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餘燼與暗湧


    省廳特殊隔離觀察室(地下三層)。


    空氣比上次更加冰冷刺骨,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幾乎要凝結成霜。巨大的無影燈下,幾個特製的、帶有超低溫冷凝裝置的培養皿一字排開。裏麵盛放著的,不再是之前那幾滴暗綠色的粘稠液體,而是一種極其細密的、呈現出詭異灰白色的粉末狀物質。它們安靜地躺在那裏,在強光照射下泛著死寂的微光。


    幾名穿著最高級別生化防護服、如同太空人般的技術專家,正圍在幾台閃爍著複雜數據流的儀器前。高倍電子顯微鏡的屏幕上,灰白色粉末的微觀影像被放大到極致——那並非簡單的塵埃,而是無數扭曲、斷裂、仿佛被強行碾碎的某種生物結構殘骸,結構之詭異,完全超出了任何已知生物的圖譜範疇。


    李江站在厚重的防彈觀察玻璃外,左臂打著厚重的石膏,吊在胸前。他臉色蒼白,眼下的烏青濃重得如同墨染,下巴上的胡茬更顯雜亂。他沒有看那些儀器,也沒有看屏幕上的詭異影像。他的目光,穿透玻璃,死死釘在那些灰白色的粉末上,眼神卻空洞得可怕,仿佛靈魂的一部分被永遠留在了棲霞山那破敗的禪房前,留在了那佛光爆發、怪物化為飛灰的瞬間。


    三天了。


    那場噩夢般的戰鬥已經過去三天。


    身體的傷痛在藥物的作用下逐漸麻木,但精神上的衝擊,卻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著他幾十年構築起來的、堅固如鐵的唯物主義世界觀。非人的怪物,刀槍不入的外皮,憑空消失又出現的同事夫妻,那撕裂空間的恐怖“門縫”,還有那淨化一切、卻又帶著無盡悲憫的金色佛光……


    一切都像是一場荒誕離奇的噩夢。


    但眼前這些灰白色的粉末,那些犧牲戰友冰冷的屍體,還有自己吊著的胳膊,都在冰冷地告訴他——那不是夢。


    “李處?”一名技術專家注意到了李江的異常,透過內部通訊器,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初步分析結果……出來了。這物質的成分……非常複雜。我們檢測到了高濃度的碳化矽、未知有機聚合物殘留、以及……一種無法解析的能量惰性結晶。它……它像是某種生物組織在極端高溫和未知能量場共同作用下,瞬間……分子級崩解的產物。常規物理和生物手段,無法還原其原始形態和活性。”


    技術專家的聲音艱澀而困惑,每一個字都在挑戰著科學的邊界。分子級崩解?未知能量場?這解釋,比“超自然”更讓他感到無力。


    李江沒有回應。他隻是緩緩抬起還能活動的右手,用粗糙的指腹,極其緩慢地、反複地摩挲著自己冰冷的額頭,仿佛想擦掉某種頑固的烙印。那烙印不是來自傷口,而是來自靈魂深處目睹“非現實”時的巨大震顫。


    “另外……”技術專家遲疑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我們在部分粉末樣本中,檢測到了極其微弱的……精神殘留波動。非常混亂,充滿了……純粹的毀滅欲和饑餓感。但波動等級正在指數級衰減,預計幾個小時內就會徹底消散。這……這已經超出了我們物證分析甚至認知的極限。”


    精神殘留?毀滅欲?饑餓感?


    李江摩挲額頭的動作猛地頓住。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他閉上眼,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怪物臨死前混合著痛苦與無盡貪婪的咆哮,還有禪房內傳出的、那仿佛來自異度空間的、令人靈魂凍結的哀嚎。


    界限……陳默說過的界限……


    一旦跨過,就再也回不去了。


    ***


    省廳大樓頂層,國安局臨時指揮中心。氣氛比三天前更加凝重肅殺。


    巨大的電子屏幕牆上,棲霞山雲林寺的衛星地圖被高亮標注,周圍密布著各種加密的監控標識和數據流。穿著深灰色製服的工作人員步履匆匆,低聲交流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緊張感。


