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門在吳桐身後沉重合攏,隔絕了門外濕冷的空氣和他身上那股濃重的古籍黴味。屋內,昏暗的光線下,那幾頁躺在木匣中、仿佛隨時會化為飛灰的殘破紙張,卻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在每個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銜尾蛇之逆鱗……”


    吳桐顫抖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帶著知識分子的狂熱與麵對未知的恐懼。


    林衍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身體如同被抽幹了所有力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的灼痛和撕裂感。精神深處那道巨大的黑色裂痕,在強行壓製“視界”和承受汙染衝擊後,如同被強行粘合的薄冰,布滿了蛛網般的細密紋路,每一次思維的輕微觸動都帶來冰層碎裂般的幻痛。然而,吳桐帶來的信息,那斷裂的銜尾蛇符號——“逆鱗(nili)”,如同黑暗中驟然劃過的冰冷星火,帶著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可能性,強行穿透了意識的劇痛迷霧!


    斷裂點!


    永恒循環上的斷裂點!


    這冰冷的詞匯,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在精神宮殿深處窺見的那扇布滿銜尾蛇紋路、正被黑色裂痕侵蝕的青銅巨門之上!那扇門……是否就代表著某種“永恒循環”?那道裂痕……是否就是“逆鱗”?


    邏輯鏈條在劇痛中艱難地、緩慢地咬合:


    “女祭司”的力量核心是扭曲的永恒循環(銜尾蛇)。


    “逆鱗”是循環上唯一的斷裂點(弱點)。


    找到它,或許就能……斬斷她的力量?撕開她的陷阱?


    這個念頭如同強心劑,讓林衍瀕臨熄滅的意識之火猛地跳動了一下!但隨即而來的,是更深沉的疲憊和如同附骨之蛆的劇痛。他艱難地抬起眼皮,目光掃過桌上那個安靜卻致命的鐵盒,又落在木匣中那幾頁散發著腐朽與邪異氣息的殘破古籍上。


    線索有了方向,但代價……是周銳的生命倒計時!


    “城西分局……趙隊……48小時……”林衍嘶啞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氣息,“‘女祭司’……不會等……她會……提前收網……”


    蘇晚晴站在木桌前,指尖輕輕拂過木匣邊緣那粗糙的木質紋理。她的側臉在昏暗中顯得異常冷硬,眼神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那頁繪有“逆鱗”符號的殘破紙張。那斷裂的銜尾蛇圖案,仿佛帶著某種古老的、冰冷的呼喚。


    “吳桐,”蘇晚晴的聲音沒有回頭,冰冷而直接,“關於‘逆鱗’,古籍上還說了什麽?任何細節!象征?儀式?出現的條件?或者……如何利用它?”


    被點名的吳桐猛地一激靈,從對林衍那詭異狀態的學術性凝視中驚醒。他推了推厚厚的眼鏡,臉上瞬間湧起一種混合著興奮和惶恐的複雜神色,語速飛快:“沒……沒有了!這幾頁殘卷損毀太嚴重!隻有那個符號和‘逆鱗(nili)’這個名稱!上下文幾乎都缺失了!但是……”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知識分子的急切,“但是根據其他零散的民俗誌異和符號學推演!‘逆鱗’在幾乎所有涉及銜尾蛇崇拜的秘儀中,都代表著禁忌!是絕對不能觸碰的‘死穴’!象征著循環被打破、秩序崩塌、或者……某種更高力量介入留下的‘傷痕’!它可能極其脆弱,也可能……蘊含著打破僵局的毀滅性力量!”


    禁忌!死穴!傷痕!毀滅性力量!


    吳桐的描述,為“逆鱗”蒙上了一層更加危險而誘人的麵紗。


    “傷痕……”蘇晚晴低聲重複,她的目光從古籍上移開,落在林衍蒼白如紙的臉上,又緩緩掃過他因為劇痛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最後落回那頁殘破的符號上。她的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被觸動,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難以言喻的光芒。


    就在這時——


    嘀嘀嘀!嘀嘀嘀!


    一陣尖銳、急促、帶著強烈不祥意味的電子蜂鳴聲,猛地從蘇晚晴腰間一個不起眼的戰術腰包裏傳出!瞬間打破了安全屋內壓抑的沉靜!


    蘇晚晴的臉色驟變!她閃電般掏出那個發出警報的黑色儀器——一個造型極其簡潔、表麵沒有任何屏幕和按鍵、隻有中心鑲嵌著一枚不斷閃爍刺目紅光的細小晶體的金屬方塊!


    “警報!”蘇晚晴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她死死盯著那瘋狂閃爍的紅光,“周銳的生命體征……正在急速衰竭!定位……城西分局……地下二層……臨時羈押室!”


    嗡——!


    林衍感覺自己的大腦仿佛被重錘擊中!雖然早有預感,但冰冷的警報聲將“女祭司”的殺招以最殘酷的方式砸在麵前!48小時的倒計時,被強行歸零!


