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縫隙深處,冰冷、潮濕、狹窄,如同巨獸腸道中的一截死穴。暗紅的鏽蝕氣息混合著雨水、油汙和鋼鐵本身散發的腥澀,濃重得幾乎凝成粘稠的液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生鏽的鐵屑。縫隙外,教皇那“存在否定”的毀滅死寂區域邊緣殘留的恐怖氣息尚未完全消散,如同冰冷的餘燼,灼烤著靈魂。更遠處,汙血祭壇搏動的沉悶轟鳴和那扇悖論之門旋轉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時空扭曲聲,如同永不停歇的喪鍾,穿透厚重的鋼鐵壁障,敲打著每一個緊繃的神經末梢。


    林衍的質問,嘶啞、冰冷,帶著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殺意,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周銳混亂瀕臨崩潰的意識裏。


    “說,南郊那邊…還有多少人活著?蘇晚晴…在哪?”


    周銳猛地一哆嗦,像被滾水燙到的蝦米,身體蜷縮得更緊,後背死死抵著冰冷濕滑的鋼鐵內壁。他那隻完好的眼睛因極度的恐懼而布滿血絲,瞳孔渙散,嘴唇哆嗦著,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褲襠處濕冷的黏膩感和濃重的腥臊氣時刻提醒著他剛才直麵“力量”時的徹底崩潰。


    “活…活人?”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哪…哪還有活人!都…都死了!全他媽是怪物!吃人的霧…會動的鐵皮…還有…還有那些黑袍鬼!”他語無倫次,雙手神經質地抓撓著自己沾滿油汙的頭發,“蘇…蘇醫生?化…化工廠!對!化工廠地下!老李…老李那個老東西!帶著幾個半死不活的…還有…還有那個瘋婆子夏記者好像也在…鑽…鑽老鼠洞去了!那…那地方也撐不了多久!全是毒氣!還有…還有黑袍鬼追過去了!都…都得死!我們…我們也得死!那個白麵具…他…他不是人!是閻王爺!他看一眼…看一眼人就沒了!沒了啊!”他越說越激動,涕淚橫流,最後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哀嚎起來,那隻腫脹的眼睛也因用力而滲出渾濁的液體。


    化工廠地下!老李、傷員、夏梔可能生還!還有黑袍追兵!


    林衍的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又被狠狠揉搓。周銳混亂的描述如同破碎的鏡子,映照出南郊隊伍慘烈的逃亡和化工廠地下岌岌可危的絕境。蘇晚晴在那裏!在毒氣、追兵和隨時可能被教皇發現的巨大威脅中!樞機最後的托付眼神、蘇晚晴含淚的擔憂…所有的重量瞬間化作焚心的焦灼!


    “閉嘴!”林衍低吼一聲,晶體化的右手猛地伸出,帶著冰冷的金屬觸感和刺骨的劇痛,死死捂住了周銳那張不斷噴吐絕望的嘴!巨大的力量讓周銳的哀嚎瞬間變成了沉悶的嗚咽,眼球因窒息而驚恐地凸起。


    冰冷的邏輯鏈條在劇痛和焦灼中強行運轉,艱難地拚湊著周銳碎片信息中的有效部分:


    蘇晚晴位置確認:化工廠地下避難所入口(與黑袍精銳前往方向一致)。


    威脅:黑袍精銳(1名,a級秩序屬性),環境毒氣汙染(未知強度),可能存在的其他汙染衍生物。


    時間窗口:教皇儀式進行中,能量峰值持續上升,但核心注意力在祭壇與“門”。詭麵被派出清除南郊入口威脅(推測為夏梔或其他突圍力量)。“力量”受樞機幹擾後暫時被教皇壓製(警惕性提升)。


    可利用點:教皇儀式進行的關鍵期,其本體及“力量”注意力高度集中於祭壇與“門”。樞機…雖被壓製,但最後爆發證明其意誌殘留,且教皇需分神壓製他(牽製教皇部分力量)?內部通道複雜(周銳熟悉?)…


    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紫金色光芒,在意識深處一閃而過。那是蘇晚晴藥劑瓶殘留的最後一點氣息,也是她本人可能還在堅持的信號!這光芒微弱,卻頑強地抵抗著那扇“門”瘋狂轟鳴的低語和周身蔓延的晶體化劇痛。


    不能等!必須在她被毒氣吞噬、被黑袍找到之前趕到!


