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了父母和妹妹們,李鐵柱將院子裏的血跡簡單清理了一下,又讓二妹把那把沾血的殺豬刀送回給王屠戶家人。


    一家人簡單吃過早飯後,李鐵柱找出一個大背簍。


    仔細用幹淨的茅草墊在背簍底部,接著將簡單分割好的五十斤野豬肉,黃鼠狼放了進去。


    “爹,娘,我去縣城了,順利的話,晚上就回來。”


    李鐵柱挑起擔子,對送他到門口的父母說道。


    那五十斤肉加上黃鼠狼,分量不輕,但他背在肩上,穩穩當當,不見絲毫吃力。


    李大山遞過來一個用紙包著的東西:“幾個雜糧饃,你帶上墊墊肚子。”


    李鐵柱心中一暖,接了過來:“知道了,爹。”


    晨曦微露,他的身影在鄉間小道上拉得老長。


    從河灣村到縣城,差不多有三十多裏山路,尋常人至少要走大半天。


    李鐵柱腳程快,體力又好,加上急著辦事。


    一路疾行,隻在半途喝了些山泉水,並未多做停留。


    晌午時分,火辣辣的日頭照在頭頂,李鐵柱額頭也見了汗。


    他終於風塵仆仆地抵達了青陽縣縣城。


    七十年代的縣城,遠沒有後世那般繁華。


    街道不算寬闊,兩旁多是些低矮的磚瓦房或土坯房。


    間或夾雜著幾棟兩三層的樓房,那便是縣裏的“高樓”了。


    多是供銷社、郵電局、縣政府之類的單位。


    街上行人不算太多,大多穿著樸素的藍、灰、黑色的衣褲。


    自行車是稀罕物,偶爾叮鈴鈴駛過一輛,總能引來不少羨慕的目光。


    空氣中彌漫著煤煙味和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所謂的黑市,自然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擺在街麵上。


    父親說,那地方藏在縣城南邊,靠近老屠宰場的一片混亂的棚戶區裏。


    得有人引薦或者熟門熟路才摸得進去。


    李鐵柱從背簍裏拿出父親給的雜糧饃,就著水囊裏的水簡單吃了點。


    然後,他根據父親之前講述的關於縣城黑市的一些線索,開始在縣城裏轉悠起來。


    城南轉了幾圈,憑借著特種兵的敏銳觀察力,李鐵柱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些不尋常的跡象。


    一些人提著鼓鼓囊囊的布袋,行色匆匆地拐進一些偏僻的小巷,出來時布袋往往就癟了,或者換了別的東西。


    應該是這了……


    他不動聲色地跟上一個看起來像是常客的中年漢子,七拐八繞之後,來到了一條狹窄、陰暗的巷子口。


    巷子口歪歪斜斜地靠著一個精瘦的漢子,賊眉鼠眼,正警惕地打量著過往的人。


    李鐵柱走上前,那精瘦漢子立刻攔住了他,壓低聲音問道:“幹啥的?”


    “找地方,換點東西。”李鐵柱言簡意賅。


    精瘦漢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背著個大背簍,風塵仆仆,不像是什麽“釣魚”的。


    便伸出兩根手指:“兩毛錢,入門費。”


    李鐵柱爽快地從口袋裏摸出兩毛錢遞過去。


    “自己找塊布蒙上臉,進去別惹事。”


    精瘦漢子收了錢,指了指巷子深處。


    李鐵柱從背簍裏拿出一塊早就準備好的深色布巾,係在臉上,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走進了這條通往黑市的巷子。


    巷子不長,盡頭豁然開朗,是一個不小的院壩,周圍是低矮破舊的房屋。


    院壩裏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少說也有百十號人。


    三教九流的人物混雜其間,有穿著樸素、神色緊張的普通市民。


    有賊眉鼠眼、四處遊蕩的小混混。


    也有一些看起來像是幹部家屬或是飯店采購的人,正壓低聲音和攤主們討價還價。


    氣氛緊張又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興奮,各種私下交易都在悄然進行。


    地上鋪著破布、草席,上麵擺放著五花八門的貨物:


    有偷偷積攢下來的雞蛋、粗糧,有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布料、線頭,甚至還有一些舊書、老物件。


    李鐵柱的目光銳利地掃過一個個攤位。


    他敏銳地發現,整個黑市裏,食物類的物資相對稀少,尤其是肉類,幾乎看不到。


    偶爾有一兩個攤位上有幾塊醃製的鹹肉或者幾隻風幹雞,攤主都寶貝似的護著。


    問價的人多,真正舍得買的卻少。


    新鮮的肉食,更是連影子都沒有。


    “看來這年頭,油水葷腥確實是金貴玩意兒,城裏比鄉下更缺。”


    李鐵柱心中暗忖,“山裏的野物雖然不少,但敢進深山打獵,並且能把獵物順利帶出來賣的,恐怕不多。”


