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峰,懸崖邊。


    凜冽的山風呼嘯著掠過萬丈深淵,卷起林皓玄青色的衣袂獵獵作響。


    他盤膝坐在懸崖最邊緣一塊探出的孤石上,身下便是翻湧不息的雲海。


    此刻,他雙眸緊閉,周身氣息卻如即將爆發的火山,沉凝而磅礴。


    築基九重大圓滿的境界,早已臻至巔峰,


    丹田內那片浩瀚的混沌星雲旋轉不息,核心處一點璀璨的內斂金芒,如同蟄伏的驕陽,隻待破繭而出。


    “今日,定要突破金丹!”


    心念如鐵,林皓猛地睜開雙眼,瞳孔深處混沌之氣流轉,仿佛蘊藏著開天辟地的原始力量。


    他摒棄所有雜念,將《太虛衍天訣》運轉到前所未有的極致!


    “轟——!”


    以他為中心,方圓百丈內的天地靈氣如同受到了無形的召喚,瘋狂地匯聚而來,


    形成一個肉眼可見的淡青色漩渦,呼嘯著灌入他體內。


    丹田內,那片本就浩瀚的混沌星雲瞬間被點燃!


    旋轉速度驟然提升到極限,無數精純的混沌靈力如同被無形巨手狠狠攥緊,


    瘋狂地向著中心那點璀璨的金芒壓縮、凝聚!


    那金芒如同貪婪的黑洞,鯨吞著奔湧而來的磅礴能量。


    每一次脈動,都引得林皓周身靈力與之共振,發出低沉的嗡鳴,


    連身下的孤石都微微震顫。


    金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凝實,從米粒大小,逐漸變得如同鴿卵,光芒越來越盛,越來越純粹,散發出的威壓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一股玄奧莫測的金丹道韻,開始在他身上彌漫。


    “金丹雛形!”


    林皓心頭狂震,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瞬間淹沒了他!按照《太虛衍天訣》的記載,這正是凝聚金丹最關鍵的一步——


    丹胚初成!


    隻要穩住心神,持續不斷地注入精純靈力,引導丹胚最終固化、穩定,便能水到渠成,


    正式踏入那無數修士夢寐以求的金丹大道!


    他不敢有絲毫懈怠,強壓下翻騰的喜悅,將全部心神意誌都投入到對丹田的控製中。


    混沌靈力如同最忠誠的士兵,源源不斷地湧向那光芒萬丈的丹胚,


    要將其徹底鑄成不朽的金丹道基!


    然而,就在這功成九仞、隻欠一簣的緊要關頭——


    “嗡——!!!”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靈力共振都更加詭異、更加沉悶的震顫,猛地從丹田最深處爆發出來!


    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幽地底,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否決之力!


    林皓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


    隻見那原本璀璨奪目、穩定旋轉的鴿卵大小丹胚,毫無征兆地劇烈抖動起來!


    它不再是貪婪地吸收能量,反而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無質、卻堅不可摧的歎息之牆!


    一股沛然莫禦、遠超林皓想象極限的反震之力,如同失控的洪荒巨獸,猛地從那劇烈抖動的丹胚中爆發出來,


    狠狠衝擊向他的丹田壁障,更順著經脈逆衝而上!


    “噗——!”


    林皓如遭萬鈞重錘轟擊胸口,眼前驟然一黑,一大口滾燙的心頭精血狂噴而出,在空中化作淒豔的血霧,被凜冽的山風瞬間撕碎、卷走。


    他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額頭、脖頸處青筋如同虯龍般根根暴起,猙獰可怖。


    身體劇烈一晃,若非意誌力驚人,幾乎要從這萬丈懸崖上栽落下去!


    劇痛!撕裂般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更可怕的是內視所見——丹田內那好不容易凝聚的鴿卵大小丹胚,此刻竟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重新潰散成點點黯淡的金芒,


    如同風中殘燭,飄搖不定!


    而支撐這一切的靈台基座,更是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光滑的玉璧表麵,赫然布滿了蛛網般細密而猙獰的裂紋!