    “周銳!”角落裏的夏梔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從地上彈起,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得幹幹淨淨,隻剩下極致的恐懼和絕望!“救他!快去救他啊!”她如同瘋了一般撲向門口!


    “回來!”蘇晚晴厲喝一聲,一把抓住夏梔的胳膊!她的力量極大,夏梔根本無法掙脫!


    “來不及了!”蘇晚晴的聲音冰冷如鐵,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醒,“‘女祭司’動手了!現在衝過去,就是自投羅網!她等的就是這個!”她指著桌上那個安靜的鐵盒,“這東西還在我們手裏!她需要它被‘激活’,或者被我們帶去現場,成為最後的‘證據’!周銳……已經是棄子了!”


    “不!不可能!周銳他……”夏梔瘋狂地掙紮著,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聲音因為極致的痛苦而扭曲變形。


    林衍靠在牆上,劇烈的眩暈感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周銳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那個膽小怕事、貪圖小利、卻在關鍵時刻被老劉頭托付“證據”、又在恐懼中向他們傳遞了信息的牆頭草……就要死了!被“女祭司”像碾死一隻螞蟻般抹殺!而他……隻能坐在這裏,忍受著精神的撕裂,眼睜睜看著!


    一股混雜著無力、憤怒和冰冷邏輯的狂潮,在他瀕臨崩潰的意識中瘋狂衝撞!精神宮殿中那道巨大的黑色裂痕,在強烈的情緒衝擊下,如同蛛網般瘋狂蔓延!冰冷的邏輯鏈條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那扇布滿銜尾蛇紋路的青銅巨門,在裂痕深處,仿佛發出了更加清晰、更加沉重的……歎息?


    “林衍!撐住!”蘇晚晴的聲音如同驚雷,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精神力量,強行刺入林衍混亂的意識核心!她一隻手死死抓住掙紮的夏梔,另一隻手迅速從腰包中掏出另一個小瓷瓶,看也不看就朝著林衍的方向拋了過去!


    瓷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林衍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接住!入手冰涼!是之前那種能暫時壓製精神震蕩的藥!


    沒有絲毫猶豫,林衍拔開瓶塞,將裏麵粘稠苦澀的藥液一飲而盡!那股熟悉的、如同滾燙岩漿般的灼燒感再次席卷全身,隨即是洶湧的清流強行衝入混亂的意識,如同堤壩般暫時堵住了那瘋狂蔓延的黑色裂痕!劇痛稍緩,眩暈感被強行壓下,瀕臨崩解的意識被暫時拉了回來!


    “吳桐!”蘇晚晴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帶上古籍!跟我們走!路上我需要你盡可能回憶任何關於‘逆鱗’的關聯信息!傳說、禁忌、任何蛛絲馬跡!”


    “走?去哪?”吳桐抱著他的木匣,一臉茫然和驚恐。


    “去收屍!”蘇晚晴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她猛地鬆開夏梔,後者如同被抽走了骨頭,癱軟在地,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小獸般的嗚咽。


    蘇晚晴不再看夏梔,她迅速抓起桌上那個裝著致命鐵盒的挎包,背在身上。然後走到林衍麵前,向他伸出手。她的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還能動嗎?我們需要親眼確認周銳的死狀!那是‘女祭司’留下的最後信息!也可能是……指向‘逆鱗’的線索!”


    林衍看著蘇晚晴伸出的手。那手上還殘留著壓製鐵盒汙染時的灼熱餘溫。精神裂痕在藥力下被強行粘合,但依舊脆弱不堪。身體內部的劇痛如同背景噪音般頑固地存在著。周銳的死訊如同冰冷的鉛塊壓在心頭。但蘇晚晴的話像冰冷的鋼針,刺破了他心中翻騰的無力感和憤怒。


    確認死狀!


    “女祭司”的簽名!


    指向“逆鱗”的線索!


    冰冷的邏輯鏈條瞬間壓倒了所有情緒。他需要信息!需要破局的鑰匙!哪怕代價是直麵同伴冰冷的屍體!


    林衍眼中最後一絲虛弱被強行碾碎,隻剩下一種被劇痛和冰冷邏輯淬煉過的、近乎非人的銳利。他沒有去抓蘇晚晴的手,而是用盡全身力氣,扶著冰冷的牆壁,咬著牙,搖搖晃晃地、但異常堅定地站了起來!