    林衍布滿血絲和暗紅紋路的雙眼,死死盯住周銳那隻因恐懼而凸起的眼睛,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同冰錐:“想活命,就帶路!去化工廠地下的入口!避開所有黑袍和祭壇視線!用你知道的老鼠洞!現在!立刻!”


    他緩緩鬆開了捂住周銳嘴巴的晶體化手掌。掌心殘留的冰冷金屬感和暗紅鏽跡,讓周銳如同被烙鐵燙到般猛地縮頭,劇烈地咳嗽喘息。


    “帶…帶路?”周銳那隻完好的眼睛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絕望,“你…你瘋了?!外麵全是鬼!那個白閻王!那個獅子頭!還有…還有那個會變臉的怪物(詭麵)!出去就是送死!這…這鐵縫裏…還能…還能多喘幾口氣…”


    “在這裏,”林衍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他微微側頭,示意縫隙外那片殘留著毀滅死寂氣息的焦黑區域,以及更遠處那搏動愈發劇烈、如同地獄心髒的汙血祭壇,“等教皇的‘儀式’完成,那扇‘門’徹底打開,我們連渣都不會剩下!帶路,搏一線生機!或者…”他晶體化的右手五指微微收攏,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我現在就讓你解脫。”


    赤裸裸的死亡威脅,加上縫隙外那如同實質的毀滅壓迫感,終於壓垮了周銳最後一絲僥幸。他那隻腫脹的眼睛流著淚,完好的眼睛裏隻剩下最原始的、對“多活一秒”的渴望。他像條被逼到絕路的野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最終,極其艱難、極其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後…後麵…排汙管道…塌了半邊…能…能鑽…”他用沾滿泥汙油漬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鋼鐵縫隙深處,那堆被鏽蝕管道和扭曲鋼板堵塞的陰影,“通…通到船廠老鍋爐房…後麵…有…有廢棄的下水道…能…能繞到化工廠後麵…”


    “走!”林衍沒有絲毫猶豫。他一把抓住周銳髒汙的衣領,如同拖拽一件破麻袋,將他從縫隙最深處粗暴地拽了出來!動作迅捷而無聲,身體緊貼著冰冷的鋼鐵內壁。


    縫隙外,雨勢依舊滂沱。暗紅色的雨水如同天穹流下的血淚,衝刷著殘留毀滅氣息的焦黑地麵,發出“滋滋”的輕響,騰起帶著腐蝕性的淡淡白煙。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腥鏽味和靈魂深處的嗡鳴,在樞機被徹底壓製後,似乎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汙血祭壇的方向,暗紅光芒衝天而起,將半邊天空染成一片褻瀆的猩紅,那扇悖論之門的虛影旋轉速度明顯加快,門縫中滲透出的冰冷貪婪意誌如同實質的觸手,攪動著整個空間!


    祭壇前,教皇那覆蓋純白麵具的身影如同亙古不變的冰山,所有的意誌都傾注在儀式之上。他身後的“力量”如同一尊壓抑著暴怒的鋼鐵雕塑,熔金雙瞳死死鎖定著徹底失去光芒、如同人偶般垂手而立的樞機,顯然對剛才那突如其來的反擊耿耿於懷。詭麵不見蹤影,那名前往化工廠方向的黑袍精銳也早已消失在通道深處。


    沒有時間猶豫!


    林衍死死拽著瑟瑟發抖的周銳,身體壓得極低,如同兩道緊貼地麵的陰影,朝著周銳所指的、縫隙深處那片被鏽蝕管道堵塞的角落猛衝過去!腳下粘稠的泥漿和暗紅汙物被踩踏得“噗嗤”作響,每一步都牽扯著林衍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和晶體化蔓延的冰冷麻木。視野邊緣的黑暗因強行壓榨精神和透支體力而不斷擴張,那扇“門”的低語在藥劑效果徹底消失後,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誘惑。


    “快…快…鑽進去!”周銳被拖到那堆鏽蝕管道前,看著那黑黢黢的、僅容一人勉強爬行的破口,聲音抖得像篩糠。他率先如同受驚的耗子般,手腳並用地往裏鑽,動作笨拙而慌亂,身體卡在破口邊緣的尖銳鐵皮上,刮破了本就破爛的夾克,發出細微的撕裂聲。


