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如同凝固屍油般的淤泥,緊貼著周銳殘破的軀殼。每一次微弱到極限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浸透了鐵鏽的砂礫,刮擦著早已破碎不堪的喉嚨與肺葉,帶起撕裂性的劇痛和帶著內髒碎末的血沫。左臂肘部那猙獰的斷口處,暗紅粘稠、如同混合了鐵鏽與汙血的液體,正緩慢地、持續地滲出,在身下冰冷的淤泥中暈開一片不祥的汙跡。更讓他靈魂顫栗的,是那覆蓋了大半軀幹的暗沉鏽色——它如同活著的烙印,深植於皮肉之下,帶來冰冷、沉重、仿佛血肉正被這片汙穢大地同化的非人感。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鏽蝕蔓延的細微麻癢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滴答…滴答…”


    那粘稠、冰冷、帶著濃烈腐朽與死亡氣息的液體滴落聲,如同跗骨之蛆,從溶洞深處那片更加幽邃的黑暗中傳來,穿透死寂的空氣,精準地敲打在周銳瀕臨崩潰的神經上。比之前水窪處的氣息…更古老…更純粹…更…危險!仿佛深淵本身在緩慢地滲出膿血。


    周銳那隻勉強睜開的獨眼,瞳孔深處閃爍著困獸般的凶光與掙紮。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藤纏繞心髒,但一種源自左手斷口深處、與那汙血同源的詭異悸動,又如同黑暗中的魔笛,蠱惑著他去靠近,去沉淪。


    “…還有…源頭…更深處…可能…更完整…的符號…”吳桐微弱嘶啞的聲音,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瀕死的喘息,從不遠處的汙濁中傳來。他癱軟在淤泥裏,後背恐怖的塌陷傷讓他動彈不得,破碎的眼鏡早已不知所蹤,沾滿汙泥的臉上隻剩下失焦的茫然和對終極知識的病態渴望。他沾滿汙血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懷裏那幾本同樣糊滿汙跡、拓印著殘缺符號的古籍。“…不能…死在這裏…證據…必須…帶出去…”


    帶出去?周銳看著自己空蕩蕩的左臂斷口,感受著全身蔓延的冰冷鏽色和沉重如灌鉛的無力感。別說帶著書爬出這深埋地下的魔窟,就是挪動幾步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掙紮。然而,吳桐那帶著絕望執念的話語,卻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他混沌的意識。


    晚晴姐…還困在“銜尾蛇”的白色地獄裏!


    林哥…生死未卜!


    “銜尾蛇”的騙局…那扇通往地獄的“門”…


    這些念頭混雜著市井潑皮被逼入絕境後的亡命凶性,如同滾燙的岩漿,瞬間衝垮了恐懼的堤壩!


    “…操…死不了…”周銳從喉嚨裏擠出破碎的嘶吼,混雜著血沫和鐵鏽腥氣。他不再猶豫!僅存的意誌和殘軀榨出的最後一絲力氣,如同即將燃盡的蠟燭最後爆出的火星,全部灌注到還能勉強活動的右臂和右腿上!


    目標:聲音來源!更深處的黑暗!


    動作:爬!像蛆蟲一樣爬過去!


    他用右臂肘部和右腿膝蓋,在冰冷粘稠的淤泥中,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每一次發力,都牽扯著斷臂處撕裂的劇痛和全身鏽蝕肌肉的僵硬遲滯感。暗紅的“血液”在身下的淤泥中拖出一條粘稠、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軌跡。斷臂的傷口摩擦著粗糙的岩石和汙穢,每一次觸碰都帶來鑽心的痛苦和那種血肉被加速“鏽化”的冰冷恐懼。


    吳桐癱在淤泥裏,望著周銳如同一條被剝了皮、仍掙紮著向深淵蠕動的蛇,眼中充滿了巨大的痛苦、恐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與…微弱的希冀。他死死抱著懷裏的汙血古籍,仿佛那是連接著外麵世界的唯一繩索。


    溶洞死寂,隻有周銳粗重艱難的喘息聲、身體摩擦淤泥的粘稠聲響,以及那遠處黑暗中持續不斷的、如同催命符般的“滴答”聲。幽綠的磷火在頭頂極高處閃爍,投下扭曲晃動的鬼影。


