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茯苓現在會寫的字,越來越多了。


    她從天光大亮,一直寫到天黑,就沒有挪過地方。


    中間,有聽到他爹的說話聲,帶著米壽一起給小紅做飯,爺倆又一起結伴出去喂馬。


    聽到她娘回來煮梨水的動靜。


    米壽不愛吃梨。


    錢佩英每日下午,就會燉梨熬成汁,給米壽喝。


    慢慢的,宋茯苓聽到院子裏,開始有人打招呼了:“回來啦。”


    率先回來的,是童謠鎮的郭老太和齊婆子:“回來啦。”


    “今日賣的咋樣。”


    “賣的挺好,老主顧早早就去取點心,他們就搬走一半。”


    半個時辰後,王婆子和宋阿爺家的大兒媳也回來了。


    宋阿爺家大兒媳,帶著鼻音打招呼道:“爹,俺回來啦。樹墩子他爺呢。”回家就想找老伴訴訴苦。


    宋阿爺沒有先告訴大兒子在哪,而是擰眉望著大兒媳。


    瞅那樣,好像哭過:


    “怎的啦,在外頭讓人熊啦?”


    王婆子將推車停好,指著車上帶回來的破蛋糕,搶過話道:“俺倆推去的路上,摔碎了六鍋點心。打個大趔趄,車就歪了,怎麽也把不住,就從上麵翻下去好幾鍋。”


    麵對宋阿爺,王婆子當奶奶的人,說完一時也有點委屈。


    怎摔的不是她呢,摔點心幹啥,不夠賠錢的,最近幾日她倆人會白忙。


    “人不是沒摔壞嗎?摔壞骨頭沒?”


    “那倒沒。”


    “唉,那就是多掙銀錢和少銀錢的事唄,出息。”


    宋阿爺想了想,說道:


    “眼下,後進爐房的那些媳婦們還沒學成手,離開二丫她們就不中,胖丫也要時不時教她們。


    總不能讓那些丫頭,跟你們日日往外走吧。


    看看吧,也就再難倆月頭,不行去你們那縣裏搭爐子,讓後進烤爐房的媳婦們分幾組,到時候她們也學成手了,跟你們去縣裏烤,現烤。


    這回賠點就賠點,沒啥,想開些。


    你倆就尋思著,要是點心沒摔碎,備不住人就摔壞了,哪多哪少。”


    老爺子的大兒媳和王婆子齊齊點頭。


    宋茯苓在屋裏,這才鬆了口氣。


    本來她還想勸來著。


    過一會兒,馬老太也回來了。


    馬老太,宋阿爺就不擔心了,沒多問,轉身走了。


    一是:人家有兩台牛車,這個小分隊人頭也多。


    要是哪日真遇到不長眼的,就奉天城這支小分隊,用手就能給人撓成紙片。車裏還有大片刀,給劫匪別嚇尿褲子就不錯了。


    二是,你看看那幾張臉,又是秧歌又是戲的。今日回來的早,就能猜到又賣光了,備不住也有人又訂貨。


    你再看看這些娃子們,跟著車後麵,恨不得扒住車板子往上爬:“馬奶奶,馬奶奶。”


    馬奶奶能不受歡迎嗎?


    她是扛著糖葫蘆的草木架子回來的。


    給人賣糖葫蘆的包圓了。


    她說她全買,不過,賣貨的架子也得送她。


    “別急,別急,吃完飯的,下黑一人分一根,躺被窩裏吃。”


    然後就叫著先回來的兩個小分隊,去對賬,將每日的營業額收回來。


    也聽了王婆子她們的事。


    馬老太的意見是:“將來,就是蛋糕師傅跟你們去那邊烤,那個小店也住不了人。你們那店是最小的,在屋裏搭火炕,讓買貨的瞧見多難看。家不家,店不店的,你們還是得來回折騰。要依我說,葭縣離咱們這不近,你倆買牛吧。”


    王婆子:“啊?”


