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元瑤一整個晚上都在燒著,封玄霆不敢走開,從黑夜坐到了天明。


    時間是清晨,遠處的天邊一片暖橙色的光芒,像是在清水中滴入一滴顏料,水波蕩漾開來,染紅了朝霞,在浮動的光景中漸漸拖起一輪太陽,那些一點點的光芒就如同驅散雲翳一般,趕走那些濃重的黑。


    年元瑤顫抖著眼睫從一片黑暗中蘇醒,頭還蒙蒙的,入目之處首先四麵雪白的床簾,她艱難地想動動手指,卻發覺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視線下移,一片黑黝黝的頭頂就映入眼簾,莫名地心裏某個 地方被觸動。


    封玄霆還沒醒,年元瑤也沒有發出聲音,她連手都懶得動一下,昨夜燒了大半夜,全身現下酸痛不已,隻好側著頭看過去,靜靜地看著封玄霆睡著的樣子。


    長長的黑睫又濃又密,在他臉上投射出一片月牙似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剩下的一側臉逆著清晨朦朧地暖光,顯得刀削般地側臉宛若石雕一樣優美深邃。


    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麽,他的眉頭總是緊緊皺起,糾結成一個川字,年元瑤下意識地在一旁嘟囔一句:“睡覺也不安心。”


    說著就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抬手向封玄霆的眉宇間探去,沒有所謂的疼痛,自始至終都隻有那個不想吵醒熟睡中的人旖旎的心思。


    封玄霆被她一個小小的舉動立刻驚醒,抬眸就看見年元瑤抬起來來不及收回去的手,不過兩人半斤八兩,彼此尷尬一笑之後便隨風而去了。


    封玄霆幫年元瑤靠坐在床欄上,竟然有些結巴,半晌,又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往年元瑤額頭上探去,而後又自顧自地長長歎了口氣,一邊笑著,一邊把手收了回來。


    年元瑤看著他迷迷糊糊地樣子倒真的想笑了,這麽想著也就這這麽幹了,兩個深深的酒窩在臉上越來越大,擴散成兩個好看的深凹。


    封玄霆臉上看不出情緒,年元瑤越過他的肩膀看過去,果然見那裏通紅一片,心下了然,又不好去拆穿,隱隱含著笑不說話,沉默片刻後,才又道:“江清峰怎麽樣?”


    封玄霆臉色不露喜怒,聲音冷冷地道:“影衛回報,陳雲兒將他帶走了。”


    年元瑤大吃一驚,竟然一時之間也不好說些什麽,猶豫了片刻後,才疑惑著問:“他與陳雲兒早有勾結?”


    那時,他們明明才去過大理寺,陳雲兒還好好待在靖安王府養傷,可等他們從大理寺出來以後就聽到陳雲兒失蹤的消息,若說這兩者之間與他沒有關聯,眼下也沒人相信了,且不說他這段時間奇怪的行蹤。


    封玄霆低下沉重的頭顱 ,略微點點頭,表示讚同,而後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年元瑤不再多問,眼下隻有抓到陳雲兒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而陳家村村長顯然不想 讓他們如願,這段時間他們沒少去見他,不過還是一樣什麽都敲不出來,年元瑤有些時候覺得他有些可憐,甚至說不出的悲傷,可無論如何,這樣心狠手辣的人不配同情,於是她很快地收起不必要的情緒。


    陳家村村民已經指控此人,他已經是死路一條,可另一個當事人蔣離卻借著宮廷的庇佑,不見蹤跡,年元瑤已經對皇帝的態度有了極為有把握的猜測,若是直接跑到他麵前指控蔣離,封玄霆的處境想必也不會妙,任何看不見的證據對他而言都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年元瑤換了一個話題,“大梁公主住了兩天了,有沒有說她的正事什麽時候辦?”


    封玄霆知道她是在顧及自己的情緒,心裏一暖,聲音都柔和地滲出來,“三日之後,她進宮親自稟明皇帝,屆時在宮門外親設擂台,進行初試,而複試則設在皇宮之內,究竟以何形式,尚不可知。”


    年元瑤打趣道:“這公主還要賣關子不成,不是說複試者進行文試再比一輪嗎?”


    封玄霆笑笑,“不管她要比幾輪,真正能當上駙馬的,可不在他們之間。”


    年元瑤心領神會,“你這是要把聞樂推入火坑啊,太狠了。”


    封玄霆不怒反笑,一雙眼睛熠熠生輝,看得年元瑤呆了,“他會喜歡的。”


    年元瑤被他這麽一說,又想起了別的事,問道:“聞樂知道江清峰的事了嗎?”


    封玄霆收斂了笑容,聲音有些悶悶地,“知道,昨夜我已經讓影衛去告訴他了。”


    年元瑤:“那他是何反應?”


    封玄霆神秘莫測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後眼睛看著遠處窗外那棵杏樹,笑了笑,又回過頭來,問了年元瑤另一句話:“暖暖,你會相信我嗎?”


    年元瑤當然脫口而出,“信。”


    封玄霆微微一愣,而後是一個由淺到深真正的笑容,笑著將年元瑤擁入懷中。


    年元瑤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隻能一邊在他背上順毛,一邊調整好自己的姿勢,讓身體盡量舒服一點,她可還沒忘記自己之前被他勒得險些斷了氣。


    兩人在房裏膩歪了一陣,年元瑤受不了封玄霆時時刻刻盯著自己的眼神,將他趕了出去,臨走還被他幽幽的眼神看了半晌,心裏卻又像是開了花。


    瑤京城內另一邊,皇宮之內。


    聞樂自從那日與幾人分開之後,整個樂師隊伍都被留在了皇宮裏麵,說是為了便於練習,可其實與軟禁無異。


    日複一日地訓練,千篇一律地囑咐,聽得他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於他而言,這裏與牢籠無異,但於某些人而言卻是天賜良機。


    蔣離這些天來,一直與聞樂朝夕相處,皇帝的樂師,不是想動就能動的,不過就近日言行看來,若說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恐怕別人都會覺得說這話的人是個十足的瘋子,可聞樂知道,他偏偏就是。


    說到底他們不過是被圈養的一群狗,到用時,根本不會手軟。


    江清峰的事封玄霆昨夜已經派人傳來書信告知。


    窗外雨聲又響,打在幹枯的樹枝上,哐當作響,寂靜屋簷下,有人以笛聲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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