    爬行了不知多久,繞過幾塊巨大嶙峋、覆蓋著厚厚暗紅鏽跡的落石。前方的黑暗更加濃重,空氣裏的腐朽和鐵鏽腥氣濃鬱得幾乎化為實質,令人窒息。


    終於,周銳爬到了聲音的源頭。


    眼前並非另一個小水窪,而是一處更為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岩壁凹陷!凹陷的底部,積聚著一小片粘稠得如同融化瀝青般的暗紅色液體!液體表麵散發著極其微弱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幽光,散發著比之前水窪強烈十倍不止的冰冷、汙穢、沉寂與死亡氣息!


    液體上方,一道更寬的岩壁裂縫中,粘稠的暗紅液體正極其緩慢地、一滴…一滴…如同垂死巨獸滲出的膿血,砸落在下方的“血潭”中,發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聲。


    而更讓周銳那隻獨眼瞬間瞪大到極致的是——在“血潭”後方,那片相對幹燥、沒有被汙血完全浸沒的岩壁上,密密麻麻、深深淺淺,刻滿了東西!


    那是符號!


    但與之前水窪底部拓印下來的、以及吳桐古籍中記載的符號都截然不同!


    這些符號更加巨大!更加原始!更加扭曲!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瘋狂和褻瀆感!它們並非靜態的刻痕,其線條本身就仿佛在緩慢地蠕動、交纏、衝突!無數道縱橫交錯的刻痕構成一個個如同無數痛苦哀嚎麵孔疊加的眼窩、或是撕裂空間的深淵裂口、或是糾纏著尖銳棱刺的扭曲幾何體!每一個符號的線條轉折處,都布滿了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暗紅色“鏽蝕”紋路!整片岩壁,仿佛是一塊被遠古邪神用瘋狂和汙血書寫的、巨大的、活著的墓碑!


    僅僅是凝視著這些符號,周銳就感覺自己的大腦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劇烈的眩暈感和撕裂般的頭痛瞬間襲來!意識仿佛要被強行拖入一個充斥著混亂、悖論和終極沉寂的瘋狂漩渦!左臂斷口處的暗紅血液滲出速度驟然加快,全身蔓延的鏽色也仿佛受到感召般微微發燙!


    “…源頭…最…原始的…汙染…具現…混亂…規則…的…傷疤…”吳桐微弱嘶啞、帶著極致震撼和恐懼的聲音,如同夢囈般從後麵傳來。他掙紮著抬起頭,失焦的目光死死盯著那片巨大的符號岩壁,臉上混合著朝聖般的狂熱和瀕臨崩潰的驚駭。“…看…那個…最大的…裂口…符號…它…它在…動…”


    動?!


    周銳強忍著頭痛和靈魂層麵的不適感,死死盯住岩壁中央那個最龐大、最扭曲、如同無數深淵裂口疊加的符號核心!


    果然!


    在那符號核心最深處、線條最密集衝突的地方,那些刻入岩石的暗紅“鏽蝕”紋路,竟然真的在極其緩慢地…蠕動!如同擁有生命的血管!而隨著它們的蠕動,整個巨大符號散發出的冰冷汙穢氣息,似乎也在發生著極其細微的、潮汐般的漲落!


    就在這時——


    嗡——!!!


    一股冰冷、龐大、充滿了純粹秩序禁錮感的恐怖意誌,如同無形的冰川,毫無征兆地穿透了層層空間和物質的阻隔,瞬間降臨這片被汙穢本源浸透的溶洞!


    這意誌並非力量(strength)的毀滅暴怒!它更加冰冷!更加純粹!更加…高高在上!如同俯視螻蟻的絕對神明!


    “…錨點…沉寂…次級…汙染源…異常…活性…邏輯…崩壞…同頻…確認…威脅…清除…”


    一個毫無情感起伏、如同精密儀器合成的冰冷女聲,直接在周銳和吳桐的意識深處響起!是女祭司(the high priestess)!她竟然能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和厚重的阻隔,直接鎖定並侵入他們的意識?!


