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公館今日的領舞者格外吝嗇,一支舞曲剛結束,他就迫不及待地消失在了高台上。男人的身影化作點點深紅塵埃,由高台四散飄落人群,像是崩碎的星辰,華麗易逝。


    納爾在洛依貝眼中消失的那一刻,女孩無端慌亂了一下,她四處尋找,隻見人影攢動,卻不見他的影子。


    此時身邊不知是誰舞得過於放縱,恰好碰到她的手臂,她緊緊護住檸檬甜酒,身子也下意識地踉蹌退後,直到落進了一個有著凝澤香氣息的懷抱內。


    “是我。”


    她聽清了男人的話語,她知道是他,但她仍然想轉頭去看他。


    納爾順勢輕吻女孩的唇珠,又箍著她在她耳畔發絲上蹭了蹭沉聲道:“跟我走。”


    洛依貝安靜地任由男人帶領自己穿越人群,屬於夜公館的側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像是隔絕了整個喧囂熱情的世界。


    順著旋轉階梯步步行走,女孩看到了懸浮在階梯旁側的一個個玻璃展示台,內裏是各式造型奇特麵容精致的人偶,它們正處於沉睡中。靠牆壁邊是陳列有序的各類布偶展示樹,偶爾還能看到風格不同的建築模型穿插其中。


    “這是已經處於封閉狀態的夢公館,夜間它會隱藏在夜公館上方,白日裏旋轉階梯降落下來,它就會重新化作夢公館。這座公館本身就是一個極精密複雜的機關組合建築,有很多秘密怕是已經隨著白夜和西婭的離世淹沒於塵埃裏。”納爾的嗓音極輕,回音從四麵八方彈回女孩耳畔,聽著格外空靈。


    關於西婭,她曾在典籍內了解過。西婭母親是兩位始祖掌權時期就存在的一位女祭。她沒有與任何人同房過就意外得到了這個孩子。在時任大祭司風蔚的預言中,女祭的孩子是兩個極端,她可能是天賦異凜的神童,也可能是生來邪惡的魔物,因此西婭還未降生就驚動了整個薩諾蘭的權利高層。


    當時通過表決後,半數以上的高層都希望誅殺這個孩子和女祭來避免災禍,是始祖白夜當眾出現救下了這對母女,他遍嘲眾人的虛偽與荒唐,最終將孩子是否降生的權利交回到了女祭手中。


    女祭選擇生下這個來曆不明的孩子,在西婭降生的那一日她因難產死去,臨終前她把孩子托付給了兩位始祖。西婭這個名字還是始祖白落在白夜的建議下遍尋典籍取出來的,在上古時期的傳言中,半神級的異獸本身就是天地所孕育的靈物,能夠壓製邪惡與詭異,西婭在白夜的庇護下成長到五歲,但她的音容相貌永遠停滯了在五歲那一年,與此同時她在機關術與布偶製作上的天賦也逐漸顯現出來。


    西婭是艾維拉家族機關術和布偶行業的改革者,同時也是傀儡術的締造者,自她手下,那些毫無威脅的布偶和木料化作了殺人利器。


    典籍內沒有關於西婭死亡過程的闡述,隻記載過西婭40歲成年那一日,她憑空消失於薩諾蘭,再無蹤跡。


    洛依貝感覺到自己走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透過裝飾古典的窗子能看到外麵的景物在向高處遞進。


    在盡頭處,穹頂高遠,無數展示台與布偶懸浮在上方,頗有些目眩神迷之感。


    洛依貝看到納爾拿出了先前曾在吧台使用過的那張紀念卡,不知觸動過什麽機關,那張平整的卡頃刻間化作了一枚帶有館主簽名的徽章。


    他將徽章平攤於手中,撤掉掌心,低語道:“你回去吧。”


    那徽章竟像是有自己的意識,它輕飄飄地飛往穹頂方向,仿佛真的在按照納爾的話回歸原處。


    洛依貝收回目光便看到眼前多出了層層向穹頂遞進的水晶階梯,燈光映照下,水晶表麵燦若星辰。


    納爾拉著她的手,步伐穩健地層層邁上去,洛依貝初時緊張,兩人掌心相貼,恍惚間又讓她想起昔日遭遇雪漠的經曆,她相信他,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一直相信著他。


    夢公館穹頂處是個極其隱私的空間,它的麵積並不大,整個玻璃構造的魔方空間就藏在展示台內側,外方有一座水晶通道直連天台,它像仲夏夜夢公館的“心髒”,而這座公館的主人,此刻正斜倚在沙發上品酒。


    他身著全白禮裝,鬼臉麵具恰到好處地遮住額際與鼻梁,帶著幾分生人勿近的氣息,優雅又冷漠,如同他的名一樣,像極了夜晚高懸的月。


    他抬眼看著男人平靜道:“好久不見,納爾。”


    “不久,隻兩年,你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納爾很自然地拉住洛依貝坐到了旁側沙發上,仲夏夜夢公館一直是他比較喜歡的暫居地,在這裏他沒什麽可拘謹的,他指了指女孩淡笑介紹:“我妻子。”


    影月漫不經心地盯著酒杯液麵,唇邊微微有了弧度:“我以為你早就死在了極夜之地,可你搖身一變成了我的同伴,絕影知道這些麽?”


