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微微一驚,“大公主心宅仁厚。”


    “心宅仁厚?心宅仁厚就該被你們逼著屢次放過他?陳叔叔今日說什麽都沒有,與其說這麽多,不如給他準備上好的棺材收屍。”


    楚菱安說完這些,拍拍桌子起身離開,誰勸都沒有,任何人勸都沒有!


    陳益也在暗中想著辦法,如此形勢下,西津有意與東隅交好,自然是幫不上什麽忙。


    陳益回了下榻的驛站,宋玄榕聽見他回來,立刻撲到他身邊抓著他的手問道:“大師兄,怎麽樣,東隅的公主可以放過哥哥嗎?”


    陳益搖了搖頭,給了小姑娘一個微笑,“乖,咱們再想辦法就是了。”


    “哥哥為什麽偏偏要來找她,都是季暖暖那個妖精害的,師兄都求了那皇帝了還沒轍救哥哥,還能想什麽法子,不如我去求那位公主,爹爹沒了,我就隻有這一個親人了。”


    宋玄榕說著要往外跑,陳益抓住了她的手,“榕榕,你先別著急,師兄再想辦法,再幫你想辦法。”


    宋玄榕趴在師兄懷裏哭的像個孩子,惦記著自己的兄長,茶飯不思。


    ……


    深夜,楚菱安第一次見宋玄卿。


    她坐在下人搬來的椅子上,冷冷的打量著宋玄卿,一言不發。


    打量了有片刻之後,楚菱安又起身離開,她此刻打量宋玄卿,就像是俯視螻蟻一般。


    他若是不出來害她,也不會有今日的地步,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季裳初。”


    楚菱安才離開了座位沒幾步,便聽見宋玄卿喚了她一聲。


    季裳初,這個名字,可真的是熟悉又陌生啊。


    她今日麵上始終掛著讓人心寒的笑,走到宋玄卿的身邊,看著他肩膀下側腐爛的傷口,上前用力摁了摁他的傷口,“知道我為什麽改名為楚菱安嗎?也都是因為季暖暖,你說季暖暖已死,你這麽喜歡她,那你是不是該去地府裏陪著她呀?”


    “陳益叔叔求我來放過你,說隻要我放了你一條性命,殘或廢都可以,藥草穀便可以歸屬東隅,這個條件是真的不錯,但是我拒絕了,我要的就隻是你的命,因為我信你,你卻誆我辱我,我現在都記得季暖暖死的時候我有多開心!你現在也一樣!”


    宋玄卿竟無話可說,他想出來找這個女人,他覺得他自己處在淤泥中,楚菱安和他何等相似的人,怎麽配擁有光明呢,不可以,應該跟他一樣都在陰暗中生活才對,他想拉楚菱安一起進地獄。


    “宋玄卿,你解釋兩句,你給我個放過你的理由。”


    楚菱安從一旁摸起來幾根銀針,捏在手裏拿著玩,就等著他解釋。


    宋玄卿張口,道:“暖暖死了,你也沒資格擁有光明。”


    “我偏不,季暖暖死了是因為她本身就該死,我活著是因為我有人愛,而你,像隻可憐的臭蟲一樣,苟且偷生,你既然敢來,我便敢讓你死,還不能讓你死的太痛快!”


    楚菱安將手裏的銀針盡數紮在他身前,他不是會銀針嘛,可以啊,那就讓他也嚐嚐這銀針的痛。


    宋玄卿一聲不吭。


    楚菱安也覺得沒意思,她得讓宋玄卿生不如死的死才行。


    “我今日乏了,你當初怎麽待我的,我要百倍千倍的償還你才行,宋玄卿,你休想再活著出去!”


    楚菱安咬牙切齒的離開,宋玄卿一聲不吭的樣子可真的沒意思,她要握住宋玄卿的把柄,讓宋玄卿活的生不如死才行。


    次日一早,陳益出去辦事,宋玄榕便跑到了公主府的門口來跪著求她,楚菱安正要送唐家宏去書院,乍一見著宋玄卿的妹妹,歎了口氣,怎麽這一波一波的沒完沒了呢。


    唐家宏抬臉看她,看來今日公主又不能送自己去書院了。


    楚菱安揉了揉他的腦袋,把他塞進了馬車裏,“自己去書院,下午我盡量去接你,安心念書,上課不準走神。”


