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大人在雁門關分糧又分地的消息一時間傳遍大江南北。


    在糧食成熟之前,包吃住。


    糧食成熟之後,拿走五成的糧食,不用交糧稅。


    這種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邊關雖苦寒,卻也比不過苛政之苦。


    消息一出,拖家帶口北上的百姓絡繹不絕。


    待東方即白收到風聲時,雁門郡外已聚集了不少逃難而來的民眾。


    如今雁門郡,除了知府不是自己的人,各縣知縣皆已換上東方即白的心腹。


    那知府倒也識相,自打初四當著他的麵砍了他最寵愛的小妾後,便再不敢造次。


    每半月呈上的奏折,讓寫什麽就寫什麽,從不敢夾帶私貨。


    若非他跪地求饒得快,如今坐在知府位置上的,就該是擅長易容的初六了。


    那知府太過怕死,近日一直鞍前馬後。


    怕死才好,怕死的人才有軟肋。


    而初六眼下正忙著假扮四皇子。


    他整日與真正的四皇子形影不離,觀察其一舉一動,揣摩其喜好,打探其過往,摸清他與朝中大臣的往來。


    待情報收集完畢,初六將一紙密密麻麻的名單呈給東方即白。


    東方即白看著紙上幾乎寫滿朝臣的名字,不禁冷笑。


    這四皇子雖無實權,倒是個長袖善舞的,竟將滿朝文武都籠絡了個遍。


    個個都許諾,他日登基後封侯拜相,隻是不知這其中幾分真心。


    朝中大臣兩麵三刀,個個都是老狐狸,又怎會輕易合作。


    “繼續盯著,把他從小到大的底細都挖出來。”東方即白吩咐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方即白將信件投入燭火,望著窗外大亮的天色。


    此時府門外。


    季辭正帶著趙巧鳳準備出城。


    兩人輕裝簡從,連王風都沒帶,隻領著辛天等人一群蘿卜頭趕著滿載大米的馬車。


    這些糧食是要分發給城外聚集的百姓的。


    近來湧入的難民中難免混有朝廷細作。


    季辭過來,就是要幫東方即白揪出那些暗樁。


    晨光微熹,西風卷著枯草掠過荒蕪的田野。


    村頭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蜷縮在一起,相互取暖,看模樣是剛到不久。


    旁邊一個老人,渾濁的眼中滿是茫然,望著灰蒙蒙的天,似乎在想這一路的奔波,究竟值不值得。


    遠處,坍塌的茅屋歪斜著,有幾個百姓正在收拾房屋。


    更遠處,幾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拖著木犁,在荒田裏緩緩挪動。


    他們沉默地走著,像是行走的屍骸,隻有喉嚨裏偶爾發出的幹咳證明他們還活著。


    季辭喉間發苦。


    要種地,先得解決水源問題。


    而北境幹旱少雨。


    想要水源充足,隻能修渠,將水源引到田中,灌溉農田。


    在季辭愣神的之際,身邊經過一對年輕夫婦。


    男人挑著扁擔,一頭是幾件破衣爛衫,另一頭坐著個三四歲的孩子。


    孩子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眼睛卻大得嚇人,直愣愣地盯著前方,不哭也不鬧。


    後麵跟著女人手裏攥著半塊發黴的糠餅,時不時掰下一點塞進孩子嘴裏,自己卻連舔一舔都舍不得。


    趙巧鳳輕輕的拉了拉季辭的衣袖:“嫂嫂,這些人都過來,表哥的壓力會不會很大,若是你們的錢財不夠,我父親還給我留了家產,我可以全給嫂嫂。”


    季辭搖頭:“夠用的,你的錢留著做嫁妝吧。”


    季辭一揮手,小子們立馬將馬車停好,支起了涼棚,拿起銅鑼了敲了起來。


    “大家過來領糧食了,人人有份,都排好隊,不要搶!”


    喊聲隨風飄散。


    早來的百姓已經熟悉了流程,拿著米袋有序排隊。


    這些天,他們開了不少荒地出來,等修整好就可以種地了。


    一想到開出來的荒地都歸他們,他們隻需要將一半的收成上交,他們就渾身充滿幹勁。


    在其他州府,他們辛苦一年,交完苛捐雜稅,能留下的糧食連一成都不夠。


    辛禾法人給的糧種又大又飽滿,產量定然比他們的糧種多。


    新來的難民聽到喊聲,眼中頓時有了光彩,紛紛聚攏過來。


    辛天高聲招呼:“新來的鄉親這邊排隊!辛禾大人吩咐,每人多領一袋糧!”


    他的話音落下,不少百姓已經跪地磕頭。


    更有甚者,已經開始抱頭痛哭了。


    季辭不忍看到,她背過身去,眼中卻閃著盈盈淚光。


    百姓井然有序,辛天辛地雖是孩子,但處事老練,遇到不守規矩的直接取消領糧資格。


    趙巧鳳站在一旁搭把手,忙的像個小陀螺。


    眼見人越來越多,季辭覺得不能一直這樣白養著百姓。


    她拿出炭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難民中肯定混有朝廷細作,不怕他煽動百姓,就怕他們暗中使壞。


    季辭站在高處,大聲喊道:“從今日起,每一家出一個男人跟著辛禾大人去修渠,其餘人每日都要去開荒,男人開荒,女人種地,孩子們負責丟種。”


    “幹活的人每一頓飯都有兩個饅頭,沒有幹活的人,這裏也不收留,你們可以自行去城中找活做。”


    不少人開始小聲議論,他們以為在這裏不用幹活也能吃飽飯。


    “辛禾大人說這裏管飯我們才來的。”


    有個男人帶頭反抗。


    “那辛禾大人還說要種地開荒呢?大人想救濟百姓,可不是救濟寄生蟲!你們吃的每一粒米,都是旁人辛苦種出來的,憑什麽給你免費吃!”


    季辭當即反駁,眼睛不善的看著人群中的男人。


    這個男人,她注意到很多次了,細皮嫩肉,又不幹活,成日喝稀飯,還挑東挑西的!


    “就是,我們辛苦種出來的糧食,憑什麽你們要免費吃,要吃飯就要幹活,這是我娘教給我的道理。”


    立馬就有漢子出聲。


    “就是!都到辛禾大人這裏,你還想當米蟲,那你去京城好了。”


    “京城達官貴人很多,隨便賞你一頓剩飯,也夠你吃一天了。”


    人群中的騷動漸漸平息。


    卻有個青衣漢子始終盯著季辭方向,手指在袖中反複摩挲著什麽。


    季辭餘光掃過,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魚,終於要咬鉤了。


    遠處,東方即白帶著王風靜靜觀望。


    他望著人群中那個忙碌的嬌小身影,既心疼又驕傲。


    明明交代下去就有人辦,她偏要親力親為,非要親手揪出細作不可。


    也罷,隨她去吧,橫豎這雁門郡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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