    巨大的恐懼瞬間凍結了周銳的血液!比麵對力量(strength)時更加純粹、更加令人絕望的恐懼!這是靈魂層麵的絕對壓製!


    “指令…執行…清道夫…小隊…坐標…鎖定…湮滅…”


    冰冷的指令如同最終的死亡宣判!


    幾乎在指令落下的瞬間——


    “咻!咻!咻!”


    三道如同融入黑暗的鬼影,毫無征兆地從溶洞入口崩塌區域的陰影死角裏激射而出!動作迅捷、無聲、帶著致命的精準!他們穿著與黑暗幾乎融為一體的灰黑色緊身衣,臉上戴著慘白無情的麵具,隻露出毫無波瀾的冰冷雙眼——正是之前遭遇過的“清道夫”!他們竟然一直潛伏在附近,如同等待腐肉的禿鷲!


    為首的一名清道夫手中烏黑無光的短梭發射器瞬間抬起,目標直指淤泥中掙紮的周銳後心!另外兩人如同捕獵的毒蛇,一人直撲癱軟在地的吳桐,另一人則封死了他們可能逃向符號岩壁的方向!殺機凜冽,配合無間!


    死亡的寒意瞬間刺透骨髓!太快!太隱蔽!周銳的身體因劇痛和鏽蝕而沉重遲滯,根本無法躲避那致命的短梭!


    千鈞一發之際——


    周銳那隻獨眼中爆發出被逼到極致的、混合著恐懼與亡命狠戾的凶光!他不再看那致命的短梭,反而將全部殘存的意誌和靈魂的嘶吼,孤注一擲地投向那隻深陷淤泥的右臂!同時,左臂斷口處那暗紅的血液瘋狂湧出,全身蔓延的鏽色驟然變得滾燙!


    “滾——!!!”


    一聲混合了周銳極致咆哮和林衍冰冷指令的非人嘶吼,從他喉嚨裏炸響!


    他那隻還能活動的右臂,帶著一種蠻橫的、要將接觸點連同自身都拖入腐朽沉寂的絕望意念,狠狠插向身下那片浸透了自身暗紅“血液”的淤泥和冰冷的岩地!


    嗡——!!!


    一股狂暴的、冰冷汙穢的“鏽蝕”力場,以周銳的右臂為中心,如同失控的炸彈般猛地爆發開來!這一次,力場中混雜了他自身被侵蝕的汙穢、斷臂處湧出的本源之“血”、以及被那巨大符號岩壁氣息引動的、更加混亂狂暴的意誌!


    嗤嗤嗤——!!!


    力場所及之處,地麵粘稠的淤泥如同被無形巨手攥緊,瞬間板結、龜裂成覆蓋著蠕動暗紅鏽斑的硬塊!周銳身下那片被他右臂插入的區域,堅硬的岩石如同腐朽千年的枯木,在力場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間變得酥脆、崩解!一個不大不小的凹坑瞬間形成!


    噗!


    那支射向周銳後心的烏黑短梭,在距離他身體不足半尺的距離,被狂暴爆發的混亂“鏽蝕”力場猛地掃中!梭身瞬間爬滿粘稠的暗紅鏽斑,動能被急速遲滯、消解,如同陷入無形的泥沼,“噗嗤”一聲斜斜地紮進了周銳身旁剛形成的岩石凹坑邊緣,隻留下半截兀自顫抖的尾羽!


    而撲向周銳的那名清道夫,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狂暴的力場衝擊得身形微微一滯!他那包裹在灰黑色緊身衣下的手臂,在接觸力場邊緣的瞬間,緊身衣的纖維如同被強酸腐蝕般迅速變黑、碳化!露出的皮膚同樣在眨眼間爬滿暗紅鏽斑!


    “目標…異變…汙染…爆發…威脅…等級…提升…”那清道夫毫無波瀾的冰冷雙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如同程序被未知變量衝擊的錯愕!


    就是這一滯!


    “吳桐!書!扔過來!”周銳嘶吼著,身體借著爆發的反作用力,不顧一切地朝著那片巨大的符號岩壁方向翻滾過去!他根本來不及看吳桐,也顧不上左臂斷口的劇痛,隻有一個念頭:靠近那源頭符號!那是唯一可能對抗女祭司意誌和清道夫的東西!


