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這場大雪竟然從十一月的月初下到十二月的月末。


    且看這天上層層烏雲壓下,完全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村裏很多人家準備的煤炭已經不夠燒了,那些準備木柴的更可憐,如今全家把床搬到廚房。


    裹著被子靠那一點兒餘火得一絲暖意。


    就算如此,還有人老人孩子和身體差的年輕人被凍死。


    飽暖生閑事,饑寒起盜心。


    人快要活不下去的時候,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有第一家柴火被偷的,就有第二家、第三家。


    這種嚴冬時節的火源,就是保命的東西。


    誰這個時候偷,偷的是人家的命!


    都是一個村兒的,平日抬頭不見低頭見,說不定大家還沾親帶故,有血緣關係呢。


    可是別人活和自己活,誰不想選自己活?


    就連邊月的家都被造訪過。


    邊月家裏有藥園子,每年冬天都會買一車煤。


    山桃村往年溫度也會達到零下幾度到十幾度不等,藥園子裏一些藥材受不了這麽低的溫度。


    邊月家的煤就堆在房子後麵,村裏來看過病的人都知道。


    一個裹得像熊一樣的男人翻進邊月家的圍牆,圍牆上的碎玻璃因為對方穿著厚重的衣物,並未對其造成傷害。


    邊月坐在二樓的窗邊看著那個男人翻進來後,一個籮筐也被扔了進來。


    煤早就凍上了,那男人取出籮筐裏的噴槍快速化凍,然後不顧滾燙甚至燃燒起來的煤炭,快速的撿進籮筐裏。


    稍微猶豫一下,才化開的煤就會立馬凍上。


    邊月看著他來回搬了兩三筐,外麵的人小聲喊他。


    “別裝了,邊醫生是個好的,咱們那點兒應應急就行,等想到辦法了去弄趙家的。”


    那男人嘀咕:“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在國外都被那些黑人玩兒爛了吧?”


    “還看不上老子……冷死她後霸占她的房子得了。”


    外麵的人又傳來幾聲催促,男人才不情不願的翻牆出去。


    這人在村裏並不常見,應該是外出務工的。


    原本沒到過年不會回來,今年應該是失業了,才提前回來的。


    也不知他是好運,還是運氣爛。城裏的取暖措施應該比山桃村好得多。


    邊月包紮好肚子和大腿上的傷口,一時躺在床上有些動不了,甚至下樓拿麵包的力氣都沒有。


    好在床頭還有幾顆丹藥,曰辟穀丹。


    隻是這種丹藥就連邊月都覺得難吃。


    吃了兩顆辟穀丹,邊月終總算恢複了一點兒力氣。


    她發現村裏的情況似乎很糟糕。


    村裏到處都是壓抑的哭聲和呻吟聲,她的名字被提到很多次。


    等雪停了就去找邊醫生。


    邊月歎氣,等雪停了來,隻怕人都死了,她又有什麽辦法?


    除了邊月家,隔壁趙家是小偷上門最多的人家。


    趙家不是這個村裏的,平時也不怎麽跟村裏人發生人際往來。


    他們像是提前打造了一個末日城堡。圍牆修得三四米高,院子裏不種花也不種樹,而是蓋起了玻璃房種蔬菜和糧食。


    來趙家偷東西的,統統被趙家的圍牆打敗。


    他們家的堡坎壘得高就罷了,圍牆還修了三四米,農村的梯子架那兒都上不去。


    有個混子倒是上去了,結果裏麵的趙家人也不客氣,直接用彈弓射他的眼睛。


    這一彈弓打出去,打出了山桃村第一起極寒引起的流血事件。


    做賊的被打殘了也隻能自認倒黴,但趙家是外麵來的。


    被打的人被人抬到邊月門口砸門,邊月正在床上躺屍,完全沒力氣起來救死扶傷。


    這一行人間邊月不開門,又艱難的跋涉過厚厚的積雪,往村長家去。


    村裏出了“血案”,村長也不能不管了。


    村長裹得像頭熊,帶著趙大發幾個拿著喇叭爬出來,村頭村尾的吆喝,讓大家去村招待所開會。


    這時,邊月稍稍能動了,被劃花的臉卻還是皮肉外翻。


    美豔的皮囊變得猙獰起來,更像惡鬼了。


    給自己套了一個口罩,邊月踩著雪往村招待所去。


    村招待所在山桃村的中央位置,幾乎所有地方過來都是一樣的路程。


    過來招待所這一路似乎有人鏟過雪,邊月走著還算順利。


    等她到的時候,竟然算晚的一批。


    很多村民拉著村長在訴苦,這雪再這麽下去,山桃村怕是沒幾個能活了。


    “電線被雪砸斷,水井凍得硬邦邦,飯都煮不了。”


    “無論是煤炭還是柴火,半天點不燃,我家把衣服都燒了,再這麽下去,夏天的衣服不夠燒,要燒冬天的了!”


    “我家把棉被,絨毯都釘在了門窗上,一家人就縮在廚房裏,火一刻都不敢斷,我媽還是冷死了。”


    “村長,再這麽下去,我們都活不下去了!”


    “村長,上麵究竟怎麽說?還有沒有人來管我們啊?!”