    總之,物以稀為貴,他帶來的野豬肉,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與此同時,幾道目光盯在了李鐵柱身上。


    他這一身典型的鄉下人打扮,雖然蒙著臉,但背上那個鼓鼓囊囊的大背簍。


    生麵孔,又是獨自一人,很容易成為被“關注”的對象。


    李鐵柱並不在意這些目光,他開始在院壩裏尋找合適的擺攤位置。


    李鐵柱也不在意,徑直往裏走,想尋個稍微寬敞點的地方把東西擺出來。


    他剛看中一個靠近牆角的空位,正準備放下背簍,旁邊一個剃著板寸的精壯漢子就斜刺刺地走了過來。


    這漢子約莫三十來歲,敞著懷,露出黑黝黝的胸膛,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身後還跟著兩個流裏流氣的小年輕。


    “哎,我說你小子,哪兒來的?”


    板寸漢子走到李鐵柱麵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攔住了他,下巴一揚,帶著幾分審視和不善:


    “這地兒是隨便能擺攤的嗎?有主兒了!”


    李鐵柱眉頭微不可察地一挑,看著對方,語氣平靜:“我看這裏空著。”


    “嘿,你還挺橫?”


    板寸漢子嗤笑一聲,用手指點了點李鐵柱的胸口,“小子,我瞅你麵生得很,頭一回來這兒吧?告訴你,這黑市裏的道道深著呢!”


    “不是誰都能在這兒把東西賣出去的。想在這兒討生活,得先拜碼頭,懂不懂?”


    他旁邊一個小年輕也陰陽怪氣地幫腔:


    “就是!新來的不機靈點,帶來的東西怕是得原封不動地背回去,弄不好還得惹一身騷!”


    這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是想讓他交“保護費”或者抽點“好處”。


    李鐵柱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今天主要是來賣貨換錢的,不想在這種小魚小蝦身上浪費太多精力。


    若是在村裏,他或許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但這裏是縣城,人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這兒有主了,那我換個地方就是。”


    李鐵柱語氣淡淡,拎起背簍,轉身就走,絲毫沒有跟他們糾纏的意思。


    板寸漢子對著他的背影“呸”了一聲:


    “慫包!還以為多大本事呢。找個犄角旮旯蹲著去吧,我看你那破爛玩意兒今天能不能開張!”


    李鐵柱充耳不聞,徑直走到黑市最裏頭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


    這裏人流雖然不如中心地帶密集,但也還算過得去,而且清淨些,不容易被人打擾。


    他放下背簍,從裏麵先掏出那隻處理幹淨的黃鼠狼,往身前一擺。


    這黃鼠狼個頭不小,皮毛油光水滑,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泛著光澤,一看就是上等貨。


    果然,東西一亮出來,很快就吸引了幾個識貨人的注意。


    黃鼠狼皮毛珍貴,黃鼠狼肉據說還有藥用價值,在這年頭也是稀罕物。


    “哎,小兄弟,這黃鼠狼怎麽賣?”


    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像是個文化人的中年男人湊了過來,仔細打量著黃鼠狼,眼中帶著幾分驚喜。


    李鐵柱淡淡道:“十五塊錢,不還價。”


    李鐵柱通過剛才的觀察,確認黃鼠狼皮是緊俏貨,尤其是品相這麽好的,價格自然不能低。


    “十五塊?”


    中年男人咂了咂嘴,旁邊也有人小聲議論這價格不低。


    但很快,另一個穿著幹部服,派頭十足的中年人也擠了過來,直接開口:


    “這皮子不錯,我要了!十五塊就十五塊!”說著就要掏錢。


    “哎,老張,凡事得講個先來後到吧?”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有些急了。


    “價高者得嘛!”幹部服中年人哼了一聲。


    李鐵柱見狀,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卻沒說話,任由他們去爭。


    最後,還是那個幹部服中年人手快,直接把十五塊錢塞到李鐵柱手裏,一把抓過黃鼠狼,得意洋洋地走了。


    戴眼鏡的男人隻能在一旁扼腕歎息。


    這麽幹脆利落地賣掉一隻黃鼠狼,還賣了十五塊錢的高價,頓時讓周圍不少攤販都紅了眼。


    要知道,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二三十塊錢,這一隻黃鼠狼就頂得上小半個月的收入了。


    剛才那個板寸漢子和他那兩個小弟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看到李鐵柱這麽快就開張,而且賣了個好價錢,臉上都有些掛不住,眼神裏閃過一絲嫉妒和不爽。


    “哼,走了狗屎運罷了!”板寸漢子低聲啐了一口。


    李鐵柱根本沒理會那些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他動作從容地從背簍裏又掏出一塊用幹淨油紙包著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打開。


    “嘩——”


    當那塊帶著漂亮五花三層紋路的野豬肉展現在眾人麵前時,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小小的驚呼聲和倒吸涼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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