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荒村破屋,當真是孤魂野鬼最好的藏身之處了。


    “邊醫生,你這些桃木劍掛的位置對嗎?”李相源戳了戳火堆裏的柴塊。


    他目光死死的盯著掛在破陋房屋四角的桃木劍,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


    桃木是李相源買回來的,被邊月製作成劍的形狀,劍身上用朱砂畫著複雜的符篆。


    李相源二十多年見過不少的符篆,沒見過邊月畫的這一款,不知究竟有沒有用。


    邊月正在閉目養神,聞言睜開了眼:“這是你今夜第五次問起,你要是比我懂行,你來掛?”


    李相源揉了揉太陽穴:“……邊醫生,你可能沒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說,這裏可能比您以為的恐怖。”


    李相源不得不給邊月做了他所了解的鬼物科普:“鬼分六種,白衣新魂、灰心遊魂、黃頁怨鬼、黑影病鬼、紅衣厲鬼,還有一種百年都不一定見得到的攝青鬼。”


    “白衣新魂與灰心遊魂對人並無太大害處。”


    “黃頁怨魂已經不是正常死亡了,一般是被人殺害,或因被人逼迫無奈自殺者,才會化為黃頁怨魂。”


    “黑影病鬼往往是抑鬱而終,或因遭遇不公枉死者的鬼魂。”


    “紅衣厲鬼想來您也看電視電影,這種東西已經沒有理智可言,見人就殺的。”


    李相源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形,朝邊月靠過去。


    他聲音輕得不能再輕:“我剛剛看到了兩個紅顏色的~”


    邊月:“……哦。”


    李相源道:“我們今天晚上一定要在這裏過夜嗎?!”


    “嗚嗚”的風聲通過破舊的窗戶吹進來,像是鬼哭一樣。


    掛在房間四角的桃木劍劇烈的搖晃,正對大門的桃木冒出“滋滋”白煙。


    李相源驚恐的叫道:“邊……邊醫生!”


    “那個女鬼!紅色的……她在往我們屋裏闖,要進來了!”李相源努力控製著自己的麵部表情,不至於讓自己太狼狽。


    說話的聲音卻比剛剛更為發顫:“按照……按照我所了解,今晚若是沒有法力高強的和尚道士在,我們可能要交代在這裏。”


    邊月站了起來,淡淡道:“這種程度的怨氣戾氣凝結所成鬼魂,我也能看見了。”


    那是一個比影視作品中厲鬼形象還要瘮人可怕的女鬼形象。


    一身紅衣,七竅流血、長發拽地,長長的指甲尖利漆黑,黑洞洞沒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闖入這鬼方世界的陌生人,如盯著自己的殺身仇人。


    她的鬼體被邊月掛在門口的桃木劍灼出陣陣白煙,她卻仍舊往裏衝。


    沒有理智,如同發瘋的野獸。桃木劍劇烈晃動,已經出現了裂痕。


    “桃木辟邪,你找的貨質量不錯。”


    邊月在左手食指上一抹,手中多出一把短劍,短劍在空中挽了個劍花,一層紫色的火焰瞬間附著在短劍上。


    邊月舉提劍,桃木劍快要攔不住的厲鬼明顯的顫抖了一下,好像恢複了半點兒理智。


    黑洞洞的眼睛卻仍是直直的盯著邊月二人,那眼中陰毒怨恨的神色看得李相源渾身發毛。


    “看清楚了嗎?殺您的人不是我們。”邊月舉著劍,卻並未做出攻擊的姿勢。


    “到了您這個等級,多少都會恢複一點兒生前的神智了。您殺不了我,我也不想滅您。今晚我在這裏住宿,明天就會走。”


    紫色的火焰跳動,映照在邊月那張豔麗的皮囊上,似鬼似仙。


    “不行!”李相源躲在邊月身後。


    他小聲的在她耳邊說道:“我不知道你這個科學狂魔怎麽又會的那些和尚道士的本事。”


    “不過據我了解,遇厲鬼能超度而放任,在你們玄門中是大忌,如果犯了,差不多要被遊街批鬥的那種程度!”


