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熾離第一次不經我召喚主動出現。”納爾將身後飄浮著的魂靈帶到了那間練習房門口。


    白夜取下標靶盤上的金紋箭矢,放在手心內反複摩挲,他虛幻的黑色外袍垂落在地,衣擺如同煙霧。


    納爾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者說他從未看透過白夜。


    始祖用手指一寸寸擦過箭矢上方的藤蔓紋路,仿佛一位老者在撫摸久別重逢的孩子。


    “熾離與洛依貝之間存在某種聯係,但我想,即使我問,你也不會告訴我這種聯係的源頭。”在熾離主動汲取洛依貝血液時納爾就已經意識到她的特別,在這個女孩身邊待的日子越久,他似乎就能離真相越近。


    白夜沒理會納爾的話語,他轉身從對方手中接過巨弓熾離,端詳許久,又將箭矢與巨弓重疊放在一處,平淡道:


    “它醒了。”


    熾離……醒了?


    納爾對這句話百思不得其解。


    熾離被供奉於血族祭祀聖殿的年限早已不可追溯,難道說它擺脫沉寂狀態主動汲取自己的血液並認自己為主還算不上是真正的蘇醒?


    納爾再問,白夜卻不回答,隻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探究的時間過長,納爾一度懷疑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良久,他收回目光,以平靜的口吻說道:“既然她能夠正常使用熾離,我要你盡快教她如何真正的駕馭熾離,艾斯內斯魔法學院是由我創建,我可以動用最高權限將這個房間鎖定,與其他一切隔絕,屆時這個房間就是你們最好的練習場地。你記住,每次練習後務必把所有射出的箭矢毀掉。”


    “好……”他點點頭,目光隔著臥房遙遙望向了床上安睡的女孩。


    ……


    夜晚本就是血族最活躍的時間段,納爾血液裏的每一個細胞都非常亢奮,他整晚未眠。


    自從他與洛依貝的關係升溫後,熾離的不受控因素增加了許多。納爾不允許洛依貝觸碰熾離,一個原因是那次射箭引發的意外,另一個原因是因為熾離本身就是一把殘暴的武器。


    使用的次數越多納爾越能察覺到自己並不能完全掌控熾離。


    莫裏斯陷落那夜,他雖然用盡全力憑借熾離擊殺了薩雷斯,可他僅存的理智也被熾離攜帶的暴虐氣息蠶食殆盡。


    當晚艾維拉家族派出了殺戮、裁決與聖夜三大軍團圍剿莫裏斯,莫奈兒將他推離那座城堡後,納爾的身心極為疲憊,體內的血脈力量也一度處於透支狀態。


    直到現在,他對於那晚的記憶還是很模糊,他不記得自己到底拉開了多少次弓弦,也不記得這個過程中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隻記得自己當時的求生意誌與殺戮意誌都攀升到了最頂峰。


    仿佛,不是他在使用那把弓,而是那把弓在驅使他的雙手進行屠戮。


    洛依貝要想掌控熾離,就必須直麵那股能夠引人失控的詭秘力量,這是目前他最擔心的事情。


    納爾正聚精會神地想著,寢室窗邊傳來的細微響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血族的五感在夜間極為敏銳,很多常人難以察覺的聲響都能被他收集到。


    他挪開身側女孩的手腳,起身走至窗前,這間寢室的玻璃窗外有他設下的小機關。懸掛於窗邊木框上的小風鈴能將所有企圖接近這扇窗子的東西吸附住。


    這間屋子,承載著主人力量的信使能進來就意味著其他東西也能進來,備下這種機關,也是為了防止外界的惡意與窺探。


    納爾將深紫色的紗簾拉開一角,風鈴上被吸附住的那隻布偶見著突兀出現的黑袍人身子隨即狠狠瑟縮了一下。


    納爾認得出這隻布偶。


    這是他某天出門為洛依貝買早餐時偶遇到的布偶小姐。


    窗外的細雨打濕了她精致的綢紗長裙,那頂小巧的禮帽掛在風鈴頂端,微淩亂的金色卷發與沾染上泥土的裙擺讓這位布偶小姐看上去既柔弱又無助。


    兩人相顧無言,在兜帽的遮掩下布偶小姐看不清男人的臉,但她能認出他外袍上的血玫瑰紋耀。


    殺戮聖殿與裁決聖殿雖然分別執掌黑暗與光明,但同屬於艾維拉家族的執法機構,想到這,布偶小姐眉眼間浮現出一絲祈求,並用手敲響了麵前的這扇窗。


    納爾低頭看了眼胸口的血玫瑰紋耀,隨後默默打開窗將那隻有過一麵之緣的布偶小姐從風鈴上解救了下來。


    進入到溫暖的房間內,布偶小姐優雅地提起裙擺輕聲道謝,長裙上淌落的雨水在窗邊暈染出了一小圈汙跡。


    她觀察過對方的反應又小心翼翼問道:“很抱歉,尊敬的暗殺者大人,我能向您借一件衣服嗎?”


