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在第二天就傳到了李世民的耳中。


    這種潑天的大事,府衙也不敢瞞著,隻能層層上報。


    這個什麽《長安日報》膽子可太大了!


    居然公然談論朝廷吏治,認為現在冗員過多,很多屍位素餐的人,在其位不謀其政,吏部應該組織一場大改革。


    同時啟用前隋的科舉選材製,讓天下才子,都有為朝廷效力的機會。


    甚至還對大唐的邦交指手畫腳!


    這幕後之人,到底想搞什麽事情?


    李世民坐在太極殿的龍椅上,手上正拿著一份《長安日報》,時而看得津津有味(主要是那些八卦小文),時而看得眉頭緊皺(主要是政論)。


    良久,他終於放下手中的報紙。


    然後詢問眾臣:


    “眾愛卿,這份《長安日報》是昨日出現在京城的,應該沒有人不知道的吧?”


    “朕可是聽說,長安城裏的各大酒樓、沿街商鋪都有這份報紙。”


    “裏麵的內容嘛,五花八門,眾愛卿都談談吧!”


    李世民沒有表態。


    眾人都摸不準,陛下這是認可這些內容,還是想要打壓?


    揣摩生意,是大部分臣子的工作。


    當然,這個大部分不包括魏征。


    隻見魏征抬起頭,看了看當朝的幾位大員,長孫無忌、高士廉、房玄齡和杜如晦等人,都如淵似海,並沒有啟奏的意思。


    魏征便出班道:


    “陛下,臣今日一早,也閱覽過這個《長安日報》。”


    “老實說,除了那些市井小文,胡說八道之外。其餘關於朝政的議論,卻是良策。無論是指出吏治的問題,還是朝廷選材之舉,都切中要害,針砭時弊。”


    “臣若有幸能結識這幕後之人,一定要與他好好論上一論。”


    李世民心裏其實隱隱有一個猜測。


    滿長安,不,滿大唐,能夠搞出這種事情來的人,不會超過一掌之數。


    而這其中,自己的兒子李奇則是最有嫌疑的。


    別的人,怎麽敢如此膽大妄為?


    妄議朝政,一旦查明,那就是流放三千裏的大罪!


    不過此刻,李世民卻不動聲色,繼續問道:


    “其他人呢?”


    得,這是要點名了。


    想躲是躲不過去了,長孫無忌出列,抱拳作揖道:


    “回陛下,臣也有幾句話,想和諸公一起討論討論。”


    “誠然,正如魏大人所說,這份《長安日報》有他的價值所在。不過,臣隱有擔憂。如果此頭一開,天下人妄議朝政,隨意指責朝廷命官,恐怕有損朝廷威儀。”


    “到時候,官將不官,民將不民,國將不國。”


    這個帽子就很大了。


    如果長孫無忌知道這事是李奇幹的,一定會馬上閉上自己的嘴。


    並把剛剛說出去的話,全部撿回來。


    啊,都沒聽到啊,我什麽都沒說啊,真不是我說的。


    不過,長孫無忌顯然不知道這一點。


    這一下,就把這件事的利弊兩麵給對立了起來。


    有利,有價值所在。


    但是價值是什麽,長孫無忌沒說。


    有弊,國將不國啊!多麽嚴重的後果。


    這一點長孫無忌倒是說的很清楚。


    所以,在他心中,利弊的天平究竟是怎麽傾斜的,大家都是狐狸一般精明的人,自然心裏麵跟明鏡似的。


    這一下,文武百官就分成了兩個陣營。


    一方麵,是堅定的站在長孫無忌這一邊的,認為這個東西危險性太大,必須要扼殺。另一方麵,則是以魏征為首的,覺得這份報紙的作用大過威脅。


    以魏征對李世民的了解,李世民應該是有容人之雅量的。


    所以,李世民在曆史上曾經說:


    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


    李世民仍然不下判斷,而是繼續道:


    “玄齡、克明,你們也都議一議,難得長安城出現這麽一宗事情,都議上一議。”


    房玄齡一直在想長孫無忌和魏征的話。


    他覺得,兩個人說的都有道理。


    但是這個時候,明顯不是和稀泥的時候,陛下是想聽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


    大意了。


    早知道,自己一開始就先說,這樣就不會那麽被動了。


    此刻,房玄齡隻好硬著頭皮道:


    “陛下,微臣以為,此事不論利弊,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幕後之人的意圖。”


    “若是此人有意攪亂我朝朝政,說不定是他國細作。若是隻是我大唐的學子,倒也可以考慮引為官職。”


    “他不是大談吏治改革嗎?”