    磅礴的混沌靈力失去了引導的核心,變得異常狂暴而滯澀,


    如同被無形的枷鎖重重束縛,運轉起來艱澀無比,每一次流動都帶來經脈被砂礫摩擦般的劇痛。


    “咳…咳咳……”林皓捂著劇痛的胸口,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撕裂的內腑,帶來更深的痛楚。


    他死死盯著翻湧的雲海,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茫然。


    “怎麽會……這樣?”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幹澀,“明明……明明丹胚已成……為何會突然崩潰?那堵‘牆’……到底是什麽?”


    巨大的挫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但他骨子裏的倔強立刻被點燃。


    不!一次失敗而已!


    師姐說過,修行之路從無坦途!


    “定是我操之過急,心神不穩所致!”林皓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劇痛,眼神重新變得銳利。


    他盤膝坐穩,不顧靈台的刺痛和經脈的滯澀,


    再次運轉《太虛衍天訣》,試圖重新梳理混亂的靈力,修複靈台裂紋,


    並小心翼翼地再次引動混沌星雲,向中心那點黯淡的金芒匯聚。


    這一次,他更加謹慎,更加緩慢。心神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每一縷靈力。


    然而,當那點金芒再次被匯聚到米粒大小時,那股詭異的、令人心悸的震顫感再次毫無征兆地從丹田深處傳來!


    “嗡——!”


    如同魔咒!那米粒金芒再次劇烈抖動,仿佛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搓!


    比上一次稍弱,但依舊恐怖的反噬之力再次衝擊而來!


    “呃啊!”林皓悶哼一聲,嘴角溢出新的血絲,身體劇烈顫抖,


    剛剛修複了一絲的靈台裂紋再次崩開少許,混沌靈力再次陷入更深的混亂和滯澀。


    他死死咬著牙,牙齦都滲出血來,才沒有再次噴出鮮血。


    “不對!不是心神的問題!”林皓喘息著,眼神中充滿了凝重和更深的不解。


    兩次了!都是在凝聚丹胚的關鍵時刻,那股力量就出現了!


    它像是一道無形的規則屏障,橫亙在他的金丹大道之前!


    他不信邪!


    “再來!”林皓低吼一聲,眼中血絲彌漫,帶著一股近乎偏執的狠勁。


    他吞下幾顆療傷和恢複靈力的丹藥,閉目調息,待傷勢稍緩,靈力勉強理順後,開始了第三次嚐試。


    這一次,他改變了策略。


    不再追求快速凝聚丹胚,而是將混沌靈力分成無數股極其細微的涓流,


    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點一滴,極其緩慢地朝著中心金芒滲透、包裹,試圖用最溫和的方式,繞過那道無形的屏障。


    時間一點點流逝。


    日頭從東方的雲海躍出,漸漸升到中天,熾烈的陽光灑在懸崖上,卻驅不散林皓心頭的寒意和身體的劇痛。


    他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因為持續的劇痛和精神的高度集中而微微顫抖。


    然而,當那點金芒在極其緩慢的積累下,再次接近米粒大小時——


    “嗡——!”


    那該死的震顫,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準時響起!


    細微的涓流瞬間被震散,反噬之力雖不如前兩次猛烈,卻如同鈍刀子割肉,持續地折磨著他的丹田和經脈,


    靈台上的裂紋似乎又加深了一絲。


    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林皓眼前陣陣發黑。


    “噗!”又是一小口鮮血湧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他疲憊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絕望的陰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籠罩上心頭。


    “難道……真的不行嗎?”他望著深淵下翻騰的雲海,眼神有些渙散。


    築基九重大圓滿的力量在體內奔湧,卻找不到通往更高境界的門戶,這種憋悶感幾乎讓他發狂。


    他嚐試了第四次。


    這一次,他甚至冒險調動了一絲識海神識的力量,試圖去“觸摸”和“理解”那道無形的屏障。


    結果更加慘烈,神識剛觸及丹田深處那股詭異力量,就如同撞上了燒紅的烙鐵,劇痛瞬間席卷識海,


    讓他頭痛欲裂,七竅都隱隱滲出血絲。


    丹胚的凝聚更是瞬間崩潰,反噬之力讓他直接癱倒在地,半晌無法動彈。


    日影西斜,懸崖上的風更冷了。


    林皓如同一個破敗的玩偶,蜷縮在孤石上。


    他嚐試了第五次,第六次……每一次都拚盡全力,每一次都變換著方法,或剛猛衝擊,或迂回滲透,或輔以秘法……


    但結果毫無例外!每一次都是在丹胚凝聚到關鍵節點時,那該死的“嗡”鳴聲如約而至,將他所有的努力和希望無情碾碎!


