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北莽使者的宴會定在傍晚舉行。


    為了表示對北莽使者的看重,不落人話柄,今晚來參加宴會的人除顏序淮和禮部尚書外,皆為皇親國戚,尋常官員是沒有這個殊榮的。


    而顧衡,顧慎行,顏序淮三人,由於被顧驍欽定接待北莽使者,故而宮人將三人的座位依次安排在了顧驍的右手邊。


    巴特爾一行人則正對著三人,在顧驍的左手邊落座。


    其餘皇親國戚依照品階高低,分布在兩側。


    按照流程,宴會要以一段歌舞開場,宮中的樂師揮手撥動了琴弦,從左右兩邊出來兩隊美豔的舞女,依著樂聲折腰起舞,水袖一揮,帶起一陣香風。


    巴特爾還是第一次欣賞大燕的歌舞,半倚在座上,饒有興趣地瞧著。


    與巴特爾的興致勃勃相比,坐在他身旁的那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的表現則要平淡的多,他似乎對歌舞並不感興趣,視線一直在對麵三人的身上打轉。


    顧堂卿用手帕捂著口鼻咳嗽了兩聲。


    顧堂卿哪怕再怎麽不受重視,身上畢竟還擔著一個靖王的名頭,自然也在宴會的邀請名單上。


    舞女水袖帶起的香風,讓他感覺有些不適,自落座起,咳嗽聲便一直沒有停過。


    顧驍原本在欣賞歌舞,聽到這咳嗽聲,不由掃興地皺起了眉頭,斜眼朝顧堂卿這邊瞟了過來。


    顧驍話裏帶著不耐:“十弟身體不舒服?”


    此話一出,滿殿人的目光一瞬間都聚集在了顧堂卿的身上。


    顧堂卿微微垂首,恭聲答道:“臣弟身體抱恙,驚擾陛下了,是臣弟的不是。”


    說著,又捂著口鼻咳嗽了兩聲。


    顧驍嫌棄地蹙了蹙眉,淡聲道:“罷了,既然十弟身體不舒服,也不用在此勉強了,先回府休養去吧。”


    這話一出,便是直接下了逐客令,要將顧堂卿從宴會上攆回去了。


    殿內的眾人看向顧堂卿的視線,倏地多了幾分嘲弄。


    顧堂卿像是沒有察覺到這些視線一般,緩緩從座上起身,拱手朝顧驍行了一禮,“是,臣弟告退。”


    說完,半斂著眸子,神色平靜地從側門離開了。


    殿內伺候的太監也算有眼色,在顧堂卿說完告退後,上前扶住顧堂卿,和聲說道:“小人送送靖王。”


    顧堂卿溫聲道了聲謝。


    等到顧堂卿走後,又過了一刻鍾的時間殿中的歌舞才結束,樂師和舞女退場後,殿內莫名靜了一瞬。


    接下來,雙方該開口談論正事了。


    禮部尚書向顧驍望了一眼,先開了口:“聽聞北莽使者不遠千裏來我燕京,是想與我大燕議和,商量通商一事?”


    顧驍端起酒杯飲了一口,目光從杯口慢慢移到了巴特爾的臉上,眸色淡淡地瞧著他。


    巴特爾對上顧驍的目光,唇角微揚,扯出了一個笑臉,高聲笑道:“不錯,我們王確有此意。”


    “北莽和大燕這幾年關係一直很緊張,明裏暗裏也產生了不少的摩擦,甚至就在前幾個月,雙方還剛剛打過一仗,各有虧損,都折損了幾十的兵力。”


    “這幾年,像這樣大大小小的摩擦不在少數,北莽早就倦了,相信大燕也覺得厭煩。”


    “我們王是良善之人,不喜爭鬥,也不想這麽與大燕一直勢同水火下去,便想著化幹戈為玉帛。”


    “大燕有絲綢,糧食和茶葉瓷器,北莽盛產牛羊,瓜果和皮製品,若能停止征戰開放商路,對兩國來說,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巴特爾盯著顧驍,嘴角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這一番話說完後,不待顧驍回答,巴特爾又拍了拍手。


    兩個北莽漢子牽著一匹馬從殿外走了進來。


    馬匹走進大殿引起了一陣騷動。


    巴特爾揚聲說道:“此馬被稱為汗血寶馬,個性勇烈,極難馴服,可日行千裏,夜行八百,是北莽最名貴的馬種,是我們王為了表示誠意,送與陛下的禮物,還請陛下笑納。”


    巴特爾話音一落,殿內便響起了細碎的議論聲。


    顧驍的手指在杯壁上摩挲著,眯著眸子瞥了殿中央的汗血寶馬一眼,沒有吭聲,仿佛在思考他話中的真實性。


    顏序淮用餘光窺了顧慎行一眼,他麵上波瀾不驚,還端起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一副靜待聖言置身事外的模樣。


    顧驍揮了揮手,兩個宮人上前接過駿馬的韁繩,將汗血寶馬牽了下去,兩個北莽漢子沒跟著一起走,而是大搖大擺地站到了巴特爾的身後。


    顧驍的手從杯壁移到了桌麵上,輕輕叩了兩下,臉上掛上了一個笑臉,平聲說道:“北莽倘若真有此意,這自然是一樁美事。”


    顧驍一頓,拖長了聲音歎道:“隻可惜啊……”


    巴特爾嘴角一僵,接話道:“可惜什麽?”


    顧驍笑了笑,沒接著往下說,而且突然張口問道:“聽說北莽王子今年才不過二十一歲。”


    巴特爾怔了一下,沒理解過來話題怎麽會驀地轉到這裏,但還是擰眉答了句是。


    顧驍慢聲道:“這麽說,六年前北莽王子是十五歲,十五歲,也是可以繼位稱王的年紀了。”


    巴特爾眸光微閃。


    顧驍說道:“六年前,老北莽王病逝,按理說應該由當時就是王子的你繼承王位,但聽說不知為何,就在老北莽王病逝的前半個月,你不慎從馬上摔了下來,磕到了腦袋,重傷昏迷。”


    “國不可一日無君,每逢新君交替之時,就是一個國家防備最為薄弱的時候,老北莽王不敢把王位就這麽交給尚在昏迷中,生死未卜的你,隻好在臨終前將王位交於小他十五歲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叔叔,現在的北莽王,格根。”


    聽到格根的名字,巴特爾的眸色逐漸冷了下去。


    殿中的其他人不明白顧驍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事,麵麵相覷之後,皆是一臉詫異。


    唯有坐在巴特爾對麵的三人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靜靜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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