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荷詫異的抬頭看向陸夫人,“娘,這太重要了,我……”


    陸夫人笑著道:“拿著吧,你做事娘放心,你可以管好陸家。再說了,還有娘呢,有不明白的,和娘說。”


    陸家的賬冊和鑰匙就這麽赤裸裸的出現在宋清荷觸手可及的地方,她知道,自己離報仇更近一步了。


    “忘宜,你是家裏的長媳,可以拿。”陸兆鬆鼓勵道。


    宋清荷伸出雙手,恭敬而謙遜,鄭重的從斕嬤嬤手裏接過賬冊和鑰匙:“娘,忘宜不會讓您失望。”


    執掌陸府後宅的第一件事,宋清荷立下規矩,不能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喜歡背後議論是非,傳瞎話的,一經發現杖責十棍並立即趕出陸府。


    當然,有罰肯定有賞。


    宋清荷重新給下人定月銀,她根據下人在府中的時間長短和工作內容劃分出詳細的月銀層級。


    像斕嬤嬤這樣的老人,又是在主子身邊貼身伺候,宋清荷直接把月銀翻倍。


    後廚的師傅月銀加了五成,如果能夠研製出符合主子口味的菜係,則每一道菜再加一成。


    就算是進府沒多久的小丫鬟和小廝也被加了一成的月銀。


    恩威並施之下,府中的下人們對宋清荷這個新主子的忠心更勝陸夫人幾分,。


    整理好一個月要多支出的賬目,宋清荷請陸夫人過目。


    陸夫人沒說什麽,畢竟是她讓宋清荷管理陸府,可心裏又覺得這樣一年下來要多出不少開銷。


    宋清荷好像能看穿她的憂慮,主動解釋:“雖然這樣每年要多支出一千兩左右,可陸家人心穩了,才能旺陸家。娘知道我為什麽那日會在德親王府用戲子刺激到馬氏麽?是我托人跟定遠侯府的下人買來的消息。所以,下人人多必然嘴雜,他們一定要管住嘍。”


    陸夫人這才明白為何宋清荷能句句說在馬氏痛處,原來是做了準備的。再一品是下人嘴雜,陸夫人凝重的點點頭:“忘宜做得對,娘支持。”


    這時陸成業從外麵走進錦繡齋的堂屋,他是來找陸夫人的,沒想到遇上了宋清荷。


    “大嫂也在。”陸成業狡黠一笑。


    宋清荷起身:“我來找娘商量事,這就走。”


    “都是一家人,大嫂不用回避。”


    “是呀,坐。”陸夫人道,然後衝著陸成業問道:“成業過來,所為何事?”


    陸成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道:“兒子租下了定遠侯大女婿吳佳恒看中的所有鋪子,吳家的藥材鋪本想這個月開張,現在因為沒有合適的位置,被迫延期了。兒子,是來跟娘稟告,讓娘開心。”


    陸夫人聽完果然樂得合不攏嘴,“太好了,就得治治馬氏那股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勁兒。成業,你真是娘的好兒子,替娘出口氣。”


    對陸成業來說,陸夫人的誇讚比任何事都令他能夠滿足。


    “娘隻要高興,兒子做什麽都行。”


    宋清荷從錦繡齋出來,陸成業在她後麵喊住了她。


    宋清荷停步回身。


    “我能讓娘開心,有一半是大嫂的功勞。”陸成業意味深長道。


    宋清荷抬頭道:“成業優秀,與旁人無關。”


    兩人沿著庭院中的石子路走著。


    “聽說娘把掌家權交給你了。”


    “是一部分,陸家後宅還是娘說的算。”


    陸成業笑笑:“你很嚴謹,不愧是能讓娘放心把家交給你的人。”


    宋清荷問:“聽我哥說,你們要合夥做生意?”


    “是,吳佳恒想做藏紅花的生意,那我就要搶在他前頭。大嫂很關心我嘛。”陸成業言語輕浮,他就想看宋清荷的反應。


    宋清荷一如既往的沒有起伏:“我關心每一個陸家人。”


    圖州府衙。


    一個男人穿著官服從衙門審完案子回到後宅,沒來得及換衣服,就有下人通報:“大人,老大求見。”


    男人一頓,“讓他進來。”


    很快,老大從大門進來。


    男人挑眉,示意老大坐。“我正有話要問你,你就來了。你先說,什麽事兒?”