    陳默站在屏幕前,身姿依舊挺拔,但深灰色製服下的繃帶輪廓依舊清晰,臉色帶著失血後的蒼白,眼下的疲憊難以掩飾。林薇安靜地站在他身側稍後的位置,穿著一身素淨的便裝,長發簡單地束起,臉色同樣有些蒼白,但那雙清澈的眼眸卻恢複了往日的沉靜,如同風暴過後的深潭。隻有她微微抿起的唇角,透露出些許未消的倦意。


    他們麵前,站著一位約莫五十多歲、身材不高卻異常精悍、肩章上綴著銀色橄欖枝加星徽的男人。他麵容方正,眼神銳利如鷹隼,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嚴和一種洞悉一切的冷靜。他是國安部副部長,劉振邦。他身後,還站著兩名氣息沉凝、如同岩石般沉默的特勤人員。


    “報告劉部長,”陳默的聲音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波動,隻有一種公事公辦的冷靜,“‘7·03’特大文物失竊案,主要犯罪嫌疑人張明遠,對其受人蠱惑、利用特殊物品觸發博物館金佛基座凹痕坐標,間接導致金佛離奇失蹤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其供述與現場勘查、物證檢驗及後續事件發展邏輯鏈吻合。”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屏幕上雲林寺的標識,聲音低沉了幾分:“在追查金佛下落過程中,專案組在棲霞山雲林寺遺址,遭遇持有未知致命武器、具備高度危險性的武裝分子襲擊。雙方發生激烈交火,造成我方參戰人員重大傷亡。武裝分子在負隅頑抗後,被當場擊斃。其身份及武器來源,正在全力追查中。”


    “金佛,”劉振邦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目光如炬,直接看向陳默和林薇,“找到了?”


    “是。”陳默回答得毫不猶豫,側身讓開一步,指向身後一個被兩名特勤嚴密守護的、覆蓋著黑色絨布的特製合金箱,“金佛已安全尋回。在雲林寺一處隱秘地點發現。經初步鑒定,確係南江省博物館失竊鎮館之寶。佛身完好,但能量場……出現異常波動,需要最高級別封存研究。”他沒有提“楔”與“痕”,也沒有提佛光淨化。


    劉振邦的目光在那合金箱上停留了一瞬,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的視線隨即移向林薇,帶著審視:“林薇同誌,據報告顯示,你當時也在現場?”


    “是。”林薇的聲音清冷平靜,如同山澗幽泉,“我擔心陳默的傷勢,私自前往棲霞山尋找他,誤入交火區域。所幸被及時救出,並未受傷。”她的解釋簡潔明了,將一切歸咎於“擔心”和“誤入”,巧妙地避開了所有超自然的關鍵點。


    劉振邦的目光在林薇平靜無波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又緩緩移向陳默胸口的繃帶輪廓,最後落回陳默的臉上。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表象,直抵真相的核心。指揮中心裏一片寂靜,隻有服務器機組低沉的嗡鳴聲。


    “重大傷亡……未知武裝分子……”劉振邦緩緩重複著這幾個詞,手指無意識地在身側輕輕敲擊著,發出輕微的噠噠聲。這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現場勘查報告,”他忽然開口,聲音依舊平穩,“提到在武裝分子‘屍體’殘留物中,檢測到無法解析的能量惰性結晶和……精神殘留波動?”他看向旁邊負責技術匯總的隼。


    “是,部長!”隼立刻立正,聲音清晰,“殘留物成分複雜,分析超出常規範疇。精神殘留波動已消散,無法追溯來源。”


    劉振邦點了點頭,目光再次回到陳默身上,那銳利的眼神似乎緩和了一絲,但深處的探究並未減少:“陳默,你辛苦了。這次任務,你們麵對的是遠超預期的危險和複雜局麵,能尋回國寶,控製住事態,已是萬幸。”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此案後續,由部裏‘龍淵’研究所直接接管。所有相關物證、卷宗、包括張明遠本人,即刻移交。專案組解散。所有參與人員,簽署最高級別‘靜默’協議,封存相關記憶。”


    “龍淵”研究所!