    “接…接住!”吳桐在死亡的刺激下爆發出最後的力量,用盡全身力氣,將懷裏那幾本糊滿汙血、沉重無比的古籍,狠狠拋向周銳翻滾的方向!動作牽動了後背的致命傷,他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幾本汙血古籍在空中劃過一道沉重的弧線,砸落在周銳身旁的淤泥裏。


    周銳翻滾的身體正好撞在岩壁腳下!他根本顧不上撿書,那隻還能活動的右手,帶著最後一絲不顧一切的瘋狂,狠狠按向岩壁上那片巨大、扭曲、散發著冰冷汙穢氣息的原始符號!目標,正是那個核心處、暗紅紋路正在緩慢蠕動的深淵裂口符號!


    “給老子…開——!!!”


    噗嗤!


    周銳沾滿汙泥和自身暗紅血液的右手,狠狠按在了那冰冷、粗糙、刻滿了瘋狂紋路的岩壁符號之上!


    就在接觸的瞬間——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汙穢、混亂、充滿了悖論與沉寂意味的恐怖洪流,如同決堤的冥河之水,順著周銳按在符號上的右手,狠狠衝入他殘破的軀體和瀕臨崩潰的意識!


    “呃啊啊啊——!!!”


    無法形容的痛苦!比斷臂痛苦千倍萬倍!那不僅僅是肉體的撕裂,更是靈魂被無數混亂、衝突、否定存在的瘋狂規則強行衝刷、撕扯、溶解的酷刑!周銳的身體如同被投入了絞肉機般瘋狂抽搐!那隻按在符號上的右手皮膚瞬間失去所有光澤,呈現出與左臂斷口處一樣的暗沉鏽色,並且這鏽色正以恐怖的速度沿著手臂向上蔓延!他那隻完好的左眼瞬間被暗紅的血絲徹底爬滿,眼球如同要爆裂般凸出!意識如同風中殘燭,瞬間被那汙穢的洪流淹沒!


    然而,就在這意識即將被徹底衝垮、同化的瞬間——


    周銳那點源自市井生存、被逼到絕境後最原始、最野蠻的求生執念——帶著晚晴姐活下去!砸碎“銜尾蛇”騙局!——如同在滔天洪水中最後一塊頑石,竟在汙穢洪流的衝擊下,與那符號中蘊含的、最混亂原始的“否定”與“沉寂”意誌,產生了某種扭曲的、短暫的共鳴!


    嗡!!!


    一股更加混亂、更加狂暴、充滿了自我毀滅氣息的“鏽蝕”力場,以周銳按在符號上的右手為中心,猛地向四周環形炸開!這一次,力場中蘊含的混亂與悖論達到了頂點!


    力場掃過之處,空間都仿佛出現了細微的、如同玻璃生鏽龜裂般的扭曲紋路!撲到近前的那名清道夫首當其衝!他沾染了鏽蝕的手臂在這混亂本源的力場衝擊下,暗紅鏽斑瞬間暴漲!整條手臂如同被抽幹了所有生命力般,在眾人眼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幹枯、碎裂!化作簌簌落下的暗紅鏽粉!


    “呃?!”那名清道夫一直毫無波瀾的冰冷雙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無法理解的、如同精密儀器徹底死機的空白!他感覺自己的存在本身都在被這混亂力場所“否定”、所“鏽蝕”!


    連遠處另外兩名撲向吳桐和封鎖路線的清道夫,動作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到極致的力場衝擊而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遲滯和程序紊亂!


    而就在這片由混亂“鏽蝕”力場製造的、極其短暫的空隙中——


    “噗——!”