    村長努力安撫大家的情緒:“百姓的困難,我們都知道。”


    “但是大家也看到了,現在這麽厚的雪,救災的車要進來也不容易。”


    “我的意思是,大家先組織自救。我們村也有好幾個黨員嘛,三個黨員合在一起,就可以成立一個黨支部。”


    “上麵來不來人,咱們自己救自己嘛。”村長借著咳嗽的功夫,看了一眼藏在手套中的稿紙


    “我有這樣的想法,咱們先聚集起來,選擇幾處人多、地勢平坦的地方作為據點”


    “各家拿著柴火、糧食、衣服、被褥等一切能保暖的東西在一起,一起煮飯,一起取暖。”


    “我知道你們當中有的沒柴火,有的沒糧食,有的有柴火有糧食,怕被人占便宜。”


    “沒關係,咱們事先把規矩規定好。有柴火沒糧食的出柴火,一斤柴火半斤米,有糧食沒柴火的也一樣。”


    “那些沒柴火沒糧食的,就分散開來。你啥都沒有,就得多幹活兒。”


    “每天除了負責你們那個據點兒鑿冰取水之外,還得負責掃雪清道路。這麽冷的天,很多村民都生病了,咱們去邊醫生那裏的路不能被雪給封了。”


    “還有,各個據點之間必須保持聯係,我們會定期巡查。”


    “這個時候,要是有誰敢跟老子犯渾搗亂,偷東西打人的,老子把人扔外麵,讓他\/她滾回自己家自生自滅!”


    村長說到後麵開始罵髒話,村長旁邊一個皮膚白皙的男孩兒忍不住捂住了臉。


    他又再下麵悄悄扯了一下一直跟村長一個鼻孔出氣的趙大發的衣袖。


    趙大發立刻站起來,說:“村長,不如趁著大家都在,先把村裏年輕力壯的找出來組織著。”


    “毛主席說得好,槍杆子裏出政權。還是要讓大家知道,就算現在咱們跟外麵沒有聯係,那也不能幹違法亂紀的事!”


    那男孩兒又捂住了臉,默默的歎氣。


    果然,馬上有人站起來吃噠趙大發:“咋的?你趙大發還想趁著這場天災在村裏稱王稱霸啊?還想大家都聽你趙大發的啊?”


    “還槍杆子裏出政權?你敢來老子家管閑事,老子一鋤頭鋤死你!”


    村長瞪了趙大發一眼,煙鬥在招待所的桌子上很敲:“吵什麽吵什麽?!這是我的主意!”


    “田大牛,你和你弟弟冷死你爸的事兒老子還沒跟你算呢,你就在這人跟老子頂牛?”


    村長指著挑事的人一頓臭罵:“老子為什麽組建這個巡邏隊?防的就是你這種老鼠屎!”


    “不是這裏偷雞,就是那裏偷米。大家住到了一起,那還不可勁兒讓你禍禍?”村長冷哼道。


    “你有意見就不要參與老子的計劃,蹲你那破屋子裏等死!”


    “巡邏隊每天五十的工資,要求四十歲以下,二十歲以上,隻要三十個,有願意來的,找趙大發報名。”


    村長說完,問邊月:“邊醫生,您那邊方便開門嗎?”


    邊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有傷,點頭:“可以。不過這個天實在太冷,我隻開半天的門。”


    其他人又七嘴八舌的問了一些其他的問題,比如一斤柴半斤米實在太不合理了,沒柴有米也吃不了飯。


    有米的人家又覺得半斤米才換一斤柴劃不來。


    那柴火多不值錢呐?


    等雪停了上山一趟能砍個幾十一百斤,米卻是大家辛辛苦苦一年種出來的。


    今年還絕收,今年的糧食都得買著吃,能這麽浪費嗎?


    總體來說,大家還是讚成村長的意見的,剩下的隻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邊月這裏,村長也咬牙承諾了邊月八十斤煤炭,作為邊月開門坐鎮的報酬。


    至於其他人,例如趙家、李相源,還有邊月家後麵那個外來的承包戶,就沒資格發言了。


    不過這些人家也不在意就是了,特別是趙家,他們甚至找村長悄聲請求他們不參加村裏的這個什麽據點。


    村長也皮笑肉不笑道:“好好好,你們都是好同誌,正好減輕我們村裏的負擔。”


    等在招待所開完了會,村長的兒子就給邊月送來了一車煤,問邊月:“邊醫生,你看要不要過個秤?”


    邊月戴著口罩咳嗽了兩聲:“不用了,麻煩幫我給後麵王叔送過去吧。”


    村長兒子笑了一聲:“王麻子一輩子沒老婆沒兒子,到老了不是邊醫生照顧,隻怕也跟趙四婆一樣,被活活凍死在屋裏了。”


    趙四婆跟王麻子還不一樣,她有兒有女的。


    不過她那幾個兒女都出去打工,在外麵安家了。


    聽說每個月都給趙四婆打錢的,隻是沒一個提出要接她一起去住。


    趙四婆就隻能到處跟人說,是她住不慣城裏,所以不想出去。


    但在土裏刨食大半輩子的老農,誰會喜歡農村的生活啊?


    下雨天就泥濘的土路,到處可見的雞屎鴨糞,還有農忙時能活活累死的粗重農活。


    騙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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