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太顧不得心疼藥湯子,趕緊放下飯碗,坐在人堆裏不停給宋福生使眼色,意思是:殺別人家的,殺別人家的。


    可心裏卻犯含糊:


    一,就她家是騾子,要是沒動了殺騾子的心,她三兒不能說的是騾牛,而該是老牛。


    二,她三兒已經不是過去的她三兒了,她一哭二鬧三上吊以前好使,眼下可不中用。要是非殺她騾子,怎辦啊?


    殺牲口在古代農家人眼裏是件天大的事兒,因為這裏有的農戶可能一輩子也置辦不起一頭牛。


    相等於在現代,急用錢到了賣房的程度。


    所以別說是有牲口的人家很緊張,就是在座沒牲口的幾戶人家,也跟著一臉愁得慌。


    但事實擺在眼前,不用宋福生再重複一遍大夥心裏也明白,牲口很費水,比人能喝多了,現在的情況是真喂不起。牲口吃草,附近還幹燥的沒青草。


    宋福生提醒道:


    “不僅沒草沒水沒多少料了,你們還隻知其一,不知這裏麵還有個其二。


    咱們人喝藥,就是怕天太熱、死人多,蚊蟲咬完這些腐爛臭肉,回頭再咬咱們,預防得病。


    可你們想過沒有?牲口沒遮沒攔也會得病。


    據我以前在書上看的,凡是這些疫病,通常都是從牲口那傳的,最唬人的一種就是當它們真得了疫病,誰摸過它,誰就被染上,一個傳染一個。


    有的是鼠、有的是牛,傳染源多數是這些動物。”


    高屠戶慌張瞪圓眼睛問:“小三子,真的?”


    宋福生點頭,“所以先別說有沒有水喂,就是天還熱得這麽邪乎,以防萬一,咱這些家的牲口也都得殺掉。趁著它們沒病沒災,肉還能吃,殺了最起碼能當口糧。你等它倒下病了,絕對不能碰,餓死也不能吃。”


    這個話題太沉重,大夥苦著臉議論,交頭接耳研究:殺,還是不殺。


    殺了,明明大夥每家都能分到肉。


    天太熱,殺誰家的牲口也不可能完全歸自家吃,吃不了,也沒太多鹽醃肉,現在就有人家沒了鹽,可大夥最後得出的意見卻很一致,一副好像是要殺自己家牲口的樣子:


    “福生,再供它們半天,就半天,咱們用水省省。萬一呢,萬一明天下雨,天涼快了。萬一明天找到水了?萬一明個往前走,沒啥死人了,也就不怕染病。”


    宋福生再次被這一張張感同身受的臉微微觸動。


    他說:


    “好,有個盼頭總是好的,那我就聽大家夥的意見。不過明個晌午,要是還沒水,天也照舊這麽熱,那就看哪家牲口吃不進料,情況要不好,咱就殺哪家的。”


    ——


    夜深了,夜很深,大約得淩晨一點多,家家戴著頭套捂得嚴實,陷入沉睡狀態。


    錢佩英翻了個身,一摸,身旁空的,給她驚醒了。


    她又累又困又餓,半眯著眼強挺著撐起身子,借著火堆光照亮,往四周看了看也沒見宋福生的影子。


    今個高鐵頭他們幾個半大小子值夜,極其不靠譜,睡得呼嚕聲震天響。


    錢佩英偷摸換了個衛生巾,回來後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


    這得虧沒遇到強盜,隻碰見過賊眉鼠眼要偷保溫壺的,他們也沒有什麽讓大山賊強盜惦記的,要是遇到,這幾個半大小子咋死的都不知道。


    “她爹?”錢佩英不敢往遠處亂走,被女兒嚇唬的,怕哪下沒注意踩白骨上。


    “噯?在這,你怎不睡覺?”


    “你咋也不睡覺?”


    “唉!累大勁了,睡不著。”


    錢佩英蹲在宋福生麵前,用氣息說:“完了你就鑽空間裏,找根煙拿出來抽?你是不是把玄關櫃子裏藏得整條煙拆包了?你可真行。”


    宋福生以為錢佩英一定會像在現代時,接著磨嘰他不注意身體,都戒了還沒臉之類的,沒想到她媳婦瞪著眼睛說:


    “你知道咱現代的煙在這裏得是啥行情?他們都沒抽過。我還指望以後定下來了,沒銀子周轉給它賣高價呢,你給我拆了,我怎麽賣,一盒一盒的賣啊?”


    宋福生表情一愣,都不可置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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