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眸光巨變,麵色似乎也被那死灰色的燭火映襯得生去了幾分生機。


    450年前,聖殿聯軍在新任繼承者艾琳和領主汐的帶領下沐浴著死魂戰歌穿越迷宮奇襲內城,革新除舊,收複了整座“白夜之城”。


    450年後的今日,迷宮內再一次點燃了相同的燭火。


    影月的拳還未放鬆,便又緊緊攥住,緊到骨節泛白,青筋外露。


    站在這的所有人中,隻有他和汐知道當年燭火帶走的是什麽東西,是魂。白夜陷落之戰取得了空前的勝利,可那夜通過迷宮的所有人,死後靈魂都沒有經過正常的引渡儀式去往彼岸。


    他們在死去的那一瞬間靈魂便不知所蹤,就像被小偷偷走了,沒有遺留絲毫痕跡。


    他會知曉,是因為父親遵循祖父的意誌調查過這些。燭火一旦被點燃,生魂就會被獻祭,至於究竟獻祭給誰,沒人知道。


    燭火點燃,他的計劃隻能宣告失敗,因為450年前這燭火便能壓製住迷宮的厄難詛咒,這也是聯軍能順利通過的原因,可通過,是要付出代價的。


    影月看著已經踏入迷宮的兩人,安靜地一步步走向通道入口,他不懼什麽獻祭生魂,那都是死後的事情。人死後身體腐爛意識消散,沒有任何感覺,可他想在活著的時候明白一切,他不可能因為懼怕獻祭就止步於此。


    若葉跟在影月身後進入了迷宮,他步伐平穩,未見絲毫慌亂。


    絕影知道燭火點燃是不祥,可他本就是個靠刀口舔血活下來的殺人者,他更不懼什麽不祥,在他即將邁入迷宮通道的那一刻,身後的汐忽然將一個冰冷的東西強行按入了他掌心內。


    他下意識偏轉目光,汐卻快步前行越過他先一步登上通道,絕影牢牢攥住那東西,踏入了迷宮。


    借著幽暗慘淡的燭火他看清了汐遞給他的東西,那是一枚白金徽章,上方刻有世界樹紋路。


    空間執法部?


    看到這枚徽章,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蕭,空間執法部存在的時間過於久遠,它的創造者是一位神,汐這麽做,明顯是要借徽章的特性保護他。


    絕影唇邊微有弧度,他將徽章暗自別在了衣袍內側,緊貼心髒。


    隔著一段距離,佩戴著灰白火焰戒指的男人佇立於高牆後,他輕攏住掌心內的千紙鶴,自衣角處取下了一枚翠綠的葉片,緊接著,他嘴角泛出了些許微冷的弧度。


    男人指尖微微略過,輕薄的葉身便粉碎於無形。


    燭火點燃,本該是收集生魂的最佳時機,可這次,踏入迷宮的這些人卻沒有一人成功被獻祭。


    他很清楚什麽階層的東西能阻止獻祭,一切虛妄的偽裝都會在燭光前暴露出本質,而燭火亮起的一瞬間他看清了所有人身上產生的能量波動。這其中,有來自人類世界的外來力量,有他最想看到的力量,有他最厭惡的力量,還有兩位‘背叛者’的力量。


    他正要重新隱入層疊的燭影間,鼻端忽然嗅到了熟悉的蘭香,幽蘭淺香裏帶著幾分沉寂到極點的冷意,令人仿佛置身於冰海彼岸的荼蘼花叢內,生機褪盡,蒼白荒涼。


    是他來了。


    男子步伐沉穩安靜,紋飾精美的白袍尾端緊貼著地麵緩慢移動,他撐著一柄白傘,上有零星花朵點綴。


    誰也不知曉他為什麽要刻意撐傘,但他骨子裏蔓延出的幽深冷寂足以將所有的白色渲染成一個冰雪肆虐的絕境世界。


    那是一種經曆無盡歲月後沉澱下來的冷意,於絕望中重獲新生,可新生出的卻不是希望,而是更加純粹的絕望和冷意,比起納爾遊離於世界邊緣產生的孤寂冷意還要深刻千萬倍。


    在他經過後,那些剛被點燃的死灰色燭火仿佛得到了外來同源力量的滋養,焰心裏開始不斷衍生出透明的魂靈,它們環繞在燭火周圍起舞,舞步緊湊而有序,像是受到了無形音樂的牽引。


    男子在迷宮第一個岔路口處停下腳步,白傘微晃,露出了鼻梁間佩戴著的精美麵具,一半銀紋,一半黑紋,共存的天使與惡魔都伏於他眼底。


    他側過目光,似有若無地偏往灰白火焰戒指主人的方向。這世上,再沒什麽東西比他更了解那個點燃燭火的人。


    如他所願,他來了。


    ……


    眾人前行間,發現身側燭台上的燭火緩慢由死灰色蛻變成了一種非常聖潔純粹的白色,透明的魂靈環繞在它四周,像是精靈在繞著篝火起舞。


    燭光裏蔓延出的冷意驅散了通道內的詭暗和不祥,可洛依貝心裏此時依舊很不安。


    “為什麽不讓我回頭?”