    “先放到吏部去,讓大夥兒看看,這人是有真才實學的,還是空有一副嘴皮子。”


    房玄齡關注的重點在幕後之人。


    這倒是兩邊都不得罪。


    杜如晦默默的看了房玄齡一眼:


    老房,你把我要說的話說完了,我咋辦?


    陛下可等著我呢!


    “克明,你呢?”


    杜如晦忙應道:


    “陛下,其實長孫大人和魏大人各自的出發點不同,所言皆有一定的道理。房大人說的對,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出這個幕後之人。”


    得,和稀泥這個工作還是我老杜來。


    你們一個個精得和猴似的。


    李世民聽完,點點頭。


    然後才道:


    “一份這樣的文字小報,裏麵的內容顯然是精心設計過的,這說明,在我們看到這個東西之前,背後之人就已經在準備了。”


    “各位都說說,長安城,誰有如此通天的本領,誰又有如此通天的膽子?”


    工部段綸站在殿上,一言不發。


    要說知道內情,沒人比自己更知道內情了。


    隻是段綸也不曾想到,這玩意居然能引發這麽大的轟動和討論。


    居然把陛下都給驚動了!


    殿下畢竟是殿下,這一出手,長安城立馬就熱鬧起來了。


    見眾人都不說話,李世民把目光投向大理寺卿,段綸見狀,連忙道:


    “陛下,臣有本奏!”


    “段卿?”


    李世民猶疑的看著段綸:“你有何事,盡速說完!”


    段綸彎腰作揖:


    “回陛下,微臣知道這份《長安日報》的幕後之人是誰。”


    眾臣皆是一驚。


    好家夥,老段你可以啊,不聲不響搞出這麽大一個炸彈!


    李世民也驚訝的問道:


    “你知道是何人?”


    段綸微微點頭,然後回道:


    “是,陛下。這份《長安日報》就是經由微臣的手,印刷出來的。整整一萬份,所以才會滿長安都能看到。”


    李世民沉著臉:


    “段卿,你可知道,公器私用乃是犯了大罪,你居然敢這般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段綸自然有恃無恐。


    油墨、紙張的錢,都是李奇給的,朝廷頂多就出了一把子人工和力氣。


    想到這兒,段綸才道:


    “回陛下,微臣並沒有公器私用。印刷《長安日報》所費銀錢,全有當事人一力承擔。甚至,還有少許結餘,給予工人工錢。”


    “這個人……”


    “他就是當朝賢王,二皇子殿下!”


    轟!


    這話一出,整個大殿寂靜無聲。


    文武百官全都驚駭不已。


    剛剛抨擊這份報紙的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更是額頭冒汗。


    大意了!


    在事情不明朗之前,怎麽能隨意抨擊呢?


    賢王殿下一心為公,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雖然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是什麽,但肯定是有道理的。


    最重要的是,不能站在賢王的對立麵。


    否則,一準會被賢王噴得體無完膚,沒臉抬頭做人。


    老段啊老段,這麽重要的情報,你丫的藏著掖著這會兒工夫才說,你這擺明了是要害死大家啊!


    這筆帳回頭再給你算!


    隻有李世民不動如山,似乎對這個結果並沒有感到意外。


    讓他唯一意外的是,李奇人在突厥戰場,怎麽還有精力主導這麽一份報紙?


    “段卿,你再仔細看一遍,可就是這份《長安日報》?這玩意,當真是賢王讓你做的?”


    段綸就差伸出四根手指發誓了。


    “回陛下,微臣確認無誤!”


    好了。


    真相大白了!


    案子破了。


    你們大家,該找補的自己找補,找補不回來的,我老段可不管了啊。


    回頭殿下問起,愛誰誰。


    反正我老段在殿下那,可是有不淺的交情來著。


    李世民招了招手,老太監許公公立馬湊了上來,李世民輕聲說了句:


    去把賢王喊進宮。


    然後,轉過頭,李世民再次道:


    “朕也沒想到,賢王從西征戰場上回來才幾天,就搞出這麽一樁事情。”


    “要說他有何居心……總不該是攪亂朝政吧?”