    “哦,”唐家宏有些不情願。


    楚菱安看著公主府門口跪著的小姑娘,越來越多的人看熱鬧,她也不好真的鬧大了讓爹爹抓她把柄,於是讓幾個小廝帶著宋玄榕進了公主府,關了公主府的大門,沒讓人再看熱鬧。


    楚菱安也沒讓人帶著去前廳,就隻關了府門,在府門後說話。


    宋玄榕想要去抓她的小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公主姐姐,我就哥哥這一個親人了,我父親過世還不足兩月,求求你了,放過我哥哥好不好,回去之後便讓大師兄把他綁起來,定然不會再讓他出來礙著姐姐的眼。”


    楚菱安摸了摸眉頭,她若是沒記錯的話,這位藥草穀二小姐的脾氣與栩栩的應該相似。


    若是爹爹一朝有難,栩栩高傲的性子會不會跪下來求人。


    楚菱安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你哥哥做過什麽你清楚,若是有人把你給侵犯侮辱了,你會不會想殺了那人啊,你求我有什麽用,是你哥哥本來就該死,再說,你有什麽顏麵來求我?”


    宋玄榕驚慌失措的看著她,“可是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隻能來求你放過他,你可憐可憐我好不好?”


    “你看,你也說不出來我有什麽理由放過他,就憑他是你哥哥就可以胡作非為?不能這樣吧,你求我救他是人之常情,我殺他也是常理,陳叔叔來勸都沒用,你是有多大的麵子,啊?”


    楚菱安輕蔑的看著這丫頭,一家子人不可理喻。


    “把她帶回驛站交給陳益,無事不要來煩我,正心煩著。”


    小廝們硬生生的把連哭帶叫的宋玄榕給拖出去,宋玄榕趴在府門口連哭帶鬧的,都沒再來人管她。


    既然她自己願意丟人,楚菱安也就不攔著了。


    “跟刑房那邊說,我不再過去了,三天之內把人弄死,怎麽死的我不管,總之是不要讓人再活著煩我就是。”


    她吩咐完了之後便回去休息,大愁得報,總算是能夠安心了,這件事她也終於能不再掛懷了。


    午時,負責西郊那處院子督造的人前來稟報,說銀子已經到賬,院子的布置還是要看這院子具體是用來做什麽,才好設計。


    楚菱安點了幾下桌麵,“吩咐下去,膠西的那座新宅子,分地上地下兩層,地上製藥材,地下製兵器,民營私造兵器乃是大罪,萬萬不能被父皇發現,否則難辭其咎,你挑人的時候要挑那些老實本分的人,務必要把嘴閉嚴實了,上麵藥材鋪的銀子用父皇給的那些,下麵兵器庫的銀子,從公主府的私賬上出。”


    若是東隅西津看似和平,實則波濤洶湧,倘若真的觸及兩國利益,誰還會在乎一個可有可無的公主。


    女人,永遠都隻是表麵功夫。


    既然爹爹幫了她這麽多,她沒什麽可以報答的,他日若真的兩國開戰,這些武器和藥材,大概能給爹爹幫上忙的吧。


    是萬兩白銀,她會全部回報給爹爹,不會浪費。


    年下將近,宮裏忙的厲害,聞佑卿和薑羽兒大婚,一切看起來井井有條,唯有楚菱安一人還閑著。


    這日,楚堯到底還是忍不住了,來了一趟公主府。


    楚菱安不想見,她大概率就能猜的到,爹爹就是因為宋玄卿的事情找來的。


    宋玄卿死有餘辜,到底是有什麽好的能讓這麽多人來幫他一起求情,楚菱安是真的不理解。


    她親自給爹爹泡了茶,奉上,主動開口,“女兒的決心,爹爹大概是能猜到的,宋玄卿必須死,誰勸都沒有,這樣一波一波的來人勸我,我究竟是不明白了,宋玄卿到底有哪裏好!值得你們一趟一趟的來替他求情。”


    楚堯握著手裏的這杯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宋玄卿的精神有問題,陳益跟朕講了,朕隻是順嘴一提,宋玄卿的事情,具體如何,你自己拿主意,爹爹不做幹涉。”


    “看似不做幹涉,實則便是在無形中逼我,我知道爹爹在擔憂什麽,怕以後沒了藥草穀,若誰再生病需要藥草穀來救助時不好開口,您怕母後的身子不好,得靠藥草穀的人來救命,但是爹爹,他還想再來毀我,若是他在藥草穀老老實實呆著,也就不會有這些事情,是他來招惹我的,他活該死!”


