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依貝緩緩鬆開攬住納爾腰肢的手臂,改為五指相交緊貼住他的掌心。此時的她才發現兩人身上所穿的純白衣袍已經被納爾身上透出的血液全部染紅。


    兩件觸目驚心的血衣交纏在一起。那都是血,唯有鮮血方能染就這樣猩紅而刺目的色澤。滿目血紅灼痛著洛依貝的心髒。與自己交握的那隻手上是層出不窮的血痕,深可見骨,一道一道密集地讓人發自內心地產生著畏懼。


    兩個人身上籠罩著一層桑熠施加的淡藍色微光,那些有著劇毒的血液被牢牢束縛在內部,絲毫不能外溢。


    洛依貝原本想問出口的話語一下子變得那樣蒼白無力,又全部被她壓回腹中。


    海底是一片幽深的漆黑,借著桑熠指尖凝聚的冷光,洛依貝從黑暗裏看到了身邊的這一切,也看到了通往聖殿內部的深暗通道。


    “它將於前方引導你們,照亮你們的路途,我的生命不衰它就永遠不會熄滅。”桑熠一字一句說道。


    那輪冷光脫離他的指尖緩慢飛向了通道深處,不斷閃爍的光芒宛如一隻躍動的螢火蟲。


    洛依貝小心翼翼地托住納爾脆弱的軀體,生怕自己稍微用力就會碰到他身上那些猙獰的傷痕。


    她試圖再次掀開遮掩住男人容顏的兜帽,依舊是遭到了他的強烈抵抗。


    女孩一邊前行一邊溫聲細語地開口:“納爾,你以為我貪戀的是你的容顏是嗎,現在你失去了它變得醜陋,你害怕我看到你的模樣會嫌棄你丟下你?你方才親吻我的時候我有嫌棄你麽,就算你不讓我看我也能感受到那些傷痕。”


    “不……不要!”納爾使出渾身解數想要阻止女孩的手。可體內血液的流失讓他每一個動作都無比遲緩,他失去了往日最引以為傲的速度,一舉一動從不同程度上撕裂著傷口。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氣。而洛依貝趁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兜帽被撩開的瞬間一張布滿血痕的臉頰呈現在那抹冷光下,昔日清冷英俊的容顏此時被可怖的血痕盡數覆蓋,那些血痕依然在緩慢增加。


    納爾對光線極為敏感他顧不上撕扯傷口帶來的劇痛,以最快的速度將自己醜陋的臉龐隱藏在了背光處的黑暗中。


    這張被破壞掉的臉誰都可以看到,唯獨洛依貝不可以。他不想嚇到她,更不願意從女孩的眼眸裏看到畏懼的神色,那會讓他生出些自己終結自己的衝動。


    脆弱不堪一擊的軀體,流淌出來的血液,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蠶食身體的詭異力量以及洛依貝曾經對他說出的每一句話語此時都像一把利劍,硬生生在狠狠剜他的心髒。


    他以為自己一路走來已經足夠強大,多麽可笑,可僅僅隻是深淵的一點力量就能夠將他摧殘至此。


    亞斯蘭大陸上的禁忌力量根本不給予他任何反抗的機會,它就像神靈布下的一個微不足道的陷阱,祂就是要以自己的意誌要帶走他的生命,將他帶離那個女孩身側,毫不留情地從這個世界上將他驅逐出去。


    最後的一道遮羞布也被心愛的女孩殘忍拉開,納爾僅存下來的意誌也隨之徹底消散,他知道他不可能再有餘力前行,他的路途到此為止。


    聽到洛依貝的那些話語他很開心。她很在乎他,甚至一路而來她都在刻意吸引他的注意力給予他生的希望。她說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也讓他明白了女孩曾經做出的一些奇怪舉動。


    而他也借著她給予自己的這段時光訴說出了最深沉的愛意。


    看著男人微斂下的赤紅眼眸,在兜帽被掀開的瞬間他與她有過一次對視。他眼裏是驚訝,是強行壓抑已久的痛苦,是懼怕,他懼怕洛依貝的直視。他掙紮著移開視線躲避掉女孩的目光。