    房玄齡一聽,腿肚子直打哆嗦。


    他連忙道:


    “陛下,此事既然是賢王所為,必然有其深意。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是攪亂朝政,賢王一心為朝廷,所作所為,有目共睹!”


    “臣可以擔保,賢王此舉,一定是為了更好的大唐!”


    擔保都出來了。


    房玄齡也是豁出去了。


    剛剛他還在考慮幕後之人是否用心險惡,不趕緊找補找補,一會賢王上殿了,可就來不及了。


    長孫無忌也趕緊道:


    “臣附議!”


    “仔細看來,這份《長安日報》裏麵所載,雖然角度清奇,但是針對朝廷積弊,確實提出了一些可供借鑒的方法。”


    “甚至關於民生的建議,比如宵禁問題,也分析的很到位。”


    魏征看著長孫無忌,心中偷樂。


    你剛剛不是號稱官將不官,國將不國嗎?


    這麽快就變臉了?


    李世民點點頭,然後看向眾人:


    “這份報紙的價值,朕自然心中有定論。如果爾等也覺得有些內容可供參考的話……高卿,你是吏部尚書,關於吏治改革的事情,不如就由你來草擬一份方案?”


    吏治改革,動的蛋糕那可就大了。


    首先不同意的,就是宰相裴寂。


    他當即站出來,道:


    “陛下,老臣有話要說。”


    “準奏!”


    裴寂俯首,似乎悲慟的道:


    “陛下,國家吏治是朝廷穩固之根本,我大唐建國以來,一向運轉良好。各司各部,配合協作,並無出現什麽問題。如果冒然進行吏治改革,恐怕人心惶惶,一旦朝局不穩,我大唐將陷入內外交困的境地,實非良策啊!”


    內外交困?


    意思就是現在在和突厥打仗,內部又搞得大家沒心思上班,所以容易引發動亂了?


    李世民沒有做聲。


    李奇交給自己的那份賬簿,還在手上。


    他一直在等。


    裴寂畢竟是武德年間的老臣,如果不到萬不得已,李世民並不想和裴寂撕破臉皮。


    畢竟,朝廷內、各州縣都有裴寂的人,這是牽一發動全身的大動作。


    吏治改革其實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能夠拔除舊勢力,徹底進入貞觀新元的契機。


    李世民不動聲色,他直接問高士廉:


    “高卿,你是吏部尚書。”


    “這朝廷吏治,到底有沒有問題,你應該最清楚。需不需要改革,想必你心裏應該也早已想過。不如你就說說看,今日在這朝堂之上,大家暢所欲言,即便說錯,朕也不會追究。”


    高士廉有些艱難的出班。


    這下子,可就難做了。


    一方是陛下,一方是宰相,你們神仙鬥法,為什麽要我這個小小的吏部尚書出來做炮灰啊。


    陛下你直接下旨不就完了嗎?


    高士廉心裏清楚的很,李世民這是希望借自己的口,把吏治改革的事情說出來。


    用以反駁裴寂。


    所以,怎麽做選擇,其實顯而易見。


    就算是裴寂的親兒子在,這會兒,也知道,該站在陛下這一邊。


    隻聽高士廉道:


    “回陛下,我朝吏治,的確出現了一些問題。比如冗員、比如經費開支過大,不過,有些問題是積弊已久,想要一朝改過,恐怕也難。”


    “臣以為,當循序漸進,用一到兩年時間,徹底扭轉。”


    這番話說的很保守。


    自然沒有說到李世民的心裏。


    李世民麵色陰沉,慢悠悠的道:


    “一到兩年時間?”


    陛下你說過不追究責任的啊,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正在這時,外邊傳報:


    賢王覲見!


    李世民隻好暫時停下追問,朗聲道:


    “宣!”


    李奇像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一般,笑嘻嘻的從殿外走進來,見人便打招呼。


    “你好!”


    “程將軍,好久不見!”


    “哎喲,盧大人,你變胖了啊,該健身了!”


    “長孫大人,你的臉色不太好?”


    見李奇沒個正形,李世民不由得輕咳兩聲,打斷李奇:


    “奇兒,這兒是朝堂,不是菜市場。”


    “朕詔你來,是有事相詢。”


    這也就是李奇,屢立奇功,所以李世民的耐心很好。隻要李奇別把太極殿拆了,其他事情,能忍則忍。


    在李世民看來,正是因為李奇這種跳脫的性子,所以才有如此才華。


    換做規規矩矩的人,可能也就沒有這番才華了。


    李奇當即見禮:


    “兒臣拜見父皇!”


