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用手撫摸著懷中女孩的臉頰,眼眸裏倒映著她安靜的睡顏,漸漸透出憐惜與不舍,有了閃爍不定的淚光。


    她緊緊閉上雙眼阻止了那些軟弱的淚水,用雙手將懷中懵懂熟睡的小女孩輕輕放入了身前長久陪伴她的守護者懷中。


    跪坐在冰冷地麵上的守護者感受到懷中女孩柔軟溫暖的小身軀,她的肌膚是那樣的綿軟柔嫩,他甚至不敢用力去觸碰她,生怕會弄疼她。


    他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麽,揚起臉望向王座上的女人。


    “銘,帶她走……離開家族。”女人雙目緊閉用極輕的聲音說著。


    “不!我不能!”


    他整個人瀕臨崩潰,再也顧不上家族的任何禮節與禁忌,徑直抓住了主人的手,顫抖著身軀湊上前去。


    王座上的女人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她霍然起身,狠狠推開了那個從幼年開始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守護者。


    洛祁銘踉蹌地穩住身形,沒有讓懷中的小女孩遭受到撞擊。


    索菲亞女王睜開清冷的雙眸,再無任何軟弱與猶豫不決,蒼白容顏並沒有掩蓋住她往日的威嚴與不容質疑。


    “我的守護者銘,我以王的名義命令你,帶著她離開!今後,你將是艾維拉家族的叛逃者,永生永世不必再回歸家族!”


    女王凝視著她的守護下達了最為冰冷絕情的命令。


    這也是她發出的最後一道命令,她的生命已然走到盡頭。


    生的跡象正在緩緩褪去,她的身軀逐漸變得晶瑩透明。


    “媽媽!”


    洛依貝忍不住上前虛抱住母親即將消失的身影。將自己的額頭緊緊貼住女人的眉心。


    即使她觸碰不到,可她依然知道那是她的母親……最深愛她的媽媽……


    “帶她去你所在的世界,給她快樂,給她……”


    這世上美好的一切。


    女人還未說完剩下的話語,她的軀體驟然崩逝,隻留下點點微弱星光漂浮於王座四周。


    “不……”


    懷抱著小女孩的守護者低聲喃喃著,他感受到體內來自守護誓言賦予的那股龐大力量正在如潮水般褪去。


    這意味著……他的主人


    艾維拉家族這一代的女王已經徹底離開這個世界……


    洛依貝用手觸碰著那些散落的星辰,看著它們漸漸在空氣中消逝。不留一絲痕跡。


    整個大殿上隻剩下那個頹然跪坐著的守護者,他緊緊擁住懷裏的小女孩,從地上踉蹌著站起,轉身一步一步走遠,他漸漸忍不住加快步伐,最後抑製不住的飛奔離開這座大殿。


    “父親!”


    洛依貝看著突然起身離開大殿的洛祁銘。她追尋著他的腳步躍入了大殿邊緣處的雲霧中。


    寒風撲麵而來,腳下竟沒有任何著力點,穿過數道朦朧虛幻的雲層,她直直墜落下去。


    緊緊擁抱住小女孩的守護者與她擦肩而過。


    狂風吹亂了他純白的長發,洛依貝看到他緊閉著雙眼,從眼角處緩緩飛落出晶瑩的淚水,那些淚水隨風飄揚,混入他淩亂的長發間。


    父親……


    沒有恐懼也沒有悲傷,洛依貝閉上雙眼。任由自己的身體極速墜落下去。


    黑夜籠罩著了整個世界,空氣中開始零星飄落冰冷的雪。


    “冷……”小女孩用空洞的眼眸注視著麵前陌生溫柔的男人,淚水無聲劃過臉頰凝結成冰。


    他的麵容是那樣的熟悉,穿越過所有時間空間印刻在她的記憶深處。


    她不知道為什麽會流淚……


    男人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脫下厚重的風衣覆蓋在小女孩單薄的身軀上,握住了她冰冷的雙手。