    老大恭敬的回道:“是這樣的,黑市來了個客人,買糧,給的價格高出兩成,剛交貨三百袋。他現在又提出要買鹽。”


    “什麽身份?”


    “是京城人,在京城開青樓,說現在生意不好做,打算做點其他的。出手闊綽,給運糧食的兄弟們一百兩喝酒,挺爽快。”


    男人喃喃重複:“京城人?”


    “是,京城人士。”


    “可靠麽?”男人問。


    老大撓撓頭,如實回答:“我派人盯過他一段時間,沒什麽可疑之處。自從宋泊簡全家被殺,咱這個私鹽就賣得很少,來問的人更少。畢竟是生客,我拿不定主意,所以特地來請示您。”


    男人若有所思道:“如果他是老板的人,那他買完糧就不應該再問鹽,這豈不是引人懷疑。”


    老大聽得雲裏霧裏,問:“樓老大,出什麽事了麽?”


    被稱呼為‘樓老大’的男人起身從一摞書的最下麵拿出一封信,食指和中指夾著,甩給老大。


    老大立馬展開信紙,仔細看著。


    看完,老大一驚,背後直冒寒氣:“樓老大,我們被老板發現在倒賣糧食?”


    樓老大晃晃頭:“老板沒有確定,他在懷疑。所以寫了這麽一封信試探我。”


    老大努力回想最近是否有可疑之人來黑市,樓老大看出他在試圖找出嫌疑對象,道:“嶽父是廢太子的舅舅,在皇上眼裏他比宋泊簡還要‘罪加一等’。販賣糧食到北楚,可以被定性為通敵,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就是給皇上一個除掉嶽父的機會。”


    樓老大踱步到窗前,“宋泊簡出事後,老板一直沒往圖州送貨,他想收縮這裏的私鹽很正常。可我總不能就隻靠他這一門生意吧。我不過是老板眾多門生中的一個,沒有私鹽牽著,我和他的關係會慢慢變淡。我今晚就修書給老板,說我現在不怎麽過問黑市的生意了,順便再主動告訴他,我與扶風郡主的婚事,老板生性多疑,若是從旁人那裏聽到,我就被動了。”


    說到婚事,老大露出發自內心的笑,他問:“樓老大,您和郡主準備什麽時候成親?我一定要給您準備一份大禮。不是您,我和我的鄉親們早就死在那幫賊兵刀下。”


    “最快也要年底。禮物就不用了,你們到時候都來喝喜酒。”樓老大笑著道。


    老大撓撓頭:“喜酒不能喝,我們都是鄉下人,不懂規矩,您和郡主的婚宴上出現我們這幫人,不好看。”說著,老大興衝衝道:“到時候我們在家也擺酒席,我們隔空祝福您和郡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樓老大笑而不語,沒有堅持。因為老大說的不錯,他是圖州知府,扶風是忠義侯的女兒,他們的婚宴上怎麽可以出現在黑市工作的草民呢。


    “還剩多少私鹽?”


    “九十三擔。”


    “賣了吧,天下誰不知道圖州才出過事,沒人來買,咱留著也沒用。”


    “是。”


    另一邊,陸觀棋接到老大派人傳信,邀請他前往黑市一商私鹽之事。


    陸觀棋離開客棧時,看一眼房間牆上掛著的日曆,七月初九,正是協查文到圖州的日子。


    依然是蒙眼,由老大派來的人送到黑市入口,經過搜身,陸觀棋不僅見到老大,桌子上直接放著一罐子的鹽。


    “看來樓老大是是想和我做這樁生意。”陸觀棋道。


    老大請他和嚴慎行坐下,道:“問了朋友,手裏還有點,既然你誠心要,就賣你了。”


    陸觀棋用手指拈了鹽,送到嘴邊淺嚐,“是井鹽。”


    “沒錯,手裏剩的這點都是井鹽,北楚人喜歡井鹽,他們那邊產量低,井鹽都是供給皇帝的,普通人隻能吃竹鹽。”


    “有多少?”