    周銳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從岩壁上滑落,重重摔在汙血潭邊緣冰冷的淤泥裏,徹底失去了意識。他按在符號上的右手無力地垂下,整條手臂連同大半邊肩膀,都覆蓋上了粘稠、冰冷、毫無生機的暗紅鏽跡,如同與那岩壁符號融為了一體。隻有極其微弱的心跳和斷臂處依舊緩慢滲出的暗紅液體,證明他還未徹底“死去”。


    癱在不遠處淤泥裏的吳桐,在噴出那口鮮血後,眼神已經徹底渙散。他看著周銳滑落的身影,又看了看散落在自己身邊、糊滿汙血的那幾本古籍,沾滿汙泥的手指極其輕微地、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麽,最終無力地垂下。氣息,微弱得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


    溶洞內,隻剩下汙血滴落的“滴答”聲,清道夫因程序紊亂而僵直的細微機械摩擦聲,以及一片死寂的絕望。


    ---


    冰冷的白光,永恒凝固,如同意識墳場的墓碑。


    消毒水和冰冷金屬器械的氣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如同吞咽碎裂的冰刃,切割著早已破碎不堪的感知。左肩的禁錮裝置內,銀色探針釋放的冰冷秩序力量,混合著深入骨髓的劇痛和靈魂被徹底拆解、榨取後的虛無感,如同永不停歇的冰風暴,一遍遍衝刷著蘇晚晴沉寂的意識深淵。無形的力場將她如同標本般釘死在金屬平台上。


    巨大的屏幕上,她的生理數據已跌至生命維持的極限紅線,腦波圖像是一條毫無波動的死寂直線,象征著意識被徹底拖入了絕對沉寂的深淵。主屏幕上,那個由純粹邏輯線條構成的“門”模型,被縮小封存在標注著“失敗”的角落檔案庫中,閃爍著微弱的、代表著封存狀態的幽光。實驗室裏隻剩下儀器運行的微弱嗡鳴,如同為失敗奏響的哀樂。


    女祭司(the high priestess)純白的身影如同沒有生命的雕塑,矗立在控製台前。麵具上墨線般的眉痕和暗紅的逆位五芒星,在冷白的光線下散發著非人的靜謐。她纖細的手指在界麵上無聲滑動,進行著失敗後的數據歸檔與資源回收操作。動作精準、高效、毫無情感波動。平台上的那具軀殼,在她眼中已徹底淪為等待處理的實驗廢棄物。


    歸檔程序即將完成。


    突然!


    嗡——!!!


    主屏幕上,那個被標記為“失敗封存”的“門”模型,毫無征兆地劇烈閃爍起來!封存狀態的幽光瞬間轉為刺目的、如同凝固汙血般的暗紅!緊接著——


    哢!哢嚓嚓!!!


    一連串密集的、如同冰層在絕對低溫下崩裂的恐怖脆響,從模型內部傳來!


    隻見模型核心區域,那些原本被女祭司強行“修正”掉、卻又在汙染下“複活”的衝突悖論線條,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興奮劑,瘋狂地膨脹、扭曲、互相撕扯!其中幾條代表著最基礎空間邏輯的線條,在衝突的頂點,竟硬生生地崩斷、碎裂!崩解成無數閃爍著暗紅汙光的碎片!


    整個被強行封存的“門”模型,如同內部被埋入了炸彈,在封存狀態下猛地向外劇烈膨脹、扭曲!模型的框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大片大片的邏輯結構線條在衝突的撕扯下斷裂、湮滅!刺耳的、如同金屬刮擦玻璃般的尖銳警報聲瞬間撕裂了實驗室的死寂!


    “警告!封存…模型…異常…崩解…未知…汙染…幹擾…源…強度…突破…閾值…邏輯…反噬…溢出…”冰冷的合成音第一次帶上了急促的、近乎失控的尖銳變調!


    女祭司滑動的手指驟然停滯!純黑鏡片後的“視線”如同兩束冰冷的死光,瞬間穿透屏幕的噪點,死死聚焦在金屬平台上那個本該意識沉寂的軀殼上!


    屏幕上,蘇晚晴那條死寂的腦波直線,在“門”模型崩解的瞬間,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個前所未有的、極其尖銳、極其混亂的異常波峰!這波峰並非清醒的意識活動,而是一種純粹精神層麵的、如同海嘯般的劇烈動蕩!一種被強行鏈接的、蘊含著極致混亂與“鏽蝕”汙染的恐怖信息流,正通過某種殘留的、無形的通道,瘋狂地倒灌進她沉寂的意識深淵!