    林衍緊隨其後,晶體化的右手不顧劇痛,猛地抓住破口邊緣一塊凸起的、帶著鋒利鏽口的鋼板,用力一撐!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緊貼著周銳的後背擠進了狹窄的管道!尖銳的鏽蝕邊緣瞬間劃破了他本就襤褸的衣物,在手臂和肩背留下數道火辣辣的傷口,溫熱的血液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和汙物,帶來刺痛和更深的汙染侵蝕感。


    管道內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濃烈到令人窒息的鐵鏽味、陳年油汙的腐敗氣息、以及某種動物屍體腐爛的惡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讓普通人瞬間暈厥的毒瘴!空氣粘稠得如同膠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滾燙的沙礫,灼燒著氣管和肺部。管道壁上覆蓋著厚厚的、滑膩冰冷的油泥和鏽蝕物,手腳觸碰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咳…咳咳…嘔…”前麵的周銳立刻被這惡劣的空氣嗆得劇烈咳嗽幹嘔起來,動作更加遲緩慌亂。


    “閉嘴!往前爬!”林衍在後麵低吼,晶體化的右手猛地推了周銳的腳踝一把。冰冷的金屬觸感和巨大的力量讓周銳一個激靈,求生欲壓倒了生理不適,他像條真正的泥鰍,不顧一切地扭動著身體,在滑膩狹窄的管道裏拚命向前蠕動。


    黑暗、惡臭、窒息、狹窄…每前進一寸都是對生理和心理的極限折磨。林衍緊跟在周銳身後,晶體化的右手在滑膩的管壁上艱難地借力,左手則死死攥著那個空了的藥劑瓶,瓶壁上殘留的一絲微弱紫金氣息,如同黑暗中的唯一燈塔,指引著他對抗那越來越響的門扉低語和不斷侵蝕的晶體化麻木。蘇晚晴的臉龐,在絕對的黑暗中反而變得異常清晰,那雙含淚的、充滿巨大恐懼卻又無比堅定的眼睛,是他對抗這無邊汙穢深淵的最後錨鏈。


    不知爬行了多久,時間在絕對的黑暗和窒息中失去了意義。就在林衍感覺肺部如同火燒、意識因缺氧和汙染而開始模糊的時候——


    “到…到頭了!前麵…有光!”周銳帶著哭腔和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果然,管道盡頭,一點極其微弱、昏黃搖曳的光線,透過一個更大的坍塌豁口透了進來。豁口處堆積著更多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屬,僅留下一個不規則的、勉強可供人鑽出的縫隙。


    周銳如同見了救命稻草,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手腳並用地從豁口處鑽了出去,發出一聲重獲自由般的、長長的吸氣聲,隨即又被濃烈的鐵鏽和煤灰味嗆得連連咳嗽。


    林衍緊隨其後,從豁口中鑽出。眼前豁然開朗,卻又是一個更加巨大、更加壓抑的廢棄空間。


    這裏似乎是舊船廠廢棄的老式鍋爐房。空間極其高大空曠,如同一個被遺棄的鋼鐵巨獸腹腔。幾座早已停止運轉、鏽跡斑斑如同巨獸骸骨般的巨大鍋爐矗立在陰影中,表麵覆蓋著厚厚的煤灰和鏽蝕物。巨大的鋼鐵管道如同巨蟒的屍骸,從鍋爐上蜿蜒垂下,有些已經斷裂,露出黑洞洞的管口。地麵上積著厚厚的、混雜著煤渣、油汙和暗紅鏽蝕物的汙泥,散發出更加強烈的腐敗和金屬腥氣。昏黃搖曳的光線,來自高處牆壁上幾盞殘破不堪、隨時可能熄滅的老式防爆燈,燈罩布滿了油汙,光線隻能勉強驅散一小片濃重的黑暗,更多的空間則被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陰影占據。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煤灰味、陳年機油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刺鼻的化學藥劑氣味!這氣味很淡,卻異常尖銳,混雜在汙濁的氣息中,如同毒蛇的信子!化工廠!就在附近!