    “九十三擔,全賣你了。”


    “我想要兩百擔。”


    老大笑著搖頭:“真沒有了,你給多少錢我也沒有貨。”


    “想想辦法。”陸觀棋挑眉,一副並不相信的樣子。


    老大道:“宋泊簡出事後,誰還敢在圖州繼續賣鹽?就算賣,也沒人敢來這邊買。九十三擔不少了,你可以翻一倍賣到北楚,保你賺這些。”


    老大伸出一根手指,示意。


    陸觀棋手指在桌麵上有節奏的叩了幾下,“我想見樓老大的那位朋友。”


    一聽這個,老大臉上的笑意收斂,“嚴公子這樣,就不懂規矩了。黑市的所有買賣都是通過中間人,我們賺取辛苦費,客人和賣家見麵的話,我們這些人還怎麽賺錢。嚴公子是要打我們的飯碗麽?”


    陸觀棋輕笑一聲,“我有個遠方的叔叔,現在在京城衙門做事,雖然親戚是遠了點,可關係實在。他知道我來圖州做生意,特地差人傳信給我,今天晚上會有一封從京城寄出來的文書,要求圖州府衙協查一夥盜竊慣犯。”


    老大沒明白陸觀棋的意思,警惕的眼神緊盯著他。


    “搜查的地方正是鳳凰山。”


    老大明顯一頓。


    “我叔叔的意思是讓我小心點。咱交接糧食的地方恰好就在鳳凰山,我是不知道樓老大還有沒有其他生意也要在那邊交接,要是沒有就最好,要是有的話,避避風頭。雖然圖州府衙搜的是盜竊犯,可萬一要是碰上樓老大手下的這些小兄弟,我怕樓老大吃虧。”


    陸觀棋似笑非笑。


    老大稍作思考後起身,走出房間,沒一會兒回來,“嚴公子,你說的話,我得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


    “好啊。”


    “在這之前,你不能走,委屈了。”


    老大安排陸觀棋和嚴慎行留在這間客廳,他則帶著人離開,門口留下兩個守門的壯漢。


    嚴慎行看向陸觀棋,眼睛裏滿是不解,可怕被人聽去,又不能問。


    陸觀棋不急不慌的端著茶杯品茶。


    之前陸觀棋猜測,圖州糧案是陸進所為,這樣的話,陸進沒有必要從京城派人來圖州監視自己。如果他轉變思路,陸進私販糧食走的是崇北,而圖州是李淺,這樣很多之前推理不下去的點都迎刃而解。


    那下一個問題,陸進和李淺知道彼此都在私販糧食麽?


    興懿皇帝大概率是知道陸進涉及私鹽案,但因為要和德親王、鍾贇形成製衡之勢,所以他選擇不追究。可如果現在再加上一個糧案,陸進的死罪怕是難逃。


    剛好興懿皇帝懷疑的隻有李淺,那就順勢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推到李淺身上,至於陸進那邊……陸觀棋還沒想好要怎麽開口說,父親在他的眼裏一直都是一個雖寒門出身,可憂國奉公、廉潔自律的好人,為什麽會這樣呢?


    老大不敢耽擱,親自騎快馬趕回圖州城內,求見樓老大時,他正在看一份公文折。


    “樓老大。”老大剛一開口就被樓老大舉手打斷。


    等他合上公文折,“你最近來的實在有些頻了。”


    老大拱手認錯:“對不起,我太著急了。我和您說的那京城人,我們剛剛見麵談私鹽的事兒,他告訴我說今天會有一道公文到圖州,內容是請圖州協查盜賊,要求搜索鳳凰山。他讓我們避避風頭,今天不要在鳳凰山交貨。樓老大,此人不簡單。”


    樓老大手裏捏著公文折,道:“他說的沒錯,公文剛到我手裏。”


    “那他的消息真的很準。”


    樓老大問:“他和你說這話的意思是……?”


    “他想要二百擔的私鹽,還想見手裏有私鹽的賣家,我當然不能答應,他就用這條消息跟我表明他的誠意。”


    “他告訴你,消息哪兒來的了麽?”


    “他有個遠方親戚在京城裏做官,說是這個親戚給的。”


    樓老大皺著眉頭思考半晌,問:“他叫什麽?”


    “嚴不語,跟著他一起來的還有個叫嚴慎行。”


    樓老大慢慢走到書桌前,坐下,桌上鋪著一章已經畫好的歲寒三友圖,右下角蓋著樓老大的印章。


    ‘謝書覺印’


    樓老大道:“現在是特殊時期,老板懷疑我們在做私糧,這個嚴不語又是京城來的‘能人’,他告訴你協查文的事,不一定是表誠意,也有可能是……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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