    納爾並不隱瞞:“他知道。”


    “嗬……有趣”,影月笑了笑,又問:“你是怎麽讓他認可你穿上那身暗殺者聖袍的?”


    “你想知道我的事就先告訴我你為什麽加入殺戮聖殿。”


    “因為你。”他如是回應。


    “莫裏斯陷落後,聖殿針對薩諾蘭血族勢力進行了最後一輪清洗,你監管仲夏夜夢公館不是什麽秘密,為洗清我勾結血族的罪名,我隻能聽從老師的建議。”


    聞聽這些,納爾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嘲諷道:“你習慣掌控一切,你不是那種會輕易低頭的人,別妄圖欺騙我,她呢。”


    影月一改方才的戲謔之意,輕笑著飲盡杯中酒,他看著空掉的酒杯,眼神渙散手指微鬆,酒杯落地,頃刻間化作一地碎玻璃。他嗓音驀然變冷:“她死了,死在伊桑特家族封地,死在穆勒伯爵的莊園內。”


    納爾按住洛依貝的手,示意她安靜聆聽不要出聲,他轉頭望向老友:“我告訴過你,她的結局從出生開始就已經注定了,舞祭就是舞祭,她永遠不能成為你光明正大的戀人,更不能擺脫成為他人玩物的命運。”


    “我知道,可我不服。


    “穆勒是絕影和我一起殺掉的,那老鬼生前就在封地血族的影響下開始修煉吞噬血肉的魔法,我不知道他吃了多少活人,連我的第三階傀儡術都不能重傷他。絕影當夜是為執行任務,殺戮聖殿的目標也是穆勒。


    “我違背秩序法則是為她,可我穿上那身衣服,是因為絕影,但我是我,仲夏夜夢公館永不會成為誰的附屬品。這樣的回答你該滿意了。”


    納爾低笑搖頭:


    “絕影是對你有恩,可你也不是那種為報恩甘願獻出自由的人,更何況殺戮聖殿暗殺者簽的都是死契,一日為暗殺者,一輩子都是暗殺者。


    “我替你回答吧,你加入殺戮聖殿是想知道絕影、汐和若葉通過迷宮卻不受影響的原因。穆勒修煉血係魔法的事你知道,絕影執行任務的日期你也知道,一切都是算好的,你想利用自己,利用絕影,你唯一不知道的就是她。


    “可憐你自以為天衣無縫,卻不知得到的同時也在失去。”


    每一次都是這樣,很多年前是這樣,現在仍然是這樣,他那雙眼睛好像能看穿任何人的心。短短十年,他對自己的了解已經達到了極可怕的程度。在他麵前,影月知道,除去那座迷宮,自己已經沒有什麽秘密了。


    洛依貝低垂眼簾認真聽著,生怕自己遺漏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從兩人的對話中她隱約察覺到,今晚迷宮內的行動似乎很不同尋常。


    “我們闊別許久不見,你見到我就想逼問我說出迷宮的秘密?你想知道,就先告訴我她的身份。我邀請她是在試探,我想知道她為什麽能不受灰白火焰影響,我原以為說服汐還需要一點時間,可汐竟直接認可她進入迷宮。


    “能把你帶入主城藏匿起來,又讓你不受絕影影響加入殺戮聖殿的女人,在整個薩諾蘭也沒有幾位,如果她還能安然無恙的進出迷宮,那麽……就隻剩下一位了。”


    說到這,影月投以戲謔的目光笑道:“我原以為你即使不死,失去血將軍身份和卡拉米爾家族,你也再無法掀起什麽風浪。不過……我的確沒想到你能得到公主殿下的青睞,好手段。”


    這刺耳的話語,洛依貝聽得很不舒服,自己還未開口,身份卻讓人直接擺在了台麵上,這感覺讓她無所適從。


    “你應該知道,她要在日後嫁給幻夜森林新任領主,承繼王位。你們是在互相利用?還是說……你愛上她了。”


    “愛上她又怎樣。”納爾反問。


    “你就不怕她利用過你又將你丟開,轉嫁他人?”


    “我不會的!”洛依貝終於耐不住反駁了男人一句。


    相比之下,納爾倒是淡定地很,他摸了摸女孩的腦袋笑道:“如果她真有這樣深沉的心思,作為她的導師,我會引以為傲。”


    “喂,你……”你這是看不起誰呢?!不就是渣女行徑嗎,誰說她不會有這種心思的!


    洛依貝未說的話語都被納爾捂在了嘴邊,“乖,別打亂我的計劃。”


    他轉頭回望影月:“既然你猜出她的來曆,那麽迷宮的事也不必再避開她。白夜血裔能自由出入迷宮不受影響是因為迷宮本就是始祖參與修建,那汐、絕影、若葉呢?告訴我,公館地下的那座迷宮裏到底有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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