    “下…下水道口…在…在那邊!”周銳指著鍋爐房深處,一個被巨大斷裂管道和傾倒的鐵皮櫃半掩著的、黑黢黢的洞口,聲音依舊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鑽…鑽過去…就是…化工廠後麵的…廢料堆…”


    林衍的目光瞬間鎖定那個下水道口,但下一刻,他晶體化的右手猛地抬起,死死捂住了周銳的嘴巴,將他即將出口的驚呼硬生生堵了回去!同時,身體如同獵豹般伏低,拉著周銳迅速縮回一處巨大鍋爐投下的、最濃重的陰影之中!


    “唔…!”周銳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死寂!


    一股冰冷、死寂、如同墓穴寒流般的秩序氣息,毫無征兆地從鍋爐房另一端的巨大陰影中彌漫開來!這股氣息極其內斂,卻帶著一種令人血液凍結的壓迫感,比雨水更冷,比鋼鐵更硬!


    一個身影,如同從黑暗本身中凝結而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距離下水道口不足二十米的地方。


    他穿著毫無光澤的漆黑長袍,袍袖寬大垂落。臉上覆蓋著慘白的金屬麵具,麵具的眼孔處一片空洞的漆黑。正是之前被教皇派往化工廠方向的那名“環之暗影”精銳!他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幽靈,靜靜地矗立在下水道口附近,似乎在檢查著什麽,又像是在…守株待兔!


    冰冷的邏輯碎片瞬間在林衍腦中炸開:


    目標:黑袍精銳(a級秩序屬性)。


    狀態:靜止,感知外放(警戒模式)。


    位置:封鎖唯一已知通往化工廠地下的捷徑!


    威脅等級:極高!正麵衝突必然暴露,引來教皇或“力量”,蘇晚晴危在旦夕!


    時間:教皇儀式能量峰值持續上升,時間窗口正在飛速關閉!


    怎麽辦?!


    強行突破?以他現在的狀態,擊殺一個全神戒備的a級精銳絕非易事,動靜稍大便萬劫不複!繞路?周銳隻知道這一條“老鼠洞”!時間根本不允許!等待?蘇晚晴等不起!祭壇的毀滅倒計時更等不起!


    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山巒,轟然壓在林衍早已不堪重負的心頭!晶體化的劇痛、門扉的低語、環境的汙染侵蝕…所有的負麵狀態在這一刻被放大到極致!視野邊緣的黑暗瘋狂蠶食著視線,那扇“門”的誘惑幾乎要衝破蘇晚晴眼神築起的堤壩!


    就在這千鈞一發、幾乎陷入絕境的瞬間——


    “吱…嘎…吱…”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突兀地從林衍和周銳藏身的巨大鍋爐上方傳來!


    那聲音,像是鏽蝕到極致的鉸鏈在承受著無法負擔的重量,發出的、瀕臨斷裂的呻吟!


    林衍和周銳同時猛地抬頭!


    隻見他們頭頂上方,那巨大鍋爐靠近頂部的位置,一根原本連接著巨大管道的、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細的鏽蝕鋼鐵支架!支架早已被歲月和鏽蝕啃噬得千瘡百孔,此刻,在下方黑袍精銳那無形力場的微弱擾動和年久失修的脆弱結構共同作用下,連接鍋爐主體的最後幾個鏽蝕螺栓,正發出令人心悸的“嘎吱”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裂!


    “不…不好!”周銳那隻完好的眼睛瞬間因極致的恐懼而瞪得滾圓,喉嚨裏發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嗬嗬聲!


    “哢嚓!嘣——!”


    最後一絲金屬的哀鳴斷絕!那根沉重的鏽蝕鋼鐵支架,帶著連接其上的一段同樣鏽跡斑斑的巨大管道,如同被斬斷的巨獸肢體,猛地從十幾米高的鍋爐頂部…轟然墜落!


    目標,正是下方那個靜靜矗立、毫無防備的黑袍精銳頭頂!


    這變故來得太快!太突兀!


    下方的黑袍精銳顯然也察覺到了頭頂的異動!他覆蓋著慘白麵具的頭顱猛地抬起!空洞的瞳孔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能量波動!他覆蓋著金屬手甲的雙手下意識地抬起,一股凝練的秩序力場瞬間在頭頂上方凝聚!