    她沒有直接開口,而是選擇通過鎖靈線與納爾進行單獨的意識交流,連問數遍,納爾才有了回應。


    “不要問,相信我。”


    納爾刻意不回就是為確定女孩此時的狀態,他基本可以認定洛依貝雖然眼瞳發生轉變,但現在她的意識未變,或者說,她現在還是她自己,而不是那個白瞳女孩。


    仔細想想,那位白瞳女孩似乎每一次都是在洛依貝本體意識消失後才能徹底占據她的身體,而白瞳出現則似乎是因為洛依貝受到了外來的某種刺激影響。


    納爾還記得,他曾帶著洛依貝一起墜入過空間之門附近的雲海風暴內,那片風暴內沒有退路隻能前行,他就是要通過行動告訴女孩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納爾之所以知道雲海風暴的特殊性,是因為他曾多次到過空間之門嚐試回返亞斯蘭大陸,期間他多次因行為觸犯法則而被空間執法部拘留,可這些都沒能阻止他。


    後來執行官們厭倦了應付他,每次抓到他就直接丟入雲海風暴內。經曆過雲海風暴洗禮的異族人都會產生巨大的力量消耗,而在最終進入風暴核心區域後,他們的力量就會在瞬間被抽空。力量耗空再次恢複需要很長時間,這就極大減輕了空間執法部的工作量和精力耗費。


    雲海風暴內蘊含著一股詭異力量,那力量類似於洛依貝第一次在他麵前使用熾離射出箭矢時產生的力量波動,更類似於今日見到銀鳥時的力量波動,而這三種力量的共同點就是能引發靈魂深處的一種顫栗感。


    也就是說,洛依貝身上所隱藏的力量與灰白火焰和雲海風暴內的力量有同源之處,這三者之間……會有什麽聯係呢?


    納爾的緘默讓洛依貝如坐針氈,她無條件相信納爾的判斷,心裏則對身後幾人產生了某些不著調的懷疑,如此想著,冷汗便微微浸透了後背處的輕紗。


    汐緊跟在若葉身後,他一直在仔細觀察對方,如果說當年聖殿誤打誤撞進入迷宮的事是有人刻意引領,那麽在絕影與若葉之間,他更傾向於認定這個人是若葉。


    絕影與他是在幻夜森林都城加貝羅相識,當時汐作為被繼承者推選出的聯軍統領者,需要趕赴都城遊說現任精靈族領主派遣盟軍加入聯軍,他要取得新領主的信任,延續兩族破碎的盟約。


    當時的光祭司議事會大長老親自聯合薩諾蘭城內的大貴族瑞亞利用蕾緹雅女王策劃謀殺了上一任精靈族領主,這直接導致兩族盟約破裂。得知汐和新任繼承者來到加貝羅後,他雇傭了加貝羅城內最負盛名的殺手絕影去暗殺繼承者艾琳。


    兩人做為敵人相識,絕影敗於他手下,而他用自己的真誠成功策反對方,借絕影的身份將當時苦心尋來的謀殺證據呈給了新任精靈族領主,兩族盟約得以延續,而絕影也作為精靈族領軍人加入了他的麾下。


    多年來的默契讓他將絕影看得透徹,他是個很純粹的惡人,卻也是個極其珍惜同伴的人,他願意去相信絕影,可他沒有任何證據能替絕影洗清這份嫌疑。


    進入迷宮的人選是他與影月協商後才敲定,但傳達命令卻是他親自去的,若葉見到他的那一刻很平靜,他要他去,他就應下了去。甚至今夜進入迷宮後他也很平靜,每一步每一個動作都不見絲毫慌亂,更沒有刻意的偽裝和多餘的掩飾。


    在汐眼中,他表現得過於平靜,也過於無所顧忌。汐對他的懷疑自他加入聖殿開始就從未停止過。


    如果將若葉的整個人生剖析為兩個階段,那麽第一個階段就是他作為普通族人在學院內擔任教師的整個時期,自他的落葉媒介覺醒後,他的人生也徹徹底底的因此改變了。


    他變得強大冷漠,變得沉默果決,性格與曾經學院內的記錄相比判若兩人,或者說他可能根本就不是……曾經的他。


    450年前,漢斯公爵莊園裏發生的慘案汐仍舊曆曆在目。公爵等級的莊園內仆從加護衛不會低於五百人,護衛中至少會有兩位魔法等階達到二階者,而若葉雖然覺醒最初媒介就已達到第二階,可他完全沒有修煉魔法的基礎,又怎能在一夜之間殺盡整座莊園的人。


    這起案件至今為止仍然被列為白夜陷落之戰期間最大的一起懸案,可若葉拒絕所有人的問詢與調查,就連絕影也因為曾經戰場上的多次協助之誼對他深信不疑,這怎麽能讓汐徹底放下對他的戒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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