    楚菱安跪在爹爹麵前,“我知道爹爹的苦楚,爹爹為何就不能理解我的恨呢,試問這樣大的委屈和羞辱,曆朝曆代還有哪位公主經曆過。”


    楚堯放下茶杯,揉了揉她的腦袋,“乖,爹爹都懂,爹爹不逼你,怎麽決定都憑你自己做決定。”


    楚菱安的淚一下子崩了,趴在爹爹懷裏哭個不停,“我知道母後身子不好全靠了藥草穀,可是宋玄卿真的不配活著,女兒隻要放他回去,他還會有下一次的,隻要讓他活著,他變態的心理便會讓他一直逍遙法外,爹爹,我真的好委屈,你們不管這件事了行不行?”


    “爹爹不管,全憑你自己做主,爹爹什麽也不管了。”


    蔣如霜的身體,楚堯確實考慮過,宮裏的太醫都過於平庸,若是下次宮中再有大事,確實還是要再依靠藥草穀。


    但是看到女兒的淚水時,他所有的話都憋在喉嚨裏,不敢再說出來了。


    楚堯揉著女兒的腦袋,“做什麽決定爹爹都支持,藥草穀咱們也不怕得罪。”


    “爹爹,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胡鬧,都不理解我,可我也是千嬌萬寵長大的,憑什麽一個宋玄卿欺負,我不能忍。”


    楚菱安哭了一陣,逐漸安靜了,安靜的在父親懷裏睡著了。


    楚堯將人抱回了寢殿去睡,自己則離開了。


    他前腳才出公主府的門,陳益便迎上來,“如何了?”


    楚堯搖頭:“這丫頭聰明,她把我要說的話都猜到了,我也實在是沒辦法開口。”


    三日後,公主府交出去的,是宋玄卿的屍體。


    楚菱安的心事也算是了了。


    或許宋玄卿這一趟出來,本身也就從未想著活著,他隻是身處黑暗的時間太久了,想要擁抱那個向往光明的姑娘,最後害死了自己。


    ——


    七年後。


    “姐姐,你能不能管管你家的唐家宏啊!我要被他氣死啦!”


    楚菱安握著手中的賬本,懶得抬頭,“說吧,他又怎麽著你了?”


    “若若,他欺負若若,若若今天在書院放風箏,就隻是不小心撞到了唐家宏,結果唐家宏不但不扶她一把,還把人給推倒了,若若的手都受傷了,這幾天恐怕都無法握筆了,我跟若若是好朋友,唐家宏又是你身邊的人,你讓我怎麽跟若若交代啊!”


    唐家宏一慣豪橫,楚菱安也理解,且今年他便要科舉考試了,也不知結果會是如何,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楚菱安也就漸漸不過問了。


    楚菱安托腮看了生氣的栩栩一眼,“他搬出去住了,他們幾個公子哥不日便要科舉考試了,你偏是跟他過不去做什麽,以後躲著他點就是了。”


    楚羲和一臉的不可置信,“什麽呀姐,我被他欺負了你還不幫著我,我可是公主,憑什麽躲著他,他見了我不給我磕頭請安便已經是重罪了,既然姐姐不幫忙,那我自己想辦法,姐姐也別插手。”


    楚羲和咚咚咚的敲響了唐家宏的院子,敲了半晌也沒人來開門。


    她哼了一聲,讓侍女跟她去了後院,翻牆托著她進去。


    楚羲和多有氣勢啊,一腳踹開了唐家宏寢殿的房門,唐家宏正在裏麵看書,楚羲和冷哼了一聲:“我不管,我跟若若是好朋友,你必須得給她道歉去,不然顯得我很沒有麵子你知不知道!你若是不去,我就跟大姐說,你在書院故意招惹小姑娘,還留連那些勾欄瓦舍。”


    唐家宏放下書本,曾經的小少年已經出落的風度翩翩,隻是眼神裏的傲慢半分不減。


    “齊若若故意往我身上撞,又故意跌倒栽贓我,我憑什麽給她道歉?”


    “你胡說八道,若若那樣穩重的女孩子,怎麽會故意往你身上撞!唐家宏,你為了不道歉還編造這麽多的謊言,你,你對得起我姐姐對你的栽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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