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燃起熊熊大火的幾乎要吞沒這座宅子,府中主仆們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淒厲的回蕩在夜空之中。


    宋府主母孟南曦整個人被垮塌的房梁壓住,她把手中已經被燒掉一角的賬本塞到庶女宋清荷手裏,眼神堅毅,字字泣血:“你父親淡泊寡欲,光明磊落,斷然不可能與山賊勾結倒賣官鹽。若今日你能逃出生天,日後一定要為你父親翻案!”


    “大娘,我們一起走。”宋清荷哭著試圖搬動壓在孟南曦身上的燃燒著的房梁,被孟南曦死死攥住胳膊阻止。


    “火是皇城司放的,陸觀棋現在就在守在外麵。你若是命喪於此,誰替你父親伸冤?!”孟南曦發出嘶吼,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龐。


    宋清荷知道孟南曦說的都對。她端正的跪下,衝孟南曦鄭重的磕頭。


    然後把賬本塞進胸前的衣襟之內,起身跑出已經幾乎要被大火封住的門,顧不上燒焦的頭發和額頭上殷紅的血跡,向宋府後院的一處偏門跑去。


    宋府大門口,二十幾個身著黑色夜行服的親從官執刀分成兩列,皇城司使陸觀棋站在他們的前麵,望著被燒紅的夜幕,麵色凝重。


    “興懿元年三月初七,鹽鐵使宋泊簡全家伏法。再過一個時辰,進去收屍。”


    趁著夜黑風高,宋清荷專挑城裏偏僻小路走,一路不敢停歇的奔出城。皇城司清點屍體的時候,肯定會發現宋府少了一人,勢必會對她下通緝令。


    走了一天一夜,宋清荷途徑一座破廟,在裏麵暫時得以歇腳。一路逃命還不覺得,這坐下來她才感覺到又渴又餓,一雙淺粉色的繡鞋已經磨破,滲出血跡。


    冷靜的思考後,宋清荷決定去落雁城投奔舅舅。隻是不知道舅舅會不會認她。


    舅舅是鐵匠,沉默寡言、性子執拗,當年母親為了嫁給父親做妾,和舅舅鬧翻了。後來母親難產去世,父親捎信給舅舅,舅舅都不曾來探望過。


    可眼下宋清荷已然別無他法。


    她伸手觸摸懷裏的賬本,帶在身上實在不安全,環顧這座破廟,先要找一個能藏賬冊的地方,不想卻和觀音像對視上。


    片刻後,宋清荷起身對觀音恭敬的下跪行禮,道:“今有宋氏女清荷,攜事關亡父一生清譽的賬本逃難至此。小女自身難保,恐難護賬冊周全。遂將其藏與觀音大士像後,不敬之處望擔待。另求觀音大士保佑小女為父沉冤昭雪。”


    三個磕頭聲,擲地有聲,夾雜著宋清荷必死的決心,在寂靜的破廟中更顯沉重。


    第二天一早,宋清荷去寺廟後的河流中簡單洗掉臉上的血汙,準備在附近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人家求一點糧食。


    她沿著河水一路向下遊走去,真的發現一間茅草屋升起炊煙。宋清荷加快步子,走了幾步又停下,低頭仔細看了看衣物,確定不能嚇到老鄉才敢過去。


    茅草屋的主人是一個老婆婆,她看到宋清荷後先是一驚,然後馬上把她迎了進來。


    “你坐,婆婆去給你盛碗熱粥來。”沒等宋清荷開口說話,老婆婆就好像知道她的窘境,心疼的說道。


    宋清荷反倒不敢坐了。


    她警覺地看向門口,琢磨萬一有事怎麽才能順利的跑出去。


    老婆婆很快就端著一碗冒熱氣的粥過來,見宋清荷沒坐,還心疼的說道:“小姐放心,婆婆不是壞人,你父親是落雁城裏的大善人,我們這些窮人沒少受他救濟。現在小姐遇了難事,婆婆肯定不會把你交出去的。”


    “婆婆您……”顯然,對方把宋清荷認錯了。這種時候,摸不清情勢,她不敢隨便說話。


    老婆婆拉著宋清荷坐下,道:“那家雖然是京城權貴,可是守著一個癡傻的丈夫,對小姐實在不公。小姐放心,昨天晚上衙役搜過山了,還來敲了婆婆的門。估計今天晌午之前不會再來了。您就在這兒歇會兒。”


    原來是落雁城裏的大戶千金逃婚。宋清荷靈機一動,選擇順著老婆婆的話道:“多謝婆婆。婆婆,您能借我一身衣服麽?我這身實在是……”


    換身幹淨衣服進城會更能掩人耳目。


    老婆婆趕忙起身回屋,邊走邊說自己有一套女兒給做的新衣服,還沒上過身呢。


    “小姐要是不嫌棄,就盡管拿去穿。”


    宋清荷雙手接過衣服:“可是,我身上沒有銀子,對不起婆婆。”


    老婆婆搖搖頭:“那年落雁城大旱,朝廷的救濟糧遲遲不到,不是裴老爺開倉賑災,我這個老婆子早就死了。可惜裴老爺突然過世,我們這些想要感激他的百姓都不知道該怎麽報答。蒼天有眼,讓老婆子遇見了小姐您。小姐快坐,婆婆再去給炒個菜來。”


    吃飽飯,臨走前宋清荷鄭重的對老婆婆行禮,心中滿是愧疚的離開。


    因為不認路,宋清荷翻山越嶺多走了不少彎路,等看到落雁城的城門時,天色已黑。


    終於見到希望,宋清荷稍微鬆口氣,加快步伐準備進城。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宋清荷下意識的以為是皇城司追來了,她躲進路旁一人高的草叢。


    果然,在她來的路上幾匹駿馬疾馳而過。宋清荷等他們走遠,又多等了一會兒才從草叢出來,準備繼續進城。


    不想這時她的身前身後圍過來一群騎馬的男子,將她堵在中間。


    宋清荷抬頭看向他們,內心慌張,表麵鎮定。


    為首的男人盯著宋清荷看了一會兒,問:“你和忘宜是什麽關係?你不是府上的人。”


    “公子認錯人了,小女子是城外村民,根本不認識您所說的忘宜。”宋清荷想到今天老婆婆說的‘裴老爺的女兒’,看來眼前的男人就是抓裴小姐的人。


    男人翻身下馬,目光犀利,盯著宋清荷,仿佛要把她盯穿,道:“不是你讓那位婆婆誤會你是忘宜,還穿走了人家一件衣服麽?我沒有認錯。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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