    整整一天!


    從旭日初升到夕陽西沉,他在絕望與不甘的輪回中掙紮了整整一天!


    身上的衣袍早已被汗水、血水浸透,又因山風的寒冷而變得僵硬。


    靈台的裂紋如同醜陋的傷疤,非但沒有愈合,反而有擴大的趨勢。


    混沌靈力更是滯澀沉重,運轉起來如同推動鏽死的巨磨。


    他的精神也疲憊到了極點,眼神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夕陽的金輝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冰冷的岩石上,顯得格外孤寂和蕭索。


    林皓緩緩抬起手,看著自己沾滿血汙和塵土、微微顫抖的指尖。


    一天的努力,換來的隻是滿身傷痛和更深重的絕望。


    他窮盡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辦法,甚至不惜自傷根基進行嚐試,卻連那道無形屏障的邊都沒摸到。


    那屏障仿佛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絕路,將他的金丹大道徹底封死。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到底是哪裏的問題呢?”


    他沙啞地自問,聲音在空曠的懸崖邊顯得異常微弱。


    腦海中閃過冷綺霜清冷而強大的身影,如果師姐在……可是師姐今日恰巧不在峰內。


    最後一絲倔強也被沉重的疲憊和迷茫壓垮。林皓艱難地撐起傷痕累累的身體,望向雲霧繚繞中、象征著宗門至高權威的天樞峰主殿方向。


    師尊修為通天,見多識廣,或許……隻有師尊才能解開這詭異的困局了。


    “或許……還是得去請教下師尊吧。”這個念頭終於在他心中艱難地成型,帶著一種走投無路的苦澀和無奈。


    他拖著沉重如灌鉛的腳步,一步一踉蹌地離開了這片承載了他一整天血汗與絕望的懸日崖,身影在血色夕陽下,顯得格外落寞。


    ……


    清紓殿外。


    林皓站在殿門前,心裏有些忐忑。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這裏。


    殿門前的青玉台階上結了一層薄霜,林皓踩上去時,腳下發出細微的“哢嚓”聲。他皺了皺眉,抬頭看向殿門——平日裏清紓殿雖清冷,但也不至於結冰。


    “師尊?”他輕輕叩門,“弟子林皓求見。”


    無人應答。


    林皓等了片刻,又敲了敲:“師尊,弟子有事請教!”


    依舊沒有回應。


    “奇怪……”林皓撓了撓頭,“難道不在?”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殿門——畢竟功法問題拖不得,萬一練岔了……


    “吱呀——”


    沉重的殿門緩緩打開,


    一股刺骨寒意撲麵而來,凍得他睫毛上立刻結了一層白霜。


    殿內景象讓他呼吸為之一窒——


    整座大殿仿佛被冰封在萬年玄冰之中。地麵鋪著一層晶瑩的冰晶,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哢嚓”的脆響。


    梁柱上垂落的冰棱如利劍倒懸,在透過窗欞的月光下泛著幽藍寒光。


    玉案上的茶盞已然凍結,杯中茶水保持著潑灑瞬間的形態,被永恒定格在冰晶之中。


    最觸目驚心的是雲榻上的身影。


    平日裏清冷高貴的師尊此刻蜷縮在雲榻一角,單薄的白紗衣被寒霜浸透,緊緊貼在玲瓏有致的嬌軀上。


    冰晶順著她修長的頸項蔓延,將幾縷散落的青絲凍在玉枕之上。


    她麵色慘白如雪,唯有唇瓣泛著不正常的青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空中凝結成細小的冰霧。


    “師……師尊?!”


    林皓的聲音在發顫。


    月清漾每次出現都是不染凡塵的翩然仙子,他從未見過師尊如此脆弱的一麵,


    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仙子,此刻卻像隻受傷的雪狐般瑟瑟發抖。


    冰藍色的睫毛輕顫,師尊緩緩睜開雙眼。那雙往日古井無波的美眸此刻盈滿痛苦,瞳孔竟呈現出妖異的冰晶狀。


    “出……去……”


    聲音虛弱得幾不可聞,卻依然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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