    “錨點…意識…沉寂…深層…鏈接…殘留…通道…被…汙染…反噬…強行…衝開…”冰冷的合成音高速分析著,尖銳的警報聲如同垂死掙紮。“…邏輯…汙染…信息…倒灌…目標…意識…深層…防禦…被…衝擊…”


    指令下達!左肩禁錮裝置內的探針,釋放的冰冷秩序力量瞬間增強了數倍!一股更加陰毒、更加深入骨髓的侵蝕波動,如同無數根精神冰錐構成的鑽頭,狠狠紮向蘇晚晴意識深淵的深處,試圖強行堵截那倒灌的汙染信息流!


    然而——


    晚了!


    嗡!!!


    一股冰冷、汙穢、充滿了混亂、悖論與終極沉寂意味的恐怖信息洪流,如同衝破堤壩的冥河之水,順著那被強行衝開的意識通道,狠狠灌入了蘇晚晴沉寂的意識深淵!


    “呃——!!!”


    蘇晚晴沉寂的身體在平台上猛地劇烈抽搐、弓起!喉嚨裏爆發出壓抑到極致、卻如同野獸瀕死的、非人的慘嚎!緊閉的眼瞼下,眼球在瘋狂地轉動!全身的肌肉因極致的痛苦而痙攣繃緊!那並非肉體的痛苦,而是沉寂的意識被強行塞入了遠超承載極限的、混亂瘋狂的規則碎片!如同將脆弱的玻璃瓶塞入了沸騰的岩漿!


    “信息…過載…意識…深層…結構…崩壞…臨界…”冰冷的合成音第一次出現了“資源不足”和“無法解析”的警報!


    女祭司純黑鏡片後的“視線”死死鎖定著蘇晚晴痛苦扭曲到極致的臉龐。那毫無波瀾的鏡片深處,龐大到超越人類理解的數據洪流無聲奔湧、計算。她似乎“看”到了,在那片被汙染信息洪流肆虐的意識深淵最底層,在蘇晚晴強行烙印下的、與自身痛苦記憶綁定的那幾個古老衝突符號的印記,此刻正如同黑暗中的燈塔,被那倒灌的混亂汙穢洪流瘋狂衝刷、激活、共鳴!


    屏幕上,蘇晚晴的腦波圖像不再是死寂的直線,而是變成了一團瘋狂跳躍、峰值高聳入雲、又瞬間跌入深淵的、完全失控的亂麻!無數破碎的、扭曲的、散發著暗紅汙光的符號碎片,如同擁有生命的病毒,在她混亂的腦波圖像中瘋狂閃爍、增殖!


    “汙染…信息…同化…錨點…意識…深層…符號…印記…共鳴…模型…崩解…加速…”冰冷的合成音播報著災難性的連鎖反應。


    實驗室的燈光瘋狂閃爍!控製台上無數指示燈爆出刺目的紅光!尖銳的警報聲如同末日喪鍾!


    “終止…鏈接…失敗…強製…物理…斷開…”冰冷的指令下達。女祭司的手指在控製台上一個鮮紅的緊急按鈕上重重按下!


    滋啦——!!!


    左肩禁錮裝置內,那幾根深入骨髓的銀色探針,瞬間爆發出刺目的藍色電火花!一股強大的、足以摧毀神經通路的物理脈衝,順著探針狠狠灌入蘇晚晴的身體!


    “啊——!!!”


    蘇晚晴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挺直、僵住!更加淒厲的慘嚎戛然而止!她大張著嘴,瞳孔瞬間放大到極致,徹底失去了所有焦距。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撐的破布娃娃,軟軟地癱在金屬平台上。隻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和斷斷續續、極其微弱的生命體征信號,證明她還殘留著一絲生機。


    物理鏈接被強行切斷。


    主屏幕上,那個瘋狂崩解的“門”模型,在失去了汙染信息倒灌的源頭後,膨脹扭曲的態勢終於緩緩停止,最終化作一團由無數斷裂線條和暗紅噪點構成的、徹底崩潰的亂麻,無聲地湮滅在檔案庫的角落。刺耳的警報聲也隨之停止。