    陳默的心髒微微一沉。那是國安係統內部最神秘、權限最高的研究機構,傳說中專門處理涉及“異常”和“非科學”事件的部門。由他們接管,意味著上麵已經將此事定性為遠超常規犯罪的“異常事件”。


    “是!”陳默沒有任何猶豫,沉聲應道。


    劉振邦的目光最後落在陳默和林薇身上,那眼神帶著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複雜意味,仿佛在審視兩件極其重要、又極其危險的“物品”。


    “至於你們兩位,”劉振邦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托付重任般的嚴肅,“部裏另有安排。陳默同誌傷愈後,另有重要崗位調動。林薇同誌……”他的目光在林薇身上停留了一瞬,“請務必配合後續必要的……‘評估’與‘觀察’。這段時間,好好休養。記住,‘鑰匙’,需要妥善保管。”


    鑰匙!


    這個詞如同驚雷,在陳默和林薇心頭同時炸響!劉振邦竟然直接點破了這個核心秘密!他不僅知道,而且代表著更高層,明確地知曉並……掌控著這一切!


    “明白。”陳默的聲音依舊平穩,但垂在身側的手指卻微微收緊。林薇則隻是微微頷首,眼簾低垂,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波瀾。


    劉振邦不再多言,對身後的特勤示意了一下。兩名特勤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存放著金佛(楔)的特製合金箱抬起。


    “善後工作,李江同誌會配合‘龍淵’的人處理。”劉振邦最後看了一眼屏幕上棲霞山的標記,轉身,帶著特勤和那個沉重的箱子,大步離開了指揮中心。


    沉重的合金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一切。


    指揮中心內,隻剩下陳默、林薇和隼。空氣仿佛凝固了。


    陳默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從眉宇間流露出來。他轉頭看向身邊的林薇。


    林薇也正看著他。四目相對。


    沒有劫後餘生的狂喜,沒有傾訴的衝動。隻有一種深沉的、無需言喻的默契,以及眼底深處那一絲共同背負著沉重秘密的疲憊與……凝重。


    劉振邦那句“鑰匙,需要妥善保管”,像一塊冰冷的巨石,壓在他們心頭。這不僅僅意味著監控,更意味著,他們體內這神秘莫測的力量,已經被更高層的力量所注視、所定義。未來的路,將更加莫測。


    “回家?”陳默的聲音嘶啞,帶著詢問。


    “嗯。”林薇輕輕點頭,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安寧。


    兩人沒有再交流,並肩向指揮中心外走去。隼無聲地跟在後麵,保持著一段距離,如同最忠誠的影子。


    ***


    南江市,城郊結合部,一棟不起眼的獨棟小院。


    厚重的防盜門在身後無聲地關閉,鎖舌落下的“哢噠”輕響,仿佛將外麵所有的喧囂、危險和窺探都隔絕開來。


    溫暖的燈光驅散了室內的昏暗,熟悉的布藝沙發,飄著淡淡茶香的茶幾,牆壁上掛著兩人旅行時的合影……一切都和離開時一樣。這是他們的“家”,是風暴中唯一不變的港灣。


    緊繃了數日、乃至更久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徹底鬆懈下來。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陳默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後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門板上,發出一聲壓抑了許久的、長長的悶哼。胸口的劇痛如同遲來的潮水,瞬間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失血和力量透支帶來的強烈眩暈感瘋狂上湧,眼前陣陣發黑。


    “默!”林薇清冷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罕見的急促。她瞬間上前,扶住了陳默搖搖欲墜的身體。她的手冰涼,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撫平躁動的力量。


    陳默沒有抗拒,任由林薇攙扶著,踉蹌地走到沙發邊,重重地坐了下去。深灰色的製服前襟,已經被暗紅色的血漬浸透了大片,散發出濃重的血腥味。


    “別動。”林薇的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她迅速拿來醫藥箱,動作麻利而輕柔地解開陳默染血的製服和裏麵早已被血浸透的繃帶。當那道斜在左胸上方、皮肉翻卷、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暴露在燈光下時,饒是林薇心性沉靜,指尖也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