    “走!”他的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


    ---


    城西分局籠罩在一片異樣的沉寂之中。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依舊陰沉。警局門口拉起了警戒線,幾輛閃爍著警燈的警車停在外麵,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著消毒水、橡膠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氣息。


    蘇晚晴亮出了一個特殊的證件——並非警徽,而是一枚造型古樸、刻著複雜藤蔓紋路的銀色徽章。守在外圍的警察看到徽章,臉上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但並未阻攔,隻是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們一行人進入。


    林衍強忍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劇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吳桐抱著他的木匣,緊張得臉色發白,厚厚的鏡片後眼神閃爍。夏梔被蘇晚晴半攙扶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如同失去了靈魂的木偶,隻有身體還在本能地微微顫抖。


    他們被直接帶到了地下二層。走廊裏燈光慘白,空氣陰冷潮濕,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和福爾馬林混合的刺鼻氣味。盡頭一扇厚重的鐵門前,站著兩個臉色極其難看的警察,其中一個正是那位以“快刀手”著稱的趙隊長。他臉色鐵青,眼神裏充滿了挫敗、憤怒,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


    “蘇顧問……”趙隊長看到蘇晚晴,聲音幹澀,帶著一種麵對上級卻又極度不甘的複雜情緒,“人……在裏麵……我們的人……什麽都沒發現……監控……也一片空白……就像……就像……”他卡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描述那超乎常理的死亡。


    蘇晚晴麵無表情地點點頭,示意開門。


    沉重的鐵門被推開,一股更加濃烈的、混雜著血腥味的冰冷氣息撲麵而來!


    臨時羈押室很小,隻有一張鐵架床和一個蹲便器。慘白的燈光下,周銳的屍體以一種極其詭異、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態,呈現在眾人眼前!


    他沒有躺在鐵床上,而是蜷縮著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的身體……被扭曲了!


    不是骨折或脫臼那種物理性的扭曲,而是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強行揉捏、如同軟泥般發生了詭異的形變!四肢關節呈現出非人的反折角度,軀幹被拉長又壓縮,脊椎如同麻花般擰轉了好幾圈!頭顱以一個完全不可能的角度歪斜著,臉上凝固著極致的、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景象的扭曲表情!嘴巴大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他的死因並非外傷!屍體表麵沒有任何明顯的傷口!隻有七竅中滲出早已幹涸的暗紅色血跡!


    這種死法……與老劉頭如出一轍!甚至更加詭異!更加……非人!


    “蝕影……”吳桐發出一聲驚恐的、帶著學術性確認的低呼,抱著木匣的手劇烈顫抖,“是……是規則扭曲……被‘蝕影’徹底侵蝕後的……特征……”


    林衍站在門口,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血液!周銳那扭曲、凝固著極致恐懼的屍體,如同最殘酷的諷刺,嘲笑著他們之前的掙紮!這就是“女祭司”的力量!這就是“暗麵”的規則!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被當成了傳遞信息的……工具!


    蘇晚晴快步走到屍體旁,蹲下身。她的動作依舊沉穩精準,但眼神卻凝重到了極點。她沒有去觸碰那扭曲的屍體,而是仔細地觀察著地麵的痕跡、牆壁的刮痕、甚至空氣中殘留的、極其微弱的能量波動。


    “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小時。”蘇晚晴的聲音冰冷,“死亡過程……極其痛苦且迅速。精神先於肉體被徹底撕裂、汙染。”她抬起頭,目光銳利地掃過狹窄的羈押室,“沒有外力侵入痕跡。‘蝕影’是憑空出現的?還是……通過某種媒介被召喚而來?”她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周銳扭曲的左手——那隻手死死地攥著,指縫裏似乎有什麽東西。


    蘇晚晴小心翼翼地用戴著手套的手指,輕輕掰開周銳那僵硬、冰冷的手指。


    一枚小小的、染血的、邊緣扭曲變形的硬幣,從他掌心掉落下來,發出清脆的聲響,滾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硬幣很普通,是市麵上流通的一元硬幣。但硬幣的背麵,被人用某種尖銳的東西,極其用力地、歪歪扭扭地刻上了一個圖案!


    那圖案很小,線條粗糙,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熟悉感!


    扭曲的眼睛輪廓!


    無數首尾相銜的環形蛇紋!


    旋渦中心的逆十字!


    以及……在逆十字的根部,那道清晰、銳利的——斷裂痕跡!


    是“銜尾蛇之逆鱗”!


    周銳在臨死前,用盡最後的力量和意誌,在硬幣上刻下了這個符號!


    “逆鱗……”吳桐看著那染血的硬幣,呼吸陡然變得急促,厚厚的眼鏡片後,那雙充滿學術性的眼睛裏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和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他……他留下了線索!他認出了那個符號!他……”


    “這不是線索。”蘇晚晴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吳桐的激動。她撿起那枚染血的硬幣,放在掌心。硬幣上那粗糙刻畫的“逆鱗”符號,在慘白的燈光下,仿佛帶著周銳臨死前的絕望凝視。她的目光緩緩抬起,越過硬幣,落在了林衍身上。


    那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審視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這是‘女祭司’留給你的信息,林衍。”


    蘇晚晴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錐,狠狠鑿進林衍瀕臨崩潰的意識深處:


    “她看到了你。”


    “她看到了你的‘視界’。”


    “她看到了……你精神深處的那道‘裂痕’。”


    “這枚硬幣,這個符號……”


    蘇晚晴的指尖輕輕拂過硬幣上那道粗糙的斷裂刻痕,聲音冰冷得好像沒有一絲波瀾:


    “是她給你的……‘邀請函’。”


    “邀請你……踏入她為你精心準備的……”


    “‘邏輯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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