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症狀……她有過。


    她記得,當然記得——


    那年夏令營,陽瑾初來看她,帶來一大堆她平時被家裏人限量食用的堅果零食。


    那是她第一次肆無忌憚地吃個痛快,


    也是第一次,


    吃到深夜開始渾身發癢、滿身紅疹,喉嚨發緊,連呼吸都像被一隻手死死掐住。


    陽瑾初急瘋了,要帶她去醫院,


    她卻死扛著不肯,說什麽都不肯讓家裏知道,生怕被大人責罵。


    最後有驚無險地熬過去了,


    那之後,她才知道自己對堅果類食物輕微過敏,隻是平時控量才沒事。


    而且她知道和她有同樣症狀的還有表弟——星辭


    可——靳弦?


    她猛地回神,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


    “王醫生?”


    王醫生已經轉身走了兩步,被她喚住,回頭笑問,


    “初小姐,還有問題嗎?”


    初舞陽聲音微顫,


    “等等……你剛才提到的……燒傷、整容……?”


    王醫生神色一頓,像是意識到自己多嘴了,幹笑兩聲。


    “啊,抱歉抱歉,我隻是隨口一說。”


    “不過,您是他唯一的親人了,想來這些也不算隱私吧。”


    “他的病曆檔案裏其實都有。”


    他像翻找記憶般慢慢說道,


    “他當年剛轉來的時候,背景資料特別複雜,”


    “我們還被叫去專門開了個會——燒傷麵積超過四十個百分點,左臉、頸部、背部大片組織壞死,呼吸道都有損傷,救回來就是奇跡。”


    “手術難度極高,當時還請了國外專家連夜會診。”


    初舞陽的心一點點沉下去,臉色慢慢發白。


    “……什麽時候的事?”


    她聲音幾不可聞。


    “啊,這得有好幾年了。”


    王醫生想了想,皺著眉補充,


    “第一次來的時間,我記得檔案裏寫得清楚,大概是五年前吧——當時的傷情報告我印象很深,”


    “那可是海城近幾年最嚴重的一起火災,波及一整棟居民樓,死傷慘重。”


    “靳弦家……也是受害者之一,一家人隻剩下他。”


    他說到這兒,忍不住歎了口氣,


    “嘖嘖,那孩子命是真硬,一般人哪撐得過來。”


    “還好你們這些親屬盡心盡力,心理康複也算順利。”


    初舞陽的手慢慢收緊,指尖骨節泛白。


    五年前,海城最大的一場火災,一家人隻剩一個活口。


    五年前……她舅舅、舅媽、表弟所在的大火……不是全都沒了嗎?


    為什麽?


    她腦中一陣暈眩,幾乎站不穩,扶住一旁的牆壁。


    榕姨察覺不對,急忙低聲喚,


    “陽陽?”


    她咬了咬唇,努力穩住氣息,


    “王醫生,那場火災……你還記得細節嗎?”


    王醫生擺擺手。


    “這個我可不清楚。”


    “我們是病人送來以後才接手的,救護車拉來的時候人都昏迷了,登記的是重度燒傷、吸入性損傷,還有一堆後續並發症。”


    他又笑了笑,


    “不過,後續治療費用挺高的,有人專門負責簽單,”


    “每次植皮、複健都有一個男士親自跑來過問,跟初小姐您關係應該很近吧?”


    “那人是誰啊?”


    初舞陽的心頭,猛然像被重錘擊中。


    男性?專門負責簽單,安排手術,跑前跑後。


    陽瑾初——是他嗎?


    她拚命想穩住自己,勉強擠出一絲笑:


    “抱歉,我突然有點頭暈。”


    王醫生:“要不要去休息室?我安排護士帶您——”


    初舞陽:“不用了,謝謝。”


    她低聲謝過,拉著榕姨轉身離開。


    一步一步走向電梯口,


    她像是踩在一團虛浮的棉花上,耳邊的聲音像隔著厚厚的水霧,聽不真切。


    腦海裏,一個又一個畫麵飛快閃過。


    那個總愛纏著她、叫她“陽陽姐”的表弟。


    那場讓全家陷入黑暗的大火。


    父母安撫她說“人沒了”的陰沉麵容。


    靳弦似曾相識的眉眼,和那雙笑著喊“姐”時,偶爾一閃而逝的敏銳神情。


    陽瑾初——和靳弦莫名的親近。


    她為什麽從沒懷疑過?


    為什麽從沒認真去想過?


    她垂下頭,


    指尖微顫地撫上小腹,耳邊仿佛響起靳弦那聲熟稔又親昵的自稱——


    “舅舅?”


    眼前一片霧氣。


    她早該知道的。


    隻有親人才會奮不顧身地救她。


    榕姨忍不住問,


    “陽陽,你怎麽了?”


    “剛才那醫生說的靳弦……是你朋友嗎?”


    “……嗯”


    初舞陽喃喃,抬手捂住眉心,


    榕姨緊張問道,


    “陽陽累了嗎?我們快去停車場吧,姑爺等好久了”


    初舞陽:“榕姨,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需要打個電話”確認,


    初舞陽站在醫院陽台,背脊繃緊得像一根拉滿的弦。


    她吸了口氣,掏出手機,指尖有些發抖地點開熟悉的號碼。


    電話接通得很快,陽瑾初那頭的聲音溫潤低沉,


    “陽陽?”


    她閉了閉眼,聲音發澀,直接問出


    “靳弦,他是星辭,對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隨即一聲輕歎,


    “……你知道了?”


    果然。


    沒有否認。


    沒有吃驚。


    初舞陽心口一緊,聲音微顫,


    “他為什麽活著不認我?為什麽隱藏身份?”


    “男人嘛,總要有點麵子。”


    陽瑾初笑了笑,聲音裏帶著一絲無奈,


    “他想成就一番事業再認你啊,”


    “要不然空著手跑來找你,靠你接濟,多沒臉啊。”


    初舞陽冷笑一聲,眼裏微微泛紅,


    “我信你才怪!”


    “靠我沒麵子,靠你就有麵子了?”


    “陽瑾初,說實話,你要是再騙我……我以後都不會再信你了。”


    電話那頭安靜了片刻,像是徹底敗下陣來。


    “……是。”


    陽瑾初低聲道,


    “是他讓我幫忙藏身份的。”


    “至於原因……以後讓他親自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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