浮現景旻之前怒喊的一句話——


    “綠帽子我戴得起!”


    那時候他分明已經高燒,分明神誌快要失控,


    卻還咬牙撐著,不讓她報警、不讓她鬧大。


    她手指微微一顫,120終究沒撥出去。


    她扭頭看了眼陽瑾初——


    男人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沾血,半睜著眼看她,


    像是想說話卻沒力氣開口。


    初舞陽歎了口氣。


    她不是沒看懂陽瑾初為什麽要叫來媒體。


    這男人恐怕也是存了自己的私心,


    當年是景旻通知媒體拍她,如今他也來一遭。


    可公道從來都不是這樣的。


    隻是兩個男人都太自私,都用她來清算彼此的恩怨罷了。


    她不是沒猶豫過。


    但她清楚,救護車一到,


    所有的事都會被曝光,


    陽瑾初傷成這樣,景旻又發了病,媒體那邊還守著風口,


    隻要一個動靜,這場私下的撕裂就會變成一場全城直播的笑話。


    她不能讓事情這麽失控。


    手機被她咬牙按滅,塞進兜裏。


    她走向陽瑾初,蹲下身,盡量讓語氣平穩,


    “你還能走嗎?”


    “我送你去醫院。”


    陽瑾初低聲應了聲,


    “好。”


    她小心地扶他站起來,肩膀緊貼著他血濕的襯衣,


    整個側臉都幾乎貼上了他冷汗淋漓的頸側。


    而她完全沒注意到——


    就在她背對客廳、將陽瑾初一步步扶向門口的那一刻。


    身後,沙發那邊緩慢地傳來“哢噠”一聲。


    像是一塊卡住的機關,被人用盡全力撥動。


    景旻艱難地撐著沙發邊緣,終於站了起來。


    他的身子一晃,幾乎又跪回去,卻死死咬住牙,抬頭望向門口。


    初舞陽的背影已經模糊在視線裏。


    他頭痛像鐵錘砸裂腦殼,視線浮動不定,耳鳴震得他連世界都聽不清了。


    可他還是一步一步,顫巍巍地走了過去。


    像是被本能驅動。


    他的本能隻知道一點:


    她不能走。


    他好像已經艱難到無法發出聲音


    隻能在她背後,咬著牙,一步不落地追著。


    哪怕頭痛欲裂、哪怕世界天旋地轉——


    他也舍不得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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