    李世民點點頭,道:


    “這份《長安日報》,是你的手筆?”


    李奇連忙擺手,搖頭道:


    “兒臣哪有這個本事。兒臣不過是出個主意,真正執筆的人,是兒臣去文學館找的兩個人,他們一個叫孔穎達,一個叫王勃。”


    “兒臣有一天閑逛,剛巧碰上這個王勃想要離開文學館。”


    “兒臣一想,那不成啊!”


    “文學館是父皇的心血,也是父皇向天下賢士證明朝廷納才的決心,於是就把他們倆帶回了王府。可是兒臣那終究不是朝廷,沒法給他們官職,於是兒臣就在想,不如就辦一份報紙,作為朝廷和民間溝通的橋梁。”


    “而他們呢,也能在上麵發表一些政論。”


    “這些政論可能未必成熟,不適合在朝堂之上討論,但是多一個聲音,能夠做到兼聽則明,那也算是為朝廷做了點貢獻嘛!”


    看看,瞧瞧。


    誰還敢懷疑賢王的居心?


    人家雖然人在戰場,但是心係朝廷,時時刻刻都想著為朝廷出一點力。


    再看看你們,在這個位置上,你們可曾想過這些事?


    李世民老懷感慰。


    自從登基為帝後,李世民都差不多把文學館給遺忘了。


    也幸得自己的兒子,為自己做的這些事啊。


    要不然文學館的名聲敗了,他李世民的聲譽多少也會受到一些影響。


    李世民頷首道:


    “你找段綸印了一萬份,自己掏錢,為的就是一個兼聽則明?”


    這是問題的關鍵。


    如果真的是想讓上麵做到兼聽則明,李奇完全可以上個奏折,老李還能不看?


    所以,這一套說辭背後,肯定還有原因。


    隻聽李奇訕訕的笑了笑,道:


    “什麽都瞞不過父皇。”


    “兒臣搞這個東西嘛,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朝廷,同時也想掙點錢。”


    咳咳……咳……


    掙錢……


    你知不知道,你都是長安最有錢的二代了,如果不是錢莊給了朝廷,隻怕這會兒的李奇,身家已經是長安之冠。


    李奇見眾人都好奇的盯著自己,便攤牌道:


    “你們別看我啊,我掙錢,也是為了不時之需。”


    “朝廷若有需要,我的錢,就是朝廷的錢。”


    段綸滿臉不解。


    這玩意不是虧錢的嗎?


    怎麽還能掙錢?


    他實在是忍不了心中的好奇,問道:


    “殿下,恕臣愚鈍。”


    “殿下印了一萬份《長安日報》,全是自己掏錢,怎麽還能掙錢?”


    李奇笑著道:


    “前麵幾期,肯定是投資的嘛。”


    “等《長安日報》形成規模,百姓們也愛看,而且把看報當成日常休閑的方式之一,那麽掙錢的機會就來了。”


    “我可以在這份報紙上,開辟一個廣告專欄,商家可以在上麵廣而告之。”


    “當然,這是要收費的。”


    “版麵位置越好,版麵越大,收費就越貴。”


    段綸驚駭的看著李奇:


    殿下真乃奇才也!


    而戶部的戴胄此刻也兩眼放光,這的確是一個長久的生財之道啊。


    不知道咱們戶部能不能也搞一份報紙?


    不過,那會不會和殿下打擂台啊?


    嗯,還是先不要和殿下對線的好,殿下一旦生氣,那後果可就太嚴重了。


    李世民對李奇如此鑽研賺錢的事情,感到莫名的無奈。


    你說說,要是能把這心思放在正事上,朝廷恐怕要多出一位宰相!


    李世民見眾人開始被李奇的掙錢方法給帶偏,於是出聲道:


    “咳,今日討論的是朝廷吏治改革的事情。”


    “至於能不能掙錢,怎麽掙錢,你們有興趣的,再私下找賢王討論便是。”


    嗯?


    陛下這意思是……


    允許朝廷也分一杯羹?


    朝廷如果分一杯羹,那豈不是自己也能撈點油水?


    豈料李奇連忙道:


    “現在一個子都還沒掙到,大家別眼饞。萬一是個賠本生意呢?”