    “你倆掙的銀錢夠。要不,我眼下就給你倆發銀錢,你們這組先發著,要不就先給你們將牛錢支出來,到時候和大夥一起算。讓福喜給你們打個大些的車廂。有車,人也不遭罪,看看你倆手上那凍瘡。伸手給人撿糕點,記得戴手套,不好看。”


    “戴著呢,沒忘,一直戴著。”


    宋阿爺大兒媳低頭瞅了瞅自個手,一咬牙:“中,我這就家去和俺老頭子商量。”


    王婆子嘖一聲,使個大勁,還得和人商量。


    像她沒有老頭子的,也挺好:“我這沒說,買。”


    郭婆子和齊婆子都有點動心了。


    三個小組坐在炕頭,說好一會兒話了,外頭才傳來葛二妞的動靜。


    葛二妞和宋二婆子這組,店也不錯,路也相對近,而且一路上,總有人來回走,也尚算太平。不像王婆子那組,有一段路,基本上沒人走。


    總之,雲中縣是啥都不錯,就是賣的不好。


    拿貨比別組少,天天還最晚收攤。


    這就能看出來,各縣對比,雲中縣的收入水平很一般。


    不過,有一點好,那邊賣糖,賣大棗,賣啥都便宜。


    “回來啦?”


    葛二妞解下臉上帶霜的棉口罩,上麵都結冰了。又摘下棉手套。


    手指卻仍舊伸不直,早凍僵了。


    凍得直跺腳,一邊跺腳一邊解開褲腰處纏的錢袋:“給,弟妹,今日賣的。不中了,我得烤烤火去。”


    馬老太抬眼皮,看了眼和葛二妞同組的宋二婆子。


    你說一樣回來的,走的道都是一樣遠,宋二婆子就沒凍成那樣,隻拖鞋上炕搓搓腳。


    這說明啥,人家棉襖棉褲,手套,管啥玩應都暖和,棉花多。


    她大嫂,唉,妯娌這麽些年,都不知道該咋評價這人。


    這輩子跟誰都算計,愛使占小便宜的心眼,但其實跟她自個最算計。


    省下的銀錢舍得給兒子,給閨女,給老頭子花,就是不舍得給自個。


    福生他大伯,就以前那麽難的日子,那還能有酒喝呢。


    倒是葛二妞,兩身破衣裳。逃荒路上撿貴人的衣裳,這就是這輩子穿的最好的,但是馬老太懷疑,葛二妞指定是將棉襖裏的棉花掏出來些又給閨女翠蘭了。


    翠蘭,奸懶讒猾,浮心可大了,馬老太極其看不上。


    就她眼下成了大方人,她也瞧不上侄女翠蘭。


    哪個娃子能生下來就奸懶讒猾?純是葛二妞給慣的。


    不過,馬老太憋回了“你掙的不少,買些棉花”的話。


    一人一個活法。


    人家樂意沒招,她才不費那個話。


    就在這時,聽到院子裏有人打招呼:“族長來啦,進屋啊?”


    任族長恨不得一天跑八趟,總惦記來看看:“他們還沒下山?”


    天徹底黑了,怎還沒回來。


    太黑就有危險了,該看不清路。


    宋福生從馬圈裏出來,不能隻喂小紅,也得喂喂這些戰馬。


    剛要開口,他耳朵一動,隱隱約約好像聽見:“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頭!”


    宋富貴此時扛著鐵耙子,笑得露出牙花子,咧嘴嚎著宋福生以前唱的妹妹大膽往前走。


    心情有種豐收的美。


    還和同行的兵士們白話道:“我們那時候過墳圈子打鬆子,就嚎的這小曲壯膽。我告訴你,那墳多的,進去都迷糊,一個包挨一個包的。”


    院門打開,迎進將士們,凱旋而歸。


    真是凱旋,連宋福生都驚訝地半張著嘴,這是打了多少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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