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具死狀各異的崔府奴仆之屍體,倒伏在渾身破破爛爛的瞎道人四周。


    “七師弟,可還有死咒未破除?”


    一個佝僂著腰,身著破皮爛爛百衲衣、麵戴慘白色鴉嘴惡鬼儺(nuo)麵麵具的白發老道,站在距離瞎道人差不多十步遠的位置,用飄忽不定的聲音問道。


    瞎道人搖搖頭,卻突然哇一聲噴出了一大口黑血,血中豁然夾雜著破碎的髒器碎末。


    “嘖,五髒都碎了……七師弟,你若有什麽遺願,不如現在就說來讓師兄我聽聽吧,沒準你死後師兄我心一軟,就幫你把遺願給辦了。”


    不露麵目的白發老道那飄忽不定的聲音,也不知究竟是在幸災樂禍,還是在兔死狐悲。


    “沒、沒事,暫時還死不了!”


    瞎道人用衣袖擦了擦嘴巴,然後忽然就嫌棄無比的連續呸呸吐了起來,他竟忘記了破掉茅廁死劫之時,身上衣服在倒塌的茅廁裏沾滿了穢物……


    “七師弟,回山吧。”不露麵目的白發老道勸道:“你鬥不過人家的。”


    瞎道人聞言沉默良久,而後苦笑道:“大師兄,已經……遲了啊。”


    為了扶潛龍沐冠英為其掐算機緣,瞎道人陸續耗掉了小半條老命,而後龍氣射影紙鬼被破、在茂陵左近被幻月真人伏擊、再加上今日這場險死還生的連環咒殺,瞎道人心知肚明他餘下的壽元已不足三月。


    隨大師兄回山,那是死路一條。


    唯一的生機,是救出沐冠英。


    沒錯,原本靈覺被龍氣所迷,好不容易才恢複清醒的瞎道人,必須重新去絞盡腦汁想辦法將沐冠英救出來了!


    截取龍氣一步登天已不敢想了,瞎道人現在隻想沐冠英劫持到隴西郡。


    隻要沐冠英在隴西起兵造反,他的龍氣立刻就會勃發!


    接連錯失機緣,真龍命格已是絕無可能,德龍也幾乎無可能了,但沐冠英終究還是一條天命蛟龍!竊一段勃發的蛟龍王氣續命,足夠了……足夠了!


    瞎道人搖搖晃晃走向白發老道。


    不露麵目的白發老道閑庭信步般側移一步,人便化作一團煙霧從原地消失。


    再出現,白發老道已出現在了遠遠觀望的崔崇毅身邊。


    崔崇毅下意識握住的腰際的劍柄。


    帶著鴉嘴儺麵的白發老道卻一甩百衲衣袖,將一隻赤紅瓷瓶甩到了崔崇毅懷中。


    “這瓶獅虎大力丸贈予崔公子,權作謝禮。此藥,服後兩盞茶內力大如獅虎,不過……”白發老道的聲音,繞著崔崇毅身周轉著圈飄忽不定:“藥效退去,是死是活,便要看命硬不硬了。”


    說完,白發老道又一甩衣袖,再度化身煙霧才瞬間移動到了瞎道人身後。


    蹣跚而行的瞎道人,此時已走到了崔府花園與府外永安渠水道勾連的池塘邊,並一聲不吭跳入了水中。


    待到從水中爬出,瞎道人已是身無寸縷。


    “繼續留在玉京,你會死的很難看。”


    白發老道輕聲問道。


    “大師兄,我已經沒得選了。”


    瞎道人喘息著答道,他的身體已經不容他做劇烈活動。


    “其實當年……算了。”白發老道忽然止住話頭,再度一甩衣袖將一套斑斕的百衲衣,甩到了瞎道人懷中:“穿上吧。”


    “大師兄……”瞎道人摸著熟悉又陌生的師門百衲衣,忽然就眼中淌出了血流,他噗通一聲雙膝跪地朝白發老道連磕三個響頭:“多謝大師兄!多謝大師兄!多謝大師兄!”


    白發老道卻雙手攏袖側過身體,未受瞎道人的大禮。


    “穿上吧。”


    白發老道催促道。


    瞎道人連忙穿上百衲衣,然後習慣性靜候白發老道再訓話。


    “你要救的人,如今已被關入了道籙司,大衍道籙司如今雖早已不夠看,但道籙司那些布置還沒失效,救人可不容易……”白發老道確實訓話了,說到這裏時他在衣袖中一陣摸索,拿出了一隻約莫尺長的嚴絲合縫黑色木盒遞給瞎道人:“這盒子裏的小東西,能幫你。”


    黑色木盒裏,傳出了悉悉索索之音,以及吱吱叫聲。


    裏麵裝著的,似乎是齧齒類的小動物。


    “大師兄,這是……?”


    瞎道人循聲接住木盒並問道。


    “這是我窮極二十年之功,才終於培育出來的靈獸,名喚——”白發老道略顯自得的聲音,從鴉嘴儺麵中傳出:“災禍疫鼠。”


    “災禍疫鼠?”瞎道人竟聽的手一抖,差點讓黑色木盒跌落:“大師兄,你、你竟真的培育出了這凶物?”


    “操控鼠類之法你也會,要不要放出它你自己決定……”白發老道說話間又將一個白瓷瓶塞到了瞎道人手中:“裏麵是避疫丸,一丸可避疫七日。隻有三丸,省著點用。”


    言畢,白發老道也不等瞎道人做出反應,便一揮衣袖化作雲煙徹底消失無蹤。


    瞎道人抱著黑色木盒與白瓷瓶,在原地呆立了差不多一刻鍾,直到一個被崔崇毅強逼派過來的奴仆走到距離他約莫十步時,才突然又縱身一躍跳入了池塘之中!


    那硬著頭皮冒死過來的奴仆被嚇的摔了個跟鬥,等他戰戰兢兢爬起來朝池塘之中張望時,哪裏還有瞎道人的蹤跡?


    水下,緊抱著黑色木盒的瞎道人,早已穿過未關閉的水閘潛出了崔府,他順著永安渠一路向南。


    約莫大半個時辰後,瞎道人終於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歸義坊小碼頭。


    已快要日暮了,小碼頭空空蕩蕩,碼頭邊的一條平底槽船之內,倒是傳出了吆五喝六的喧鬧,似乎有人正在歡宴。


    瞎道人艱難的爬上碼頭,猛喘息了一陣又吐了口血,然後他拔掉那個小瓷瓶的塞子,倒出一粒避疫丸吞入腹中。


    吞下藥丸的瞎道人,打開了那個嚴絲合縫的黑色木盒。


    盒中,關著一隻渾身潰爛的碩鼠,它用血紅的小眼睛盯著瞎道人,它的半邊嘴嘴巴因為潰爛而向上歪斜仿佛是在獰笑,露出了令人心悸的白森森牙床。


    “吱吱、吱吱吱……”


    瞎道人口中發出了鼠類的叫聲。


    這段鼠語,翻譯一下便是:“去坊內,傳染你的同類!傳染坊中的人類!”


    潰爛的碩鼠跳出木盒,迅速消失在了漸降的夜幕之下,穿過即將關閉的坊門,躥入了汙穢擁擠的歸義坊之內……


    河對岸,戴著鴉嘴儺麵的白發老道一甩衣袖,化作雲煙。


    玉京的棋子已落,該去江漢走一趟了。


    扶潛龍?


    何其可笑……


    嗬、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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