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燁來的時候,魏沅箬正招呼著梧桐苑的一眾下人在吃燕窩。


    一碗一碗地下肚,跟喝粥似的,一點都不覺得心疼。


    看得到這一幕,想到此刻還在榮壽堂受盡病痛折磨的母親,裴燁的怒火更是抑製不住地往上漲。


    “魏沅箬!”


    他怒喝出聲,臉色鐵青,表情猙獰。


    相比之下,魏沅箬的表情卻十分淡然,聽到他的聲音,抬眼朝他看去。


    “魏沅箬,你什麽意思?母親膝痛之症犯了,讓你過去幫忙緩解一下你不肯,卻帶著一群下人在這裏吃燕窩,


    母親連大夫都舍不得看,你讓一群下人吃這麽好的燕窩,你到底想幹什麽?”


    麵對裴燁的質問,魏沅箬卻絲毫不覺理虧,手中的勺子往往裏一扔,發出叮當脆響——


    “老夫人膝痛之症犯了,那就請大夫,我又不是大夫,再者,她沒錢看大夫,沒錢吃燕窩,那是你這個當兒子的沒本事,又不是我害的,你跟我鬧什麽?”


    魏沅箬的語氣不重,甚至連一絲生氣的意味都沒有。


    可偏偏每一個字都重重地砸在裴燁的心頭之上。


    “我沒有用侯府的錢,你也沒權利管我怎麽用我自己的嫁妝吧?


    別說是請我的下人們吃些好吃的,就算是把錢送給外麵的乞丐花,侯爺也無權插手管吧?”


    她字字珠璣,每一個字,都刺得裴燁臉頰漲紅。


    “還是說,侯爺覺得,我嫁給你,我的就是你的,我無權隨意支配我的嫁妝?”


    魏沅箬微微眯起眼,那雙帶著刺探的雙眼,審視一般地落在裴燁臉上。


    說出來的話,像是刺中了裴燁的心思一般,他有些惱羞成怒了。


    “你休要胡說,我隻是要提醒你,你既是這侯府主母,是我裴燁的妻子,


    那就該同我一般孝順母親,你今日這番作為,就不怕傳出去不好聽嗎?”


    裴燁話裏有話,魏沅箬聽出來了。


    真不愧跟李氏是母子,都想拿名聲來威脅她。


    魏沅箬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侯爺出去傳一傳試試,看有沒有人信。”


    “你……”


    裴燁看著魏沅箬那無所畏懼的模樣,下一瞬就想明白了。


    早在他剛跟魏沅箬成親那幾年,他就經常聽到外麵的人誇魏沅箬賢惠。


    不但會持家,還體貼丈夫,體恤下人,對婆母更是孝順至極。


    起初,他也與有榮焉,家有賢妻,在外對他的名聲也是大有裨益,說明他們夫妻和睦,侯府內宅安定。


    皇上一直都是以孝治天下,魏沅箬的名聲若是傳到朝堂上去,以後對他的官途也是一大助力。


    那個時候,他哪能想到,如今也會因為這個對外的名聲而被魏沅箬拿捏住。


    “魏沅箬,你……你好得很。”


    “侯爺過獎了。”


    魏沅箬漫不經心地一笑,又喝了一口燕窩後,道:


    “侯爺躲了我也這麽多天了,既然來了,就把和離書簽了吧。”


    說話間,蒹葭已經端著一個托盤走上來,上麵放著筆墨和一份魏沅箬早早備好的和離書。


    裴燁氣得渾身發抖,抬手將托盤打翻,再將那張和離書撕碎,黑著臉對魏沅箬道:


    “魏沅箬,你死了這條心,我不會跟你和離的。”


    比起裴燁的氣急敗壞,魏沅箬絲毫不急,“看樣子,侯爺還是沒考慮好,沒事,我不著急,過幾天我再問侯爺一遍。”


    魏沅箬說著,指了指門口,“侯爺既然不是來簽和離書,那便請吧,燕窩不多,就不留侯爺吃了。”


    裴燁氣得呼吸一上一下的,麵對魏沅箬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那種拳頭砸在棉花上的無力感頓時席卷全身。


    他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在魏沅箬麵前坐下,放軟了語氣,道:


    “沅箬,跟姝兒的事,我跟你認錯,我確實不該無媒……無媒苟合,


    可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改變不了,你氣也氣過了,難不成真的連昭兒都不管,非要跟我和離嗎?”


    他如上一世那樣,將裴昭抬出來試圖讓她回心轉意,可魏沅箬隻懶懶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


    “裴昭姓裴,不姓魏,你是他父親,你不管他嗎?


    至於怕他沒了母親,那就更不用擔心了,他不是早早地就給自己找了一位讓他極為滿意的後娘了嗎?”


    說到這,她輕笑了一聲,不顧裴燁愈漸難看的臉色,繼續道:


    “你不是說李靜姝性情溫和,不爭不搶嗎?難不成,我走後,她會虐待裴昭不成?”


    裴燁被魏沅箬的反問噎了一下,才訕訕地道:“自然不會。”


    “那不就行了。”


    魏沅箬懶得多言,裴燁從她語氣中也聽明白了什麽,眼中的不敢置信越發明顯了。


    “難道你真的連昭兒都不要了?”


    前幾天,他都以為魏沅箬是生裴昭的氣所以賭氣,她怎麽可能連自己十月懷胎的兒子都不要。


    可此刻,魏沅箬提起裴昭時那冷淡疏離的語氣,卻將他內心胸有成竹的篤定漸漸擊垮。


    “我要,你給嗎?”


    魏沅箬不答反問,裴燁脫口而出,“昭兒是我兒子,我怎麽可能給你帶走!”


    “那不就行了,說這麽多廢話幹什麽?”


    魏沅箬眼中的冰冷和嘲諷太過明顯,刺得裴昭下意識地想要避開。


    心中那他不願意正視的慌亂此刻卻不受控製地湧上心頭,他下意識地去抓魏沅箬的手,“沅箬……”


    魏沅箬快速避開,他的指尖,隻碰到了魏沅箬的衣角。


    “裴燁,我意已決,如果你簽下和離書,我們便好聚好散,要是撕破臉了,難看的隻會是你。”


    裴燁的眼底,飛速閃過一道陰鷙之色,他惡狠狠地瞪著魏沅箬,“你真要這麽絕情?”


    “說到絕情,我也是跟侯爺你學的,但也隻學到九牛一毛,跟侯爺比起來,還是萬萬不能比的。”


    魏沅箬說的是上一世裴燁心狠手辣滅她滿門的事,可此刻在裴燁聽來,卻誤解成了另外一層意思。


    他定定地看著魏沅箬,忽地輕笑出聲,看魏沅箬的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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