    傷口邊緣的肌肉組織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灼傷般的焦黑色,顯然是被那怪物利爪上附帶的汙穢力量侵蝕所致。更詭異的是,傷口深處,隱約可見極其微弱、仿佛有生命般的金色光點在極其緩慢地流轉、試圖修複受損的組織,但這修複的速度,遠遠趕不上汙穢侵蝕帶來的破壞。


    “雄鑰”的力量在對抗,但消耗巨大,且後繼乏力。


    林薇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專注。她並攏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尖縈繞起一縷極其純淨、深邃的幽藍色微芒。那光芒如同最柔和的月光,帶著一種洗滌一切汙穢、撫平一切創傷的秩序之力。她小心翼翼地、精準地將指尖懸停在傷口上方,幽藍的光芒如同流動的水銀,緩緩滲入猙獰的創口之中。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滾油的聲響。


    傷口深處,那殘留的、帶著陰冷侵蝕氣息的汙穢之力,在遇到“雌鑰”純淨幽藍光芒的瞬間,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無聲的尖叫,迅速被中和、淨化、驅散!焦黑的邊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重新顯露出鮮活的肉色。傷口深處那些微弱的金色光點,仿佛得到了強大的助力,光芒瞬間明亮起來,修複的速度驟然加快!


    陳默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一股清涼舒泰、仿佛浸潤在生命源泉中的感覺,取代了那蝕骨的劇痛和灼燒感,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透支的“雄鑰”核心,在這股同源而純淨的“雌鑰”之力滋養下,如同幹涸的河床迎來了甘霖,那撕裂般的空虛感和劇痛迅速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潤的、緩緩複蘇的暖流。


    他閉上眼,感受著體內兩股同源力量的微妙交融與共鳴,感受著林薇指尖傳來的、那帶著她獨特氣息的清涼力量。緊繃的神經在這份安寧與療愈中,終於徹底放鬆下來。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


    當陳默再次睜開眼時,胸口的劇痛已經大大緩解,傷口處覆蓋著新的、潔白的繃帶,隻有隱隱的麻癢感傳來。林薇已經處理完傷口,靜靜地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手裏捧著一杯熱水,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沉靜的側臉。燈光下,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顯然剛才的療愈對她消耗也不小。


    客廳裏一片寂靜。隻有牆上掛鍾秒針行走的滴答聲,清晰地回蕩在兩人之間。


    三天來的驚心動魄,生死搏殺,禪房中的空間撕裂,“門”後的恐怖景象,金佛歸位的佛光普照,老僧坐化的塵埃,還有……劉振邦那意味深長的“鑰匙”二字……無數畫麵、無數疑問、無數沉重的秘密,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在心頭。


    他們需要談一談。必須談一談。


    陳默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帶著探詢,帶著擔憂,也帶著一種無需掩飾的、劫後餘生的慶幸。


    林薇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緩緩抬起頭。清澈的眼眸迎上陳默的視線。那裏麵沒有了往日的迷霧,隻剩下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澄澈,以及……一絲深藏的、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她沒有立刻開口。隻是將手中的水杯輕輕放在茶幾上,發出輕微的磕碰聲。


    這聲音,打破了沉默。


    “薇,”陳默的聲音低沉沙啞,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探尋,“在禪房裏……那個老僧……他最後說的……”


    “守門人。”林薇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接上了陳默的話。她的目光越過陳默,仿佛穿透了牆壁,看到了棲霞山深處那座已然歸於沉寂的古寺。“他守在那裏……很久了。比我們想象的,要久得多。守的……就是那塊‘痕’,和那扇……不該被打開的‘門’。”


    “囚徒……”陳默想起那個被汙穢徹底侵蝕、隻剩下吞噬本能的恐怖存在,“它……”


    “一個迷失者。”林薇的眼神帶著一絲洞悉本質的悲憫,“一個被‘門’後的低語蠱惑、妄圖竊取力量、最終卻被徹底同化吞噬的可憐蟲。它……隻是被拋出來的誘餌和工具。真正的威脅……”她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如同倒映著無垠的星空,“是‘門’後那些……永遠無法被滿足的……‘貪餮’。”


    貪餮!檔案中記載的詞匯!那些在法則崩壞之地殘留的、對“存在”本身充滿無盡貪婪的扭曲意誌!