    然而,太遲了!


    那墜落的鋼鐵支架和管道,帶著積累數十年的鏽蝕塵埃和本身恐怖的重量,如同天罰般轟然砸下!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仿佛整個鍋爐房都在呻吟的巨響!


    沉重的鏽蝕鋼鐵狠狠砸在黑袍精銳倉促凝聚的秩序力場上!力場僅僅支撐了不到半秒,便發出不堪重負的玻璃破碎聲,瞬間崩潰!殘餘的衝擊力連同那沉重的鋼鐵殘骸,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黑袍精銳的身上!


    “噗——!”


    一聲沉悶的、如同裝滿沙袋被重錘擊中的鈍響!


    黑袍精銳的身體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正麵撞中,猛地向後拋飛出去!漆黑的長袍在空中被撕裂,露出下麵同樣慘白的金屬護甲!護甲在巨大的衝擊下瞬間凹陷、扭曲變形!他覆蓋著慘白麵具的頭顱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後折去,麵具上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身體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撞在後方一座巨大的煤渣堆上,激起漫天烏黑的粉塵,隨即被坍塌的煤渣和鏽蝕鋼鐵殘骸徹底掩埋!隻留下一條扭曲的、覆蓋著破碎金屬護甲的腿,無力地露在外麵,微微抽搐了兩下,便徹底不動了。


    死寂!


    隻有漫天飄落的煤灰粉塵、彌漫的濃重鐵鏽味,以及那堆還在微微晃動的煤渣和鋼鐵廢墟,證明著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致命變故。


    林衍和周銳藏身的陰影裏,落滿了厚厚的煤灰。周銳張大嘴巴,如同離水的魚,那隻完好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堆廢墟,充滿了劫後餘生的巨大震驚和…一絲荒謬的狂喜。


    “天…天老爺…開…開眼了?”他哆嗦著,語無倫次。


    林衍緩緩鬆開捂住他嘴巴的晶體化右手,布滿血絲和暗紅紋路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堆廢墟,又猛地抬頭看向鍋爐頂部那斷裂的支架接口。冰冷的邏輯鏈條瘋狂運轉:


    墜落原因:結構鏽蝕老化(主因) + 下方黑袍精銳自身秩序力場的微弱空間擾動(誘因) = 極小概率連鎖反應事件。


    結果:目標個體(黑袍精銳)被物理摧毀(概率99.9%)。


    結論:非人為幹預,純粹的…意外?或者說,是這座被遺棄的鋼鐵墳墓,對入侵者最後的、充滿鏽蝕嘲諷的“饋贈”?


    一絲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這看似絕處逢生的“幸運”,背後卻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屬於這個被汙染世界的冰冷惡意和荒誕。


    沒有時間深究!


    “走!”林衍低喝一聲,一把抓住還在發愣的周銳,如同拖拽一件趁手的工具,從陰影中猛地衝出,撲向下水道口!腳步踏過厚厚的煤灰,留下清晰的腳印,濺起烏黑的粉塵。


    兩人衝到下水道口,林衍沒有絲毫猶豫,率先鑽入那散發著更加濃烈惡臭和潮濕氣息的黑暗洞口。周銳看著那掩埋著黑袍精銳的廢墟,又看了一眼幽深的下水道,狠狠咽了口唾沫,最終還是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手腳並用地跟著鑽了進去。


    下水道內更加狹窄、濕滑、惡臭難當。渾濁的汙水混合著各種難以名狀的汙物,漫過腳踝,冰冷刺骨。空氣汙濁得令人窒息。但此刻,這令人作嘔的通道,卻成了通往唯一希望的血脈。


    林衍強迫自己不去感受那幾乎要將人熏暈的惡臭和冰冷汙水帶來的刺骨寒意,也不去理會意識深處那扇門扉因環境刺激而變得更加清晰的低語。他所有的意誌,都集中在前方,集中在那個可能還亮著微弱紫金色光芒的身影上。


    “快到了…快到了…前麵右轉…就是化工廠後麵廢料堆…有個…有個隱蔽的維修井蓋…”周銳在後麵一邊艱難跋涉,一邊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指引著方向。


    兩人在下水道的汙穢中跋涉了仿佛一個世紀。終於,前方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亮,伴隨著隱隱約約的…壓抑的哭泣聲和虛弱的呻吟?