    “玄門規矩?關我屁事?!”邊月橫了李相源一眼。


    對那紅衣厲鬼嗬斥道:“劉老師,退出去。”


    那紅衣厲鬼跟邊月僵持了一會兒,竟然真的走了。


    李相源卻是被邊月的這聲“劉老師”驚住。


    “你曾經……也是這個村子裏小學的學生?!剛剛那個厲鬼是你曾經的老師?!”


    “老師不可能也是被拐賣到這裏的婦女,買主不可能給她這麽多自由,甚至讓她教導學生,所以她是來支教的老師?”


    很多想法在李相源腦子裏一閃而過,最後“嘖”了一聲。


    “這一角的桃木劍還有補的嗎?你老師對你好像沒幾分師生情誼,可別半夜進來把咱們的魂兒都撕成碎片。”


    “今晚你睡吧,我會守夜。”


    將一根柴火扔進火堆裏,邊月從隨身的小包裏拿出那份兒用小學生作業本畫的地圖看起來。


    李相源不跟邊月客氣,知道這女人連紅衣厲鬼都能嚇退之後,馬上裹上睡袋睡了個天昏地暗。


    太累了,若不是外麵那些東西嚇得他神經緊繃,他早就睡死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李相源煮了兩包泡麵,兩人吃完後,再次一言不發的開始趕路。


    昨夜那個恐怖的小山村被二人遠遠的拋在身後,之後的路開始越來越難走。


    到了下午大約三點的時候,他們穿梭的森林起了大霧,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邊月用登山繩係在二人腰間,又給了李相源一把桃木劍:“隨身帶著,丟了你的背包,也別丟了它。”


    李相源拿過桃木劍,扯了衛衣帽子上收縮鬆緊的繩子,把劍牢牢的綁在自己的手上。


    二人繼續沿著大霧前行,李相源逐漸在霧中分不清東西南北了,眼前好像有許多重影。


    老人、女人、嬰兒,都在大哭,罵著:“畜生!”


    好吵,吵得他腦仁兒都快炸了!


    突然,一個響指在他耳邊炸開,邊月的聲音傳來:“醒醒!”


    李相源一個激靈,漿糊一樣的腦子清醒過來,他竟然被吊在半空中,腳下是一個非常陡峭的斜坡,霧太大看不到底下到底有多深。


    如果不是邊月提著他腰上的登山繩,估計他現在已經滾下去了。


    沒有紅衣厲鬼,也沒有黃頁怨鬼,他剛剛差點兒在一片哭聲中丟了小命。


    邊月一隻手把人提上來,給李相源遞了一個棕色的瓶子:“腦子不清醒的時候聞一聞。”


    李相源猶豫了一會兒,擰開瓶蓋:“邊醫生,上次你喂給李亞的毒藥好像也是用這種小棕瓶裝的……”


    當初那個山洞中看到同夥被一個一個試藥解剖,在李相源腦子裏留下了太深刻的創傷。


    明知此時自己對邊月而言還有利用價值,看到她從衣兜裏掏出藥瓶來,還是下意識的害怕並躲避。


    “快要到我們此行目的地了,一會兒你無論看到什麽,都必須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邊月從自己衣兜裏摸出煙盒抖出一根煙來,叼在嘴裏卻沒有點燃,最後又放回煙盒裏:“走吧。”


    “咕咕……咕咕……”貓頭鷹的叫聲不知從這迷霧中的哪一處傳來,李相源聞了聞手中的藥瓶,薄荷一樣清新的氣息衝鼻,腦子裏那些尖叫大哭的聲音好像消散了。


    不過四周的大霧仍舊讓李相源感受到威脅:“邊醫生,深山老林中的霧氣會因為落葉和動物腐爛而形成瘴氣,我說得不錯吧?”