    實驗室裏恢複了死寂。隻有儀器記錄著蘇晚晴微弱到極限的生命體征,以及她腦海中那片被汙染信息洪流徹底摧毀、隻剩下無數瘋狂符號碎片閃爍的意識廢墟。


    女祭司純白的身影靜靜矗立在控製台前,純黑鏡片後的“視線”掃過平台上那具生機渺茫的軀殼,又掃過屏幕上那團代表徹底失敗的混亂數據。那毫無波瀾的鏡片深處,數據流無聲奔湧。


    “錨點…意識…深層…崩壞…汙染…信息…殘留…威脅…等級…未知…封存…觀察…等待…教皇…裁決…”冰冷的最終判定下達。


    無形的力場依舊禁錮著平台。蘇晚晴如同一個承載了過量汙染信息的、危險的廢棄容器,被徹底封存,等待著未知的命運裁決。


    ---


    冰冷、死寂、被濃烈腐朽與汙血腥氣徹底浸透的黑暗。


    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汙穢的海底,每一次艱難的掙紮上浮,都被更沉重的黑暗和劇痛拖拽回去。左臂斷口處持續的撕裂痛楚,全身蔓延的冰冷鏽色帶來的沉重與同化感,以及靈魂深處殘留的、被混亂規則碎片衝刷後的撕裂與瘋狂餘韻,交織成一片永恒的煉獄。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極其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周銳那隻勉強還能睜開的左眼,極其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隙。視野模糊,帶著晃動的水波紋和無數細小的、暗紅色的噪點。劇痛如同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複蘇的感知。


    他發現自己依舊躺在汙血潭邊緣冰冷的淤泥裏。身下是粘稠板結、覆蓋著暗紅鏽跡的汙穢。右臂沉重得如同不屬於自己,低頭看去,整條右臂連同大半邊肩膀,已徹底覆蓋上了一層粘稠、冰冷、毫無生機的暗紅鏽跡,如同套上了一個沉重而醜陋的金屬鏽殼。手指僵硬,無法彎曲。左臂斷口處,暗紅的液體仍在緩慢滲出。


    “…呃…”他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和鐵鏽味。


    清道夫…吳桐…


    記憶碎片如同鋒利的玻璃渣,狠狠紮入混亂的意識。他極其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脖子,目光掃視。


    溶洞內一片狼藉。之前撲向他的那名清道夫倒在不遠處,身體扭曲,那條被混亂“鏽蝕”力場侵蝕的手臂連同小半個肩膀,都化為了簌簌落下的暗紅鏽粉,如同被風化的石雕,剩下的軀體也被暗紅鏽斑覆蓋了大半,一動不動,顯然已徹底“死機”。


    另外兩名清道夫不見了蹤影,溶洞入口崩塌區域殘留著一些新的打鬥痕跡和散落的烏黑短梭碎片,似乎在他們因力場衝擊而程序遲滯時,吳桐進行了某種最後的反抗?或者…有別的什麽?


    周銳的目光最終落在吳桐之前癱倒的位置。


    那裏,隻剩下幾本散落在汙黑泥漿中、糊滿了粘稠汙血和鏽跡的古籍。吳桐…不見了。


    一絲冰冷的不祥預感爬上心頭。那書呆子…傷成那樣…能去哪?還是…被帶走了?


    就在這時——


    “滴答…滴答…”


    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汙血滴落聲,再次從岩壁裂縫處傳來。


    周銳那隻獨眼緩緩移向那片巨大的、刻滿了原始瘋狂符號的岩壁。他那隻被暗紅鏽殼覆蓋的右手,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斷臂的傷口處,暗紅的液體滲出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絲。


    一個冰冷而絕望的念頭,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來:活下去…帶著書…找到晚晴姐…阻止“門”…這殘破的軀殼…還能做到嗎?這不斷侵蝕自己的汙穢力量…是詛咒…還是…唯一的武器?


    他望著那片散發著冰冷誘惑與死亡氣息的汙血符號岩壁,那隻完好的左眼中,恐懼、茫然、痛苦…最終都沉澱為一片被逼到絕境後的、近乎麻木的、野獸般的冰冷凶光。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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