    “金佛歸位,‘門’暫時封住了。”陳默想起那震撼心靈的佛光,“但那個老僧說……‘痕’永存,‘彼界’窺伺不息……”


    “是。”林薇輕輕點頭,眼神凝重,“‘楔’隻是暫時堵住了‘痕’的坐標。隻要‘痕’還在,‘門’的縫隙就永遠存在。那些東西……它們不會放棄。它們會尋找新的‘楔’,新的‘引子’……或者……”她的目光緩緩落在陳默身上,又仿佛穿透他,看到了他心髒深處那枚搏動的“雄鑰”,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新的‘鑰匙’。”


    新的鑰匙……雙鑰!


    一股寒意順著陳默的脊椎爬升。劉振邦的警告言猶在耳——“鑰匙,需要妥善保管”。這保管,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安全,更是一種……被動的防禦和潛在的……籌碼?


    “劉部長他……”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他知道。”林薇的回答異常肯定,“‘龍淵’研究所……存在的時間,或許比我們想象的還要久遠。他們一直在觀察,在記錄,在……研究。關於‘門’,關於‘痕’,關於……‘鑰匙’。”她的語氣很平靜,卻透著一股深沉的無奈,“我們體內的東西……對他們而言,既是無法理解的力量,也是……無法忽視的威脅與……資源。”


    資源?


    這個詞讓陳默的眉頭緊緊鎖起。一種被當成“物品”審視的感覺,讓他極其不適。


    “還有……”陳默想起最關鍵的一點,也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他的目光緊緊鎖住林薇沉靜的眼眸,“那個老僧……他最後看著我們……說‘守護之責’……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麽?關於我們體內的‘鑰匙’?關於這一切?”


    這是橫亙在兩人之間最深的疑問。在禪房,在“門”後,林薇展現出的對“雌鑰”力量的掌控和理解,遠超他的想象。她似乎……懂得更多。


    林薇沉默了。


    客廳裏再次陷入寂靜。隻有掛鍾的滴答聲,如同心跳的倒計時。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是沉沉的夜幕,城市的燈火在遠處朦朧閃爍。她的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單薄,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堅韌。


    過了許久,她才緩緩轉過身,麵對著陳默。燈光映照著她的臉,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此刻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有掙紮,有痛苦,有深埋已久的秘密即將破土而出的決絕,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是。”林薇的聲音很輕,卻如同驚雷在陳默耳邊炸響,“我知道一些……是母親……臨終前告訴我的。關於‘鑰匙’……關於……‘守護者’的宿命。”


    母親?守護者?宿命?


    陳默的心髒猛地一縮!他從未聽林薇詳細提起過她早逝的母親!一股巨大的、混雜著震驚、困惑和強烈不安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


    林薇看著陳默震驚的眼神,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她走到陳默麵前,蹲下身,伸出冰涼的手,輕輕覆蓋在陳默緊握的拳頭上。她的指尖微微顫抖,眼神卻異常堅定,帶著一種即將揭開沉重帷幕的決然。


    “默,有些事情……我瞞了你很久。”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卻又異常清晰,“關於我的家族……關於我們體內的‘鑰匙’……關於……我們為什麽會相遇……這一切,都不是偶然。”


    她抬起頭,直視著陳默驚疑不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們的相遇,是血脈的指引,是‘鑰匙’的共鳴。”


    “我們被選中,不是因為幸運,而是因為……宿命。”


    “守護那扇‘門’,不讓彼界的‘貪餮’吞噬此間……這就是我們……無法逃避的……宿命。”


    宿命?!


    這個詞如同冰冷的枷鎖,沉重地落在了陳默的心頭。他看著林薇眼中那深沉的、帶著無盡過往重負的眼神,一股寒意,混合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責任感和對未知命運的警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風暴看似平息,但真正的暗湧,才剛剛開始。圍繞著“門”、“痕”、“鑰匙”的古老宿命,正緩緩拉開它沉重的帷幕。而他和林薇,已然身處這漩渦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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