    “所以這裏的霧氣也有毒,我給了你藥的,你自己小心點兒。”


    大約是已經走到邊月都看不到路的地方了,李相源見她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包裏抽出一根火把,用打火機點燃。


    燃起火苗絲絲縷縷的舔舐著他們四周的白霧,火苗中跳動著淡淡的紫色。


    那些霧氣被灼燒之後,竟然像是有靈智一樣,開始躲著邊月手中的火把。


    很快,他們麵前被“燒”出一條能見度高於五米的路來。


    李相源拉著他腰間的登山繩,確定登山繩的另一頭係在邊月的腰上,才安心的往前走。


    “邊醫生在油布上放了鉀麽?燒出來的顏色很漂亮。”


    “有話直說。”邊月手裏的軍刀橫劈了一根攔路的橫枝,瞥了李相源一眼。


    李相源:“您這個火把也跟昨天晚上喝退厲鬼的火焰一樣?”


    邊月:“……我會保證你的生命安全,你來這裏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當我的眼睛,所以多餘的別問。”


    李相源:“……”


    我還有大仇未報,你讓我怎麽放心把隻有一條的生命交到一個變態的手中?


    “啊!”李相源短促的驚呼一聲,他們的正前方,一棵低矮的桑樹下跪著一具已經白骨化的屍體。


    那具屍體穿著上個世紀農村常見的軍綠色上衣,下身什麽也沒穿,脖子被一根像是皮帶的繩子拴著係在後麵的桑樹上。


    腐爛的眼眶直直看著他們來的方向,絕望而恐懼。


    李相源那雙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眼中,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被勒死在桑樹下。


    他下身代表男性的部分被割掉塞進了他自己的嘴裏。


    他靈魂被他脖子上的皮帶捆著掙脫不開,站不起來,也發不出聲音,隻能痛苦的看著他們。


    “黃頁怨魂,他的嘴被堵住了,發不出聲音。”李相源說道。


    邊月從自己的小包裏抽出一個筆記本,配套簽字筆:“把你看到的每一個“人”都畫下來,在旁邊寫上他們說的每一句話。”


    李相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筆記本:“這麽危險的地方,你讓我給你畫畫,還寫字?!”


    “危險與你沒有關係,你來這裏做的就是文職工作。”邊月扯著腰間的登山繩大步向前走。


    走到這裏,她已經很熟悉了,沿著荒草叢生的石板路拾級而上。


    很快又遇上一棵黃角樹,黃角樹下用鐵鏈栓著一具屍體,同樣已經白骨化,頭發很長,骨盆比剛剛看到的那具屍體大,應該是個女人。


    白骨周圍沒有腐爛的纖維,她死的時候沒穿衣服。


    李相源沒翻開筆記本,用筆指著白骨,道:“我沒有看到“它”的靈魂。”


    “我知道,走吧。”邊月手指在黃角樹旁的石碑上摩挲過,從中間斷開的石碑上寫著兩個字:嵬村


    “你等一等。”李相源從自己的背包裏拿出一件衣服蓋在這具白骨上。


    他問邊月:“你忙嗎?咱們先挖個坑埋了她吧。”


    邊月搖頭:“沒用的。”


    不一會兒,一陣詭異的風吹來,蓋在白骨身上的衣服被掀飛,高高的掛到黃角樹上去,拿都拿不回。


    “她不肯被可憐,也不肯安息。”


    邊月拉著腰間的登山繩,拖著後麵頻頻回頭的李相源一步一步往村裏走。


    “村裏被買來的女人很珍貴,買家會打她、罵她、強暴她,但不會刻意的弄死她。甚至於在她生出兒子之前,都很少讓村裏其他的男人動她。”


    “她被綁在這裏,渾身赤裸,進出村子的男人都能強暴她,必定不“聽話”極了,她的“丈夫”沒辦法馴化,才這樣整治她。”


    邊月笑了笑:“是根硬骨頭,你這件她等到都化為白骨了才遲來的遮羞布,她怎麽肯要?”


    李相源:“……邊醫生,這是一個很恐怖的故事,你沒必要笑著講出來。”


    “嗬嗬……哈哈哈……”


    女子的笑聲在詭異的山村響起,像是女鬼的尖利的質問:“恐怖嗎?隻有心虛的人才覺得她恐怖,你透過她,想起了被你傷害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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