    “不過各位大人,如果有對朝廷有什麽高見,不方便上奏父皇的,可以給我投稿,我保證,在《長安日報》上匿名發表。”


    “讓你的所思所想,在民間先論證論證,卻又不暴露你的身份。”


    李世民黑線。


    越說越離譜了啊!


    你小子要搞什麽?


    在朝堂之外,再搞一個民間朝堂?


    什麽叫不方便上奏朕的?信不信朕要揍你!


    大殿上,群臣一聽這話,就心思各異了。


    還能投稿?


    嗯,倒是個好去處啊……


    見李世民用不善的眼神看著自己,李奇趕緊打住,回到正題,道:


    “行了行了,現在咱們來討論下吏治的問題。”


    “對了,父皇,你們討論到哪兒了?”


    不知為何,李世民總覺得,不管在什麽場合,這小子總能有化被動為主動的能力。


    他一來太極殿,立馬就能將所有人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


    帶動話題的能力也極強。


    若不是自己製止,恐怕滿朝廷現在就開始討論報紙的生財之道了。


    李世民自然不知道,這種能力,叫:


    社交牛bi症


    他心中微微歎了口氣,然後道:


    “吏部尚書覺得,吏治改革,迫在眉睫。不過,裴老大人卻覺得,我朝吏治運轉良好,不可輕動,否則人心惶惶,朝局不穩。”


    李奇的眼神,很快就轉到了裴寂的身上。


    然後語重心長的道:


    “裴老大人果然是老成持國,所言非常有道理啊!”


    嗯?


    這節奏……不太對啊。


    你小子和裴寂不是一向都不對付的嗎?


    怎麽還尿一個壺裏去了?


    朕找你來的用意,你小子不會不明白吧?


    隻見李奇朝著裴寂走了兩步,然後一幅痛心疾首的樣子,道:


    “父皇,兒臣其實也覺得,這事要搞,就要做好完全準備。”


    “吏治改革既然迫在眉睫,那麽肯定就會涉及一些官員的崗位調整,這個時候,朝廷一旦猶豫不決,便會人心惶惶。”


    “所以,我們既然要搞,就要鐵血手腕!”


    “一個月之內,收拾殘局,讓整個貞觀朝煥然一新!”


    煥然一新!


    聽聽這四個字,就讓裴寂感到一種日暮西山的感覺。


    這是要徹底拋棄武德了啊!


    剛剛高士廉還說,要一到兩年循序漸進,沒想到,事情到了李奇這裏,時間變成了一個月。這麽激進,不會出什麽問題吧?


    說實話,聽到一個月這三個字,朝中諸公,全都是心中一驚。


    吏治改革,會不會涉及到自己?


    自己是不是要告老還鄉了?


    唉,能全身而退,就全身而退吧。


    不過,李奇下一句話就讓大家徹底坐不住了:


    “父皇,既然要吏治改革,兒臣以為,無緣無故就摘掉人家的烏紗帽,也是不合適的。顯得朝廷薄情寡義,是吧,長孫大人?”


    長孫無忌一愣。


    殿下你好好說話就行,別cue我啊!


    會嚇死人的好嗎?


    長孫無忌賠著笑臉,不說話。


    反正老子的烏紗帽肯定不會掉的,老子可是你舅舅,還是陛下坐上皇位的大功臣!


    隻聽李奇繼續道:


    “所以,吏治改革的第一步就是嚴查!”


    “查一查這些年,在有司各部的各位官員,到底貪汙了多少,中飽私囊了多少,又或者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一旦查實,沒收全部家產,流放三千裏!”


    “當然了,朝廷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對於那些不小心偶爾犯錯的人,咱們還是應該寬宏大量。比如,給定七天時間,允許官員自查自舉,如果是前來自首的,一律隻罰沒一半家產,準許衣錦還鄉!”


    這是絕戶計啊!


    殿下你也太狠了吧?


    這朝堂之上的諸公,隻怕多少都有些不幹淨吧?


    誰能做到完完全全幹幹淨淨?


    這根本就不可能。


    這是要幹什麽,把整個朝堂都肅清幹淨嗎?


    殿下太可怕了。


    以後遇到任何事情,都堅決不能站在殿下的對立麵。


    李世民坐在龍椅上,聽著李奇的誇誇其談,心裏卻樂。


    這小子,隨口就說出這麽一條如此可行的建議,看樣子,應該是深思過這個問題。


    倒也難為他了。


    朝堂之上,有不少人開始擦汗,李世民鄭重的道:


    “此事,高卿你拿出個方案來。”


    “不必求之過急,但是,一定要做得徹底!”