    林衍心中猛地一緊!他加快腳步,不顧汙水飛濺,衝向光亮來源——一個向上的、鏽蝕的鐵梯,頂端是一個半開著的、沉重的圓形鑄鐵井蓋。光亮和聲音正是從井蓋的縫隙中透下來的!


    他手腳並用,攀上冰冷的鐵梯,晶體化的右手抓住井蓋邊緣,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向上一推!


    “哐當!”


    沉重的井蓋被推開,混雜著濃烈化學藥劑氣味、血腥味和絕望氣息的空氣猛地灌了進來!


    眼前,是一個被巨大、鏽蝕的化工廠廢棄儲罐和堆積如山的黑色工業廢料袋包圍的死角。光線昏暗,隻有遠處工廠高處殘破的燈光投下慘淡的光暈。地麵上同樣覆蓋著厚厚的油汙和不明化學殘留物。


    而就在這汙穢的角落,景象慘烈得令人窒息!


    老李,這位曾經的老警察,此刻背靠著一個巨大的廢棄鐵桶癱坐著。他的一條腿以一個極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明顯是斷了,褲腿被鮮血浸透,凝固成暗黑色。臉色蠟黃如金紙,嘴唇幹裂發紫,胸口急促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顯然肺部受到了嚴重的毒氣侵蝕。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眼神中充滿了巨大的悲憤和絕望,渾濁的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汙血不斷淌下。


    在他身前的地麵上,躺著兩個身影。是之前跟著他一起保護傷員轉移的年輕隊員!此刻他們一動不動,身體僵硬,裸露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口鼻處殘留著黑紫色的血沫,眼睛瞪得滾圓,充滿了臨死前的痛苦和恐懼——典型的劇毒氣體急性中毒症狀!


    而在老李旁邊,一個穿著同樣髒汙不堪白大褂的身影,正跪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著,肩膀因壓抑的哭泣而不斷聳動。


    是蘇晚晴!


    她原本整潔的白大褂此刻沾滿了油汙、血漬和暗紅的鏽跡,變得破爛不堪。臉上沾滿了汙跡,頭發散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她的手中緊緊攥著一個空了的藥劑瓶——和林衍手中那個一模一樣!瓶口還殘留著一點紫金色的液體痕跡。顯然,她自己也使用了藥劑來對抗毒氣侵蝕。但她的狀態同樣糟糕,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發紫,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肺咳出來,身體因為劇烈的痛苦和巨大的精神壓力而無法控製地顫抖著。


    她正在給一個躺在地上的傷員做最後的檢查。那傷員是老孫,此刻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臉色同樣泛著死氣的青紫,手臂上包紮的繃帶早已被汙血浸透。蘇晚晴的手指顫抖著按在老孫的頸動脈上,幾秒鍾後,她猛地收回手,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氣,癱軟下去,將臉深深埋進沾滿汙穢的雙手之中,壓抑的、絕望的啜泣聲再也無法抑製地從指縫中漏出。


    絕望,如同最粘稠的瀝青,死死地包裹著這片汙穢的角落。


    “蘇…蘇醫生!”林衍的心髒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撕裂般的痛楚瞬間淹沒了全身的傷痛!他猛地從下水道口躍出,踉蹌著撲到蘇晚晴身邊!


    聽到這熟悉又嘶啞的聲音,蘇晚晴埋著的頭猛地抬起!


    當她看到林衍那張布滿血絲、爬滿暗紅鏽蝕紋路、半邊臉頰和右手都呈現出詭異晶體化的臉龐時,那雙早已被淚水模糊的眼睛瞬間爆發出難以言喻的複雜光芒——巨大的驚愕、難以置信的狂喜、如同實質般的心疼和擔憂…以及,一種近乎崩潰的脆弱!


