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林忱簡單洗漱後回到屋內,剛推開門,便看見穆箴言正背靠著床頭,手裏打磨著一支瑩白的玉簪。


    他挑了挑眉,借著室內的燭光和窗欞透過月光打量著對方的側臉。


    師尊在李家村的存在感其實還不如禦澤。他很少說話,村民們對他印象不深,總感覺剛見過麵,轉個身的功夫就能忘記。


    可又因為自己的原因,村民便都記住了,他身旁一直跟著一個模樣頂好、名叫穆先生的人。


    林忱剛一走近,床上的人收起玉簪,偏頭看向他。


    他將外衣搭在衣架上,順勢坐到床沿,迎上穆箴言的目光:“我還以為師尊睡了呢。”


    說話時尾音微微上揚,似是透著幾分玩味。


    穆箴言目光平靜,像一汪死水,不起半分波瀾,可在與林忱視線相觸的刹那,仿佛活過來一般,瞬間有了色彩。


    他收起簪子,反問道:“我何時不是等你一起?”


    林忱嘴角弧度加深,湊近了些許。


    穆箴言這張臉,乍看之下似乎從未有過絲毫改變,依舊是無可挑剔的完美。可凝神細瞧,卻能察覺出些許不同。


    林忱的樣貌並未因歲月更迭而有太大改變,隻因這具身體本質上仍是修士之軀,身體機能尚在。


    可無法調動靈力,便代表終有一天也會衰老。


    入世修心,變老這一點,本就是必經之路。


    可穆箴言不一樣,而他特意配合自己。


    林忱長睫垂下,將眸中那點光色沉進了瞳孔深處。


    屋外,月華始終如練,時序在阡陌間悄然輪轉,田壟上的禾黍熟了又枯,四十載光陰濾作指尖流沙,在俯仰間淌過四季晨昏。


    銀色月華從窗欞漫過案頭燭火,似乎還是當年的銀輝,可卻透著一種被時光磨洗過的溫潤,案上燭台仿佛一瞬之間積了幾十年的蠟。


    林忱再次抬眼時,月光的質感變了,對麵那人的模樣也變了,可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所澱著的色彩,始終未變。


    而他自己的鬢發,也不知何時染上了霜色。


    “師尊。”


    “嗯。”


    兩人的聲音低啞沉緩,這場簡短的對話,仿佛讓時光倒轉,跨越了四十載歲月的長河。


    林忱忽然笑了,枯槁的手挑起穆箴言自然垂落的一縷銀白長發,發絲細膩柔軟,帶著不屬於人間的冰涼。


    他們在李家村住了五十年,比之他在乾元大世界生活的時間還要久,經曆卻又截然不同。


    凡人的一生很短,卻大有可為。


    他見證了李家村從窮壤小山村蛻變為如今的“第一酒鄉”,走出數位舉人,乃至步入朝堂。


    也親曆了這個王朝在短短數十年間,從興起走向鼎盛的壯闊曆程。


    林忱手指細細撫過掌心的發絲,道道綠芒忽然自指間迸發,刹那間照亮屋內。


    同一時間,院中合抱粗的大樹驟然化作一道綠芒,沒入他的識海,紮根在源種身側。


    那雙枯槁的手在此刻褪去了皺紋,像冬竹拔節般舒展,掌心的厚繭層層剝落,恍若新生。


    連那霜色的鬢發也隨之煥作三千青絲,在光影中恢複柔亮。


    林忱在李家村停留了太久,剛來時那批照顧他們的村民,包括一開始的老村長、王嬸、富貴叔,以及小滿的父母皆相繼離世,因為接觸太深,心裏難免會生出些許感觸。


    這無法跨越的時間鴻溝所帶來的情感損耗,難怪大多修仙長生者寧願避世清修,也不願去往紅塵。


    林忱放下掌心那縷雪發,抬眸望向窗外。霜色月華傾落在他已恢複青年模樣的臉龐上,仿佛為他鍍上一層清輝。


    因為經曆過,他才能看透此間的生之喜悅、老之衰微、病之掙紮、死之寂滅。


    來時所創建的功法,《草木造化錄》中的《萌芽篇》,也終是得到完善。


    此萌芽非僅是破土,而是由無至有、由死向生、由混沌定序的開篇。


    而刹那枯榮輪轉,便是這萌芽篇的真諦。


    “我們也該離開這裏了。”林忱的嗓音已恢複如初時的清透,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向穆箴言臉上,“再去看看爻光界的修真境,便回家吧。”


    穆箴言靜靜地看著林忱,指間忽而觸上他的眉心,隱匿其中烙印緩緩顯現。


    俗世五十載入世修心,心境已臻通透,紫府世界亦凝一方天地之形,餘下的空缺,便由生死曆練中完善。


    南境神碑即將現世,這一點,待回去後便可在神碑戰場中補足。


    “好。”


    林忱揚起笑,沒去深究穆箴言方才的沉默,微挑的狐狸眼似是澱滿深情:“這次回去,我們留在金鑾城的那幾條鯉魚,也是時候帶回滄月峰了吧?”


    穆箴言下頜輕點,應道:“嗯。”


    說到金鑾城,就不得不提起金鑾城城主當年送的兩箱子謝禮了。


    林忱當年收到後便隻是匆匆用神識掃了一眼,從未打開看過,後來得到的東西太多,便將其徹底遺忘,任由它在角落長蘑菇。


    然而,就在三十年前,係統解除對他的靈力封禁後,林忱便在儲物戒中翻找,想看看有沒有祁星和禦澤用得上的東西,結果就把這兩箱東西給翻出來了。


    他不知道金鑾城城主給他備禮時,吩咐下邊的人說要從“獵奇”入手這事兒,不過在看到那對鑲嵌著亮閃閃的上品靈石的金色鐐銬後。


    林忱不用猜也知道,這定然不是什麽正經的東西。


    就是不知道,手下之人準備這兩大箱子的禮,那位看著風光霽月、仙風道骨的城主有沒有檢查過。


    而林忱當年修為不夠,神識探查不出具體為何,原以為隻是一些造型古怪的法寶......


    可自家師尊不同。


    對方絕不可能看不出箱子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甚至自己收入儲物戒時,對方更是一句話也沒說。


    以師尊當時那冰冷的性子,要麽是懶得說,要麽是以為自己猜到了。


    可即便是這樣,在他當著祁星他們麵前打開箱子之前,也該阻攔一下吧?


    他至今仍記得,祁星目睹箱子裏麵那堆五花八門的道具時,那不可置信的表情。


    禦澤倒還好些,相處了這麽久,又怎可能不知道二人脾性。


    當時林忱也被幹沉默了,他的解釋是:“......我說這是別人送的東西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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