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吩咐丫鬟帶著南枝郡主去陸觀棋的書房,不想卻撲了個空。


    丫鬟跟其他人打聽,並沒有人知曉他身在何處。


    犯難之際,南枝郡主開口道:“我在書房等他,你去找。”


    說著,推開書房的門徑直走了進去。


    韶光苑的小廝拿著掃帚略顯慌張:“郡主,二少爺不許外人進他書房。”


    已經站在書房門裏的南枝郡主回頭,眼神冷若冰霜,反問:“一個下人也敢攔本郡主?”


    跟南枝郡主一起來的丫鬟見識過她的脾氣,趕緊拉著小廝往後退了幾步,小幅度的衝他搖搖頭。


    “郡主,奴婢這就去找二少爺。”


    “去吧。”南枝郡主開始打量起陸觀棋的書房。


    書房很大,落地大小的書架一共有十幾個,擺滿了書籍,屋子裏彌漫著混著墨香和陳年木料的香氣。


    南枝郡主每個書架都看過一遍,最後走到梨花木桌案前,順手拿起放在上麵的卷宗,目光草草掃過。


    “住手!”突然傳來陸觀棋的喝止聲,他大步從門口進來,一把奪走南枝郡主手中的卷宗。


    臉色難看。


    “你去哪兒了?不是說忙公務麽?人也不在書房。”南枝郡主語帶不滿,驕橫的質問。


    陸觀棋劍眉微蹙:“我的書房不許外人進,下人沒告訴你麽?”


    南枝郡主不以為然:“說了,我當他狗叫。”


    陸觀棋深呼一口氣:“請你出去。”


    南枝郡主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朝陸觀棋邁一步:“我不出去又如何?”


    陸觀棋喊來範馳海,“請郡主出去。”


    範馳海一愣,看看南枝郡主又看看陸觀棋,遲疑著沒有動手。


    “聽不見我的話麽?”陸觀棋冷冷的吐出幾個字。


    “郡主,我家少爺的書房裏有皇城司的機密文件,不許任何進來,並非針對您,麻煩您還是移步到外間。”範馳海弓著身子,試探性的說道。


    南枝郡主不氣反笑:“以後成親了,別總板著臉,你像這個奴才一樣解釋清楚不就行了。我蕭南枝可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女子,軍政要事的重要性我清楚。”


    說完,南枝郡主走出書房。


    在門口居然瞧見了陸成業。


    “郡主?”陸成業搶步上前,腰間玉佩金絲絛子撞得泠泠作響。他躬身施禮時眼角堆起三道假惺惺笑紋,偏生濃眉挑起的弧度透著三分刻意。


    “我來找二哥,沒想到又遇見郡主了。”


    其實陸成業和陸觀棋的樣貌都隨了父親,所以兩人輪廓有幾分相似,長身玉立、鬆月清氣,甚至瞳仁都是琥珀色的。


    南枝郡主想了想:“你是陸成業。”


    “對,陸成業,郡主好記性。”


    “不是剛見過麽。”南枝郡主一聲冷嗤,唇角微勾譏諷的弧度。她見過想要討好自己的人太多了,都和陸成業一個模樣。


    陸觀棋從書房裏邁出來,吩咐範馳海把書房鎖上。


    然後轉身就要走。


    “喂!”南枝郡主衝著他的背影大喊。


    陸成業橫在她麵前,擋住她的視線,腰間玉佩輕晃,身子微傾:“我二哥向來沉悶不解風情,況且又有公務在身,不得閑。“眉眼露出幾分輕佻笑意,“今日不妨由觀棋引路,帶您賞玩園中景致如何?“


    南枝郡主斜睨著他:“陸相府上還沒有侯府華貴,有什麽好看的。”


    陸成業眼珠一轉,提議:“七日之後京城有場廟會,百戲雜耍、長街張燈,各州府的特色均能在廟會上一覽無遺。要是郡主肯賞臉一同前往,到時候我把二哥也叫著。”


    南枝郡主聞言後沉吟半晌,“三少爺盛情,本郡主豈能辜負。”


    陸觀棋心煩,幹脆直接出府去了皇城司。


    一天沒來,梨花木的書桌上就堆滿了非緊急的公務。


    他拿起最上麵的一個看著,看著看著就想起陸兆鬆說的那句話:“不知道是你先當叔叔還是先當新郎。”


    沉香餘燼生了繞指愁雲,沉香木做的鎮紙已經被磨得斑駁,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懊惱的扣上公文折,他想不通宋清荷為什麽要騙自己。


    這幾天下來,陸觀棋的心情始終起起伏伏,飄忽不定。


    不可以這麽下去,陸觀棋打定主意伸手拿起第二個公文折。


    越看他眉頭越皺。


    “來人!”