    “林…林衍?!”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劫後餘生的顫抖。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用盡全身力氣撲向林衍,雙手死死抓住他破爛的衣襟,仿佛抓住了溺斃前唯一的浮木!“你…你怎麽…你的手…你的臉…”她的手指顫抖著,想要觸碰林衍晶體化的臉頰,卻又因那非人的冰冷金屬觸感和蔓延的暗紅紋路而驚恐地縮回。


    “我沒事!”林衍強忍著晶體化傳來的劇痛和那因蘇晚晴靠近而陡然變得無比清晰的“門”的低語誘惑,用那隻尚且完好的左手,緊緊握住蘇晚晴冰冷顫抖的手。她的手指冰涼,沾滿了汙血和化學藥劑殘留,卻傳遞著唯一真實的溫度。“夏梔呢?其他人呢?”他目光迅速掃過這片死寂的角落,沒有看到那個總是充滿活力的身影。


    “夏…夏記者…”蘇晚晴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聲音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無力感,“她…她為了引開一個會變臉的怪物(詭麵)…往…往南邊廠區跑了…我…我攔不住她…老李他們…中毒…死了…老孫…老孫也…”她泣不成聲,巨大的悲痛和無力感幾乎要將她徹底壓垮。


    詭麵!夏梔獨自引開了那個恐怖的精神係核心!林衍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而老李…


    “咳…咳…小林…”癱坐在地上的老李艱難地抬起頭,蠟黃的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微弱得如同遊絲,“你…你小子…命真硬…還…還沒死透…”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咳出帶著血沫的黑痰,“晚晴…丫頭…交…交給你了…快…快帶她走…別管…別管我這…老骨頭了…那白麵具…要…要開‘門’了…我能…能感覺到…整個地方…都在…腐爛…”他的眼神開始渙散,氣息越發微弱,顯然已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


    “不…李叔…”蘇晚晴掙紮著想要過去,卻被林衍死死拉住。


    “走!”林衍的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他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旁邊那個剛剛從下水道口爬出來、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慘象的周銳。


    “周銳!背上蘇醫生!原路返回!去鍋爐房!從那裏找路離開船廠!快!”林衍的命令不容置疑。


    “背…背她?還…還回去?!”周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指著下水道口,聲音尖利,“那裏麵…那裏麵剛砸死個黑袍鬼!誰知道還有沒有!鍋爐房…鍋爐房離那閻王爺更近!我…”


    “砰!”


    林衍的晶體化右手如同閃電般揮出,狠狠一拳砸在周銳旁邊的廢棄鐵桶上!堅硬的鐵皮瞬間被砸出一個深深的凹陷,發出沉悶的巨響!


    周銳的尖叫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驚恐地看著那凹陷的鐵皮和林衍那隻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爬滿暗紅紋路的拳頭,渾身抖得像篩糠。


    “背她走!或者,我現在就讓你變得比老李還安靜!”林衍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的殺意。


    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周銳所有的猶豫和抱怨。他連滾帶爬地衝到蘇晚晴身邊,聲音帶著哭腔:“蘇…蘇醫生…對…對不住了!我…我背你!快…快上來!”他半蹲下身,手忙腳亂。


    蘇晚晴看著林衍那隻晶體化的、砸在鐵桶上的拳頭,又看向他那張在暗紅鏽蝕紋路和晶體化侵蝕下、卻依舊寫滿了決絕的臉龐。她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巨大的恐懼和擔憂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不!林衍!你要幹什麽?!你的身體…你不能去!夏記者她…她可能已經…”她死死抓住林衍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入他的皮肉,眼淚洶湧而出。


    林衍用那隻完好的左手,極其輕柔卻又無比堅定地,一根一根地掰開了蘇晚晴緊抓著他的手指。他深深地看著她那雙被淚水洗刷後、依舊如同星辰般明亮卻充滿巨大恐懼的眼睛。


    “等我回來。”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沒有解釋,沒有承諾,隻有三個字。然後,他猛地轉身,布滿血絲和暗紅紋路的雙眼,死死盯向化工廠南邊那片被巨大陰影和濃重毒霧籠罩的、如同巨獸咽喉般的黑暗廠區!


    夏梔引開詭麵的方向!


    沒有半分猶豫,林衍拖著那具早已被晶體化侵蝕、劇痛和汙染折磨得千瘡百孔的身體,如同撲向烈焰的飛蛾,一頭紮進了那片翻湧著致命毒霧和未知恐怖的黑暗之中!深灰色的身影瞬間被濃重的陰影和暗紅鏽蝕氣息吞噬,隻留下那句“等我回來”的回音,在絕望的角落裏和那越來越響的汙血祭壇轟鳴中,微弱地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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