    洛依貝想用手指去觸碰那雙熟悉的眼睛,男人纖長的睫毛下是兩團殷紅如血的眼瞳,那是暗夜裏最鮮豔的色彩。


    就在她即將觸及他的眼睛時,納爾主動放開女孩的手臂同時拍掉了她企圖觸碰自己的那隻手。


    離開洛依貝的庇護,那些詭異的力量再次瘋狂湧入他的體內,血痕飛速加深,直逼他跳動著的那顆心髒。


    “已經夠了,洛依貝。以我這樣的殘軀能夠撐到這裏已然是極限。我的狀況我自己知道,我答應跟隨你也隻是為了想多陪伴你一些時間。我很抱歉我無法再兌現許下的那些諾言。


    忘掉我,忘掉我們之間的一切,我們根本不該在一起,你不屬於我,是我強求你來到我的身邊,是我的錯……”


    納爾眸光閃爍著,艱難地繼續開口:“我沒有什麽東西能夠留給你,隻有熾離,剛好它也已經認你為主,答應我洛依貝……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不要使用它。”


    他還沒有忘記洛依貝利用熾離射出的那隻金紋箭矢,他不知道熾離為什麽會認同洛依貝做它的主人。或許那把弓於冥冥中看得到自己的結局,所以它才接受了新的主人。


    洛依貝始終保持著被納爾推開後的姿勢,納爾微弱低沉的嗓音環繞在她的耳畔。良久,她忽然用力拭去多餘的眼淚,跌跌撞撞地再次撲到納爾身邊。


    “你說什麽我不屬於你,這都是借口!是你自己闖進我的生活,是你選擇了我!我原本對你沒有任何情感,是你接近我誘惑我傷害我,也是你說你要我!”


    “怎麽了……現在我還沒有放棄你你卻先要丟下我嗎?你卑劣你自私!你以為你有資格選擇死嗎?!你有什麽資格去死!我現在就告訴你,你死不了,你別想輕易死去!”


    “我知道你需要什麽,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


    納爾忽然瞳孔驟縮,想到了她要做什麽,他不顧一切地扯住洛依貝想阻止她的瘋狂舉動。


    “洛依貝!別那樣做!我不需要!”他急切地嘶吼。


    湧動的海流裏陡然間飄散出一抹血色,即使它湮沒在海水中,納爾依然嗅到了此時他最懼怕嗅到的那個熟悉味道。


    如同午夜幽蘭齊齊綻放散發出的馨香一下子包裹住納爾,那些血液濃厚的香甜氣息蓋過了他自己不斷蔓延而出的血液。


    無論有多遠,他都能輕易辨別出這個足以讓自己癲狂的氣息。


    眼前,唇邊,甚至他的血液裏都沾染上了那個最令他渴望的氣味。


    便在此時,洛依貝平淡地將自己瓷白的手腕遞到男人唇邊,她的手腕上有一條新切割而出的血線,那些誘人的氣息透過海水四散來到納爾身側。


    “我命令你,喝下去!”她聲嘶力竭地開口。


    不容任何抗拒,她不會給他留下任何躲避的機會,女孩將自己的劃出傷痕的手腕緊貼住男人冰冷的嘴唇,擠壓之下湧出的股股血流順勢落進納爾的口腔中。


    很快,有尖利牙齒刺破肌膚的熟悉感覺傳來。他像饑餓的孩童一般瘋狂汲取著自己最想要的食物。血從肉體裏不斷聚集起來又被立刻取走。


    “看……你還是無法拒絕我的血液。”女孩笑靨如花,輕柔地一寸寸撫摸過男人安靜的側臉。


    她望著那張熟悉的容顏輕聲呢喃道:“白夜,我知道你在,我答應你的交易。你幫我救他,我任你予取予求。”


    “你現在極度虛弱,我的能力也有限。”意識裏的始祖聲音透著沉重。


    陰冷的氣息開始覆蓋住女孩周身,她霍然起身環住正在吸取她血液的納爾,以極快的速度穿破海流掠向前方。


    血液一絲絲離體,伴隨著血液而去的還有全身氣力。始祖白夜雖然內裏蘊藏著深厚的本源力量,可他需要依附於女孩的意識存在,而今隨著血液的逐漸喪失洛依貝的意識已經愈發模糊,他能夠施加的力量也愈發稀少。


    幽深的通道裏,距離海族聖殿僅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白夜徹底失去了對洛依貝身體全部的掌控權。


    無邊際的黑夜與守望之海的海流開始吞沒著兩個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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