    門口的侍衛聞聲進門。


    “大人。”


    “把康遠和小五請來。”


    很快,康遠和小五出現在陸觀棋麵前。


    陸觀棋把公文折遞給康遠,讓他看。


    “圖州官糧被燒,知府謝書覺正在通緝案犯。你們怎麽看?”


    康遠看完公文折遞給小五,“官糧被燒,那市麵上正常流通的糧食就會水漲船高,價格難控,給私糧可乘之機。”


    小五卻有不同見解:“李淺把糧食賣給北楚人,圖州缺糧,朝廷自會根據情況適時調撥,難道……”


    “沒錯,他是要借朝廷的手補自家糧倉。這說明李淺的糧食賣的差不多了。可崇北和圖州最近都沒有任何動靜,李淺的糧食是通過第三地銷往北楚。我們還有遺漏。”陸觀棋眸光驟凝,指節叩響書桌。


    “明天一早,康遠帶上幾個親從官隨我去圖州秘密調查。小五,你留在京城,負責傳遞消息。”


    “是,大人。”


    定好第二日的行程,陸觀棋起身去往皇城司的大牢,見到陳大曾。


    這幾次有大夫為陳大曾細心調理身體,他整個人看起來狀態好了不少。


    見到陸觀棋,坐在床尾的陳大曾抬眸盯著,問:“這幾天沒來提審我,是想著給我安排什麽罪麽?”


    陸觀棋墨色官靴碾過牢房陰濕青磚,衣擺掠起的細塵在殘陽裏浮沉。他負手而立,鳳眸如淬寒星寸寸掃過對方。


    “你是人證,我不會輕易動你。”語調忽轉沉雷“謝書覺的糧食,是怎麽運到的圖州,你可知道?”


    陳大曾道:“他是圖州的父母官,可以放任何一支車隊進城而不必受到搜查。每個月會有三批不同的鏢局往黑市運送糧食,都是些陳年的賑災糧,謝書覺說不用篩出好的部分,北楚人急著要糧,不挑。隻是從兩三個月前開始,北楚人好像有渠道能夠得到一種精糧,品質比謝書覺的好很多,所以北楚人就跟我們講價格。謝書覺自絳兩成才能保住原來的客人。聽說謝書覺很想找出另一方是誰,但究竟有沒有找出來,我就不知道了。”


    陸觀棋道:“謝書覺隻在圖州販私糧麽?”


    “具體的我不清楚,我隻幫他在圖州做事,他沒讓我和其他地方的其他人聯係過。”


    “這幾天我派人去你夫人的娘家一趟,你女兒剛過十三歲生日,已經十四歲了。”


    聽到陸觀棋又一次提到女兒,陳大曾警覺的站起身,陳大曾五指死死扣住欄杆:“你什麽意思?”


    陸觀棋從袖口裏掏出一支金簪,道:“你送給你女兒八歲的生日禮物,她很喜歡,整天戴在頭上。我想拿這支金簪來,還費了不少勁呢。”


    “我知道的已經全說了,你還想怎麽樣!”陳大曾雙目赤紅如染丹砂,喉間發出困獸般的嗚咽。


    陸觀棋道:“沒什麽,因為你陳述的和我調查到的,有出入。我希望你能夠再好好想想,李淺的封地是崇北,他沒道理隻在圖州販私糧,而不在崇北。你說是吧?”


    陳大曾眉頭緊皺,盯著陸觀棋。


    半晌,他點頭:“是,謝書覺在崇北販售私糧。”


    “兩天之內,我會安排親從官帶你女兒來見你。”牢籠欄杆外油燈忽明忽暗,將陸觀棋側臉映得半明半滅。“我向來獎懲分明,尤其厭惡出爾反爾之人。既然你已經全部招供,那就不要再改來改去,是怎麽回事兒,就是怎麽回事兒。”


    說罷,陸觀棋轉身離開牢房。


    在門口,他叮囑小五:“注意陳大曾的安全,他是我們現在唯一的證人和突破口,增加守衛兵力,切不可掉以輕心。”


    “卑職明白。”