    所有的一切既是結束,亦是起始。


    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直到有冰冷的水滴不斷砸落,寒意浸透著身體的每一處。


    洛依貝打了個哆嗦,睜開了她的雙眼。


    眼前是從天而降的數萬雨滴。


    身上的禮裙已經被雨打濕,冰冷的雨絲不斷散落到她的身軀上,將她最後的一點暖意緩緩澆滅。


    洛依貝環抱著瑟瑟發抖的軀體,茫然的望向四周。


    麵前是一條非常普通的寬闊公路。


    瀝青被雨水浸透呈現出濃重的深黑色,公路表麵是清晰曲折的道路標誌線。


    兩側是拔地而起的普通樓房,遠方時不時有一道閃電撕裂夜空。


    公路上空無一人。


    洛依貝發現她根本聽不到這個世界所發出的一丁點聲音,耳邊安靜的可怕。


    能看到雨點落地濺起的水花,但悄無聲息。


    也對,她於這個陌生的世界而言,隻是一位透明的旁觀者。


    洛依貝拖著冰冷的身軀順著公路旁邊走了一段路程,眼前才出現一個跌跌撞撞跑過來的黑發女人。


    她穿著淡藍色的長裙,單薄的身影在雨絲中孤寂而無助。


    雨勢漸漸變大,將女人的頭發與衣裙淋濕。她停下奔跑的腳步,在雨中駐足,雨水混合著淚水打濕她的臉龐。


    “阿姨!”洛依貝認出了麵前的女人。


    那是洛蕭然的母親!父親的……妻子……


    她怎麽會突然這樣崩潰的出現在這裏。洛依貝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旁。


    從大雨中很快飛奔過來一個挺拔的身影,正是她的父親洛祁銘。


    洛祁銘抓住女人雪白的手臂,來到她的麵前急切訴說著某些話語。


    依貝聽不到話語的內容隻能根據口型與兩人的神情猜測。


    他們似乎發生了爭吵。父親緊接著出門追上了他的妻子。


    起初女人狠狠甩開了洛祁銘抓住她的那隻手,可是洛祁銘並沒有放棄,反而衝上前緊擁住妻子被雨淋濕的單薄身軀,他在推搡掙紮中猛然用雙唇封堵住她即將出口的話語。


    女人不知是再無氣力掙紮還是心軟地原諒了她的丈夫,她默默地任由丈夫將她緊緊摟住。


    洛依貝看著風雨裏緊緊相擁的那對夫妻,不覺露出一抹淺笑。


    良久,洛祁銘才放開他深愛的妻子,眸色溫柔得似要滴出水來,他捧起妻子的臉龐,開始將細碎的吻留在她發間,認真訴說著自己的承諾。


    女人臉龐處浮現一絲紅暈,沒有回應隻是再次擁緊丈夫的身軀。


    可在她依靠著丈夫睜開雙眼的一瞬間,眸中倒映出白色的光點,欣慰幸福的神情凝固在她白皙的臉龐上。


    她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丈夫的身軀。


    洛依貝下意識轉身望向身後,隻見眼前急速飛來一道蘊含著毀滅氣息的光芒。


    世界驟然隻剩下這慘烈的一片雪白。


    那道光芒穿透了洛依貝的身體,盡數撞入她身後那個女人的胸膛中。


    光芒徹底消融,天空中銀翼老者的身形一閃而逝。


    “雪漠!”洛依貝震驚的呼出祭司的名諱。


    洛祁銘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他慌亂的撲到妻子的身旁。接住了她頹然倒下的身體。


    血液開始蔓延,浸透女人淡藍的衣裙,他觸碰到了妻子溫熱的血液,滿目的血紅刺痛了他的雙眸。


    洛祁銘望向天空中的漸漸消失的身影,似掙紮似痛苦似憤怒不甘,麵容扭曲猙獰,目眥欲裂的低吼出聲。


    他嘶喊著銀翼老人的名諱……


    他要去殺掉那個人!


    可妻子的手卻在下一刻抓住他的手臂,洛祁銘回望著麵容蒼白、生命跡象正在一點點流逝的妻子。


    似乎想到了自己的本源力量。


    他開始瘋狂的向妻子心髒處灌注他所有的力量。


    他要救回他的愛人!


    源源不斷的本源力量相繼落入妻子的心口處。


    洛祁銘漸漸無法維持自己的人類形態,頭發緩緩變回純白的色澤,發絲一直延伸到冰冷的地麵上。


    原本普通的衣褲也恢複為帶有蛇形紋飾的純白長袍。衣袍淩亂的散落在濕漉漉的地麵上。


    女人第一次見到丈夫在她的麵前展露出了屬於他的真正麵目。


    似乎終於發現了愛人隱藏心底深處的那些隱秘。她有些抑製不住的開心,用虛弱的雙手觸碰著他的眉間亮起的印記、臉龐,又撫過他垂落下來的白發。


    洛祁銘發現再多的力量也無法填補妻子漸漸逝去的生命,他痛苦的俯下身緊擁住愛人的軀體。


    洛依貝看到女人在彌留之際,緊貼著丈夫的耳邊,輕聲呢喃著最後的話語,而後微笑著平靜合上雙目。


    洛依貝想起了曾經親眼所見的爭吵,這是那個雨夜父親追出去的後續。她想起了那天清晨父親緊握的拳。


    這是父親長久隱瞞著她與哥哥的真相。


    是雪漠……殺了她。


    她是為了救她所深愛的人。


    在女人徹底陷入沉眠的那一刻,她的身軀內開始飛散出星星點點的淡藍光芒。


    這些光芒逐漸飄飛凝聚於一處,重新構成了虛無縹緲的透明人形。


    “這是……靈魂嗎?!”


    洛依貝驚訝望著透明飄忽的人形,它隻有一個單純輪廓,並沒有準確的五官。


    洛祁銘也注意到了那個透明的魂靈,看著它一步一步向著自己走來。


    魂靈輕吻著洛祁銘眉心的印記,蛇形印記微亮,為它的身軀籠罩上一層淡藍的光芒。


    它緩緩跪坐在男人身邊,用雙手抬起他的手臂,以嘴唇的位置貼近。


    洛依貝看到父親的手臂被那個透明的魂靈咬出一個血印,它貪婪吸食著傷口流出的血液。


    晶瑩透明的軀體也漸漸變幻出與女人極為相似的容顏,她有了屬於自己的軀體和五官,隻有身形依舊是虛幻縹緲的少女形體。


    洛祁銘一隻手擁抱著妻子漸漸


    褪去溫熱的軀體,另一隻手緩緩撫摸著跪坐於自己身前的魂靈。


    眼神空洞、麵無表情的魂靈望著她的主人,她不會言語,隻是安靜的看著洛祁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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