    納爾未做思考,他從臥室衣櫃內取出了一件特地為布偶們製作的黑色蕾絲洛麗塔長裙。


    同居多日,洛依貝為他置辦的布偶服飾不在少數,這件雖華麗卻是他最嫌棄的一套,那是洛依貝為滿足她的惡趣味而特意買回來的洛麗塔長裙。


    她想要他以布偶形態穿上洛麗塔扮作女孩子,結局當然是沒能得逞,後來這件洛麗塔長裙便一直被藏在衣櫃最底層,此時拿來救助那位布偶小姐,無疑是最好的。


    布偶小姐在角落裏換好洛麗塔長裙,納爾把烘幹的禮帽和一塊絨毛手絹放在了她身邊。


    布偶小姐體型瘦削輕盈,那塊手絹剛好能成為她禦寒的披風,坐在納爾麵前她能感受到無形的壓力,可她更加享受這一刻對方帶給她的安全感。


    她努力裹緊絨毛手絹,溫潤如海水般的眼眸逐漸變得安靜起來:


    “非常感謝您幫助了我。尊敬的大人,我的名字是克洛伊·黛沙,請問……我可以冒昧地在這裏借宿一晚嗎?”


    她邊說著邊用手摘下禮帽上那顆價值不菲的藍寶石遞到了男人麵前。


    納爾沒有接那顆寶石,平靜反問:“隻是借宿?”


    布偶小姐見他未碰那顆寶石,躊躇一會又小聲道:“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您幫幫我,這個就當做是給您的酬勞。”


    納爾未做表態,想扮演一位暗殺者首先必須要將殺戮聖殿了解透徹。他對他從前的敵人現在的盟友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正因這樣他才會以暗殺者的身份給自己做掩護。


    “我隻接受通過聖殿內部審核的懸賞,如果你想委托,應該先去艾尼希德堡第35層殺戮聖殿總部進行懸賞認證。”


    “可您知道的,布偶不具備這種權利。”


    “你的主人具備。”


    布偶小姐麵色焦急地回應:“我的主人他……他不會相信我,更不會為我去發布懸賞。”


    她見麵前的男人陷入沉默,遂開口講出了自己的難處:


    “我來自內城的仲夏夜夢公館,是布偶設計師露露創造了我,我的現任主人是艾斯內斯魔法學院占星係2187屆新生蘭涅·伊桑特。


    “我並不是故意要打擾您休息,今夜晚餐時分我與我的主人發生爭吵,事後我獨自一人在學院內散步,途中遭遇了攝靈魔法襲擊,迫不得已我隻能逃進暗使者係尋求庇護。加注在我身體上的攝靈魔法至今都未祛除,我不敢回到主人身邊,更不敢輕易離開暗使者係。”


    “你倒是聰明,暗使者係有殺戮聖殿最高執事若葉親自設下的第四階防禦結界,可以隔斷攝靈魔法。不過……”


    男人話鋒一轉,饒有興致地望向那隻布偶:“占星係位於學院最西側,而暗使者係位於學院最東側,我更想知道這一路上你是怎樣以布偶軀體抵抗住攝靈魔法侵蝕的。”


    布偶與祭司殿舞祭屬於同類生物,它們的靈魂殘缺不全,從等級上來說,布偶比舞祭更加脆弱,殘缺的靈魂讓它們擁有自己的思維意識,但這種思維意識永遠隻能被限製在主仆關係內。


    一隻布偶,不論她是出自內城最昂貴的布偶店鋪仲夏夜夢公館,還是出自外城其他小店,它們本身的防禦能力都是相同的,差別隻會體現在精致程度上。


    在這樣的前提下,一階最低級的攻擊魔法也能對布偶造成不小的傷害。“攝靈”屬於典型的控製係魔法,但它的攻擊直接作用在靈魂上,如果這隻布偶真的是遭到“攝靈”襲擊,那麽它根本不該有反抗的機會。


    布偶小姐聽過納爾的疑問,忽然間陷入了沉默,她低頭顧盼許久也沒能給出一個合適的回答。


    布偶的思維邏輯簡單,回答不出這種複雜性的問題很正常,納爾也沒有繼續逼問,他伸手將那枚寶石推還給布偶。


    “我可以幫助你,但不需要酬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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