    既然已經準備明早動身去圖州,陸觀棋決定還是回去拿幾件衣服,跟嚴若敏報備一聲,以免擔心。


    從皇城司出來,陸觀棋剛翻身上馬,就瞧見個灰布短打的販貨郎,粗麻扁擔壓得吱呀作響,左筐竟歪歪斜斜擺著雙幼兒的虎頭鞋。


    陸觀棋的目光被這雙鞋吸引,於是喊住了對方。


    陸府。


    廊下銅鈴隨風輕搖,陸兆鬆往佛堂方向而去。轉過錦繡齋的一道圍牆,便見陸夫人倚在廂房的木榻上,撚著佛珠,眉眼間仍籠著一縷煙愁。


    “娘,今日可還安好?“他躬身行禮時瞥見陸夫人眼角紅痕,邊新添的銀絲,心頭發緊。


    陸夫人扯扯嘴角,不想兒子擔心:“好,不用擔心娘。你和忘宜快要動身去國公府了吧,東西都準備好了麽?”


    “今天本想和忘宜一起過來給娘請安,但忘宜需要過目禮品清單,說吃過晚飯再來看您。”


    陸夫人道:“娘現在全部的希望都是你明年能一舉奪魁,千萬別讓娘失望。”


    陸兆鬆點點頭:“兒子知道,一定加倍努力,為陸家光耀門楣。”


    “娘,您是陸府主母,不管誰進府都改變不了這一點。”陸兆鬆尾音微沉:“您不應該為了爹納妾的事和爹鬧。”


    陸夫人抬頭凝視著兒子,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最後還是隻化成一句:“娘知道了。”


    另一邊,宋清荷看著下人將此次帶去的禮物裝箱後走出陸府的庫房。


    本想著陸進夫妻就此疏離,陸夫人常伴青燈古佛,也算是讓她為自己曾經做過的惡事贖罪,不想沒幾天就碰上南枝郡主的事情,陸進順勢退一步,許陸夫人出來。


    宋清荷越想越覺得懊惱,穿過後花園時人還在想著此事兒,壓根沒發現有人跟在自己身後。


    等宋清荷拐過月門,忽然一隻手搭在自己肩上,嚇得她一叫。


    陸觀棋忙道:“是我,陸觀棋。”


    回身看清來人,宋清荷稍微鬆口氣。


    陸觀棋從身後拿出一雙虎頭鞋,道:“送你的。”


    宋清荷滿臉的疑惑:“這不是小孩的虎頭鞋麽?你送我這個做什麽?”


    陸觀棋的語調酸澀,眉峰半垂,唇角勉強牽出一線弧度:“還不知道大嫂有喜,恭喜大嫂了。”


    “你在胡說什麽?”宋清荷秀眉微蹙,抬眸問道。


    陸觀棋好像吃了一百顆青梅一樣酸:“你不是有喜了麽?這是我真心實意送你的禮物,等孩子出生我會再包一個大紅包。”


    宋清荷把虎頭鞋塞回他懷裏:“我不知道你聽誰胡說的,反正你是等不到你侄子了。”


    “你沒有身孕?”


    “沒有。”


    還沒來得及開心,陸觀棋陷入不解的狀態,自言自語:“可是大哥說你有喜了……”


    宋清荷心裏咯噔一聲。


    陸兆鬆為什麽會這麽說,難道是發現了什麽?


    陸觀棋心頭烏雲散了一大半:“那這雙虎頭鞋我不送了,我收回去。對了,我明天要去外地公出,你什麽時候去榮國公府?多久回來?”


    宋清荷全然沒聽到他的話,心裏在合計陸兆鬆為什麽這麽說,直到陸觀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宋清荷才回過神。


    “怎麽了?”


    宋清荷追問:“你大哥什麽時候和你說的我有喜?”


    “今天上午。”


    宋清荷喃喃道:“他會不會是知道了些什麽……”


    陸觀棋一把拽過宋清荷到自己的懷中,宋清荷一怔:“你做什麽?放開。”


    “雖然有些對不起大哥,可是你本就不是裴忘宜,你不應該是他的妻子。若是大哥知道了,更好。我們去跟大哥說清楚好麽。”


    宋清荷一時竟無語,陸觀棋這上頭的勁兒讓她有些招架不住,和她的計劃相比實在發展太快。


    “陸觀棋,你放開,讓人看見就是有嘴也說不清了。”她使勁推陸觀棋,也沒能把他推開。“那好,就算你大哥同意了,爹呢?你若是另立府邸,你是不可能把嚴姨娘帶走的,你放心嚴姨娘在這兒麽?”


    “我更不放心你在我大哥身邊!”陸觀棋道。“我已經和爹說清楚了,我不可能娶南枝郡主。爹也知道我心有所屬,不會逼我的。”


    “你沒說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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