    總不能還沒開始搞,就弄得人心惶惶撒。


    高士廉抱拳作揖:


    “微臣領旨!”


    他已經想清楚了,等下了朝,就去找賢王殿下取取經。


    跟著殿下的方案辦,總是不會出錯的。


    裴寂還想再說什麽,終究沒有開口。


    他知道,無論自己怎麽開口,一定會被對麵那個黃口小兒給噴的體無完膚。


    既然是這樣,又何必給自己找不快呢?


    散朝後。


    李世民留下了李奇和李承乾。


    父子三人,從太極殿走回老李的禦書房。


    李世民看了李奇一眼,笑著道:


    “奇兒,你肯定很好奇,為什麽朕還沒有辦裴寂,對吧?”


    “願聽父皇解惑。”


    李奇上一次下江南去,雖然沒有來得及查辦揚州府的相關人等,但是賬簿是帶回來的。


    也交給了老李。


    按理說,有那個賬簿,就足以勸退這位當朝太宰了。


    哪知道從西征戰場回來,裴寂居然還安安穩穩。


    隻聽李世民道:


    “朕沒有動他,無非就是因為裴寂在本朝,擁有諸多舊故和門生。一旦朕動了裴寂,那些人是什麽反應,會不會有狗急跳牆者?”


    “這一些,朕不得不考慮到。”


    “不過,你今日在朝堂之上說的吏治改革,很不錯。”


    “這會是一項極為繁瑣的工程,也將麵臨諸多困難。但是,隻要推行下去,把裴寂在朝中以及各州府的勢力逐步瓦解,到時候再和他攤牌,也就順理成章了。”


    李奇拍馬屁道:


    “還是父皇思慮周到。”


    旁邊的李承乾跟天上人一樣。


    二弟,你和父皇在聊什麽,為什麽每個字我都能聽懂,組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李世民看了李承乾一眼,然後頗有深意的道:


    “承乾,你是太子。”


    “太子是楚君,首要在穩,一個國家,一個朝廷,穩定壓倒一切。有很多事情,你不方便去解決,但是奇兒就可以。所以,今天把你也叫過來,不是要你學習奇兒這般手段。”


    “而是讓你看看奇兒辦事的角度、思考問題的邏輯。”


    “這些是你要向奇兒學習的地方,你明白嗎?”


    李承乾連忙應道:


    “兒臣明白,兒臣一定會好好和二弟學習。”


    李奇此時謙遜的道:


    “別這樣說,我最討厭好為人師的做派。咱們兄弟倆,共同學習,共同進步。”


    李奇當著李世民的麵,摟了摟李承乾。


    看著這一幕,李世民心中還是很高興、很滿意的。


    他自己因為兄弟手足相殘,留下了一生的遺憾,所以,能看到自己的兒子們相親相愛,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彌補了他老李的遺憾。


    李世民笑著打發兩人:


    “行了!”


    “既然進宮了,去給你們母後請個安吧!”


    ……


    太極殿外。


    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兩人走得稍慢,兩人都是愁容滿麵。


    “長孫大人,你我二人,這下就遭殃了。”


    “房公何出此言?”


    長孫無忌吃了一驚。


    隻見房玄齡苦澀的道:


    “你抨擊《長安日報》國將不國、我揣測賢王殿下居心叵測,這些事早晚傳到殿下耳中,我們倆,這不是完蛋了麽?”


    長孫無忌笑著道:


    “房公,我和你的看法不一樣。”


    “賢王殿下是我見過最記仇、也最不記仇的人。我們倆素來都緊緊團結在陛下身邊,是自己人。自己人偶爾說錯話,是值得被原諒的。”


    “殿下必不會責怪我們的。”


    房玄齡半信半疑:“當真?”


    長孫無忌感慨道:


    “自然是真的。”


    “隻不過,這長安恐怕就要不太平了。”


    “殿下遠離長安這些日子,長安著實安靜了幾天。現在殿下回來了,長安又要熱鬧起來了。”


    房玄齡明白,長孫無忌說的是吏治改革這事。


    這件事所涉極廣,真要嚴查……


    恐怕後果不堪設想啊。


    不對,老夫得回去問問,府裏的人這些年沒有收受賄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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