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內,空氣仿佛凝固的鉛塊。蘇晚晴扶著意識模糊、咳血不止的林衍,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穿透昏暗,死死釘在陳哲那張寫滿精明算計的臉上。陳哲提出的“解決後患”的提議,裹挾著精英式的“理性”外衣,內裏卻是赤裸裸的貪婪和趁火打劫的卑劣。


    “交給你處理?”蘇晚晴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能將空氣凍結的寒意,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陳先生,你的‘安全渠道’,是指把它打包賣給下一個出價更高的買家?還是直接送到‘女祭司’手裏,換取一張通往她餐桌的入場券?”


    她的質問直指核心,撕開了陳哲那層虛偽的麵紗。陳哲臉上的“誠懇”瞬間僵硬,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閃過一絲被戳穿的惱怒和更深的陰鷙。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試圖維持那份精英的體麵:“蘇醫生,你太偏激了!我隻是在提供一個對所有人最有利的方案!這東西就是個禍害!留著它……”


    “閉嘴!”角落裏的夏梔猛地抬起頭,帶著哭腔嘶喊出來!她臉上淚痕未幹,眼神卻因為剛才的恐懼和此刻的憤怒而燃燒起來,“周銳還在警局裏!他可能正在被冤枉!被折磨!就是因為這個鬼東西!現在你還要把它拿走?!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你隻在乎它能換多少錢!”她的聲音尖銳,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爆發,手指顫抖地指向陳哲,又指向桌上那個如同毒瘤般的鐵盒。


    陳哲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被一個小記者如此當眾斥責,徹底撕碎了他精心維持的精英形象。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正要發作——


    “咳咳……咳……”林衍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又一口帶著鐵鏽味的暗紅湧出嘴角,但他卻掙紮著,用盡全身力氣抬起手,死死抓住了蘇晚晴扶著他的胳膊。他的身體依舊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和撕裂感,精神深處那道被強行撕裂的黑色裂痕如同活物般微微悸動,帶來一陣陣眩暈和惡心。然而,當他的眼睛睜開時,那雙被劇痛和冰冷邏輯反複淬煉過的瞳孔深處,卻燃燒著一種近乎非人的、被逼到極限後的絕對清醒和銳利!


    那銳利如同實質的鋒芒,瞬間刺破了安全屋內凝滯的、充滿算計與憤怒的渾濁空氣,精準地落在了陳哲臉上!


    陳哲被這目光看得心頭猛地一悸!那眼神裏沒有憤怒,沒有指責,隻有一種洞穿一切的、冰冷的審視!仿佛他所有的算計、貪婪、偽裝,在那雙眼睛麵前都如同透明的玻璃,被看得一清二楚!一股寒意不受控製地從脊椎升起,讓他下意識地避開了對視。


    “東西……不能動……”林衍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氣息,卻異常清晰,“它是餌……也是鉤……鉤的另一端……連著‘女祭司’……”他艱難地喘息著,目光掃過那個安靜下來的鐵盒,又看向蘇晚晴,“周銳……是餌線上的……浮漂……動餌……漂沉……線索……斷……”


    他的話斷斷續續,卻像冰冷的邏輯鏈條,清晰地勾勒出“女祭司”布下的陷阱輪廓。鐵盒是致命的誘餌,也是連接獵人的線。周銳則是被綁在線上、用來試探和警告的浮漂。動鐵盒,線斷,浮漂沉(周銳必死),線索全斷!


    陳哲的臉色變幻不定,林衍那冰冷、清晰、直指本質的分析,像一盆冰水澆滅了他心頭的貪婪之火,也讓他感到了更深的忌憚。這個老同學……似乎真的不一樣了。那種被劇痛和“視界”淬煉出來的洞察力,令人心驚。


    蘇晚晴微微頷首,肯定了林衍的判斷。她扶著林衍,讓他靠著牆壁緩緩坐下,自己則擋在他身前,如同守護受傷頭狼的母獸,目光重新鎖定陳哲,帶著無聲的警告和驅逐。


    陳哲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環視著這間破敗、肮髒、散發著黴味的安全屋,看著咳血虛弱的林衍,憤怒爆發後的夏梔,以及那個如同定時炸彈般的鐵盒。巨大的風險,無法掌控的變數,以及蘇晚晴和林衍展現出的、遠超他預估的危險性……他精於計算的大腦飛速運轉著,瞬間得出了結論——此地不宜久留!這筆“投資”,風險已經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預期回報!現在抽身,雖然損失了潛在的巨大利益,但至少能保住自身安全!


    “好!好得很!”陳哲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重新戴上那副精英式的麵具,隻是鏡片後的眼神冰冷如蛇,“既然你們執意要抱著這個炸彈睡覺,那我也不奉陪了!老林,你好自為之!希望下次見麵,你還有命跟我談條件!”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多待一秒都是對自己身份的褻瀆,猛地轉身,拉開那扇吱呀作響、並不牢固的房門,毫不猶豫地衝進了外麵依舊淅淅瀝瀝的雨幕之中。


    砰!


    房門被用力甩上,震落一片牆灰。安全屋內重新陷入昏暗和死寂,隻剩下林衍壓抑的喘息和夏梔低低的啜泣。


    “他……他走了?”夏梔茫然地抬起頭,臉上還掛著淚痕。


    “走了。”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她走到桌邊,再次檢查了一下那個安靜的鐵盒,確認封印穩固後,才重新看向林衍。他的狀態極其糟糕,臉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精神層麵的裂痕雖然在藥力下被強行粘合,但依舊脆弱得如同布滿裂紋的瓷器,隨時可能徹底崩碎。強行啟動“視界”的代價,超乎想象。


    “你需要時間……”蘇晚晴眉頭緊鎖,聲音低沉。她走到角落那個破舊的帆布包前——那是夏梔從周銳家帶出來的。她翻找了一下,拿出夏梔那個濕透、但內頁用防水袋保護的采訪筆記本。她將筆記本放在林衍麵前的地上,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引導:“看這個。不是用‘視界’,用你的眼睛,你的腦子。老劉頭死前說過什麽?做過什麽?任何細節!試著去‘想’,去‘梳理’,像梳理一團亂麻。用最基礎、最緩慢的邏輯推演,代替‘視界’的暴力計算。這或許……能幫你穩定精神裂痕,至少……不讓它繼續惡化。”


    最基礎的邏輯推演?代替“視界”?


    林衍虛弱地抬起眼皮,看向地上那本攤開的、字跡有些潦草的筆記本。夏梔的字跡充滿了年輕人的活力,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她采訪老劉頭時的一些片段:


    “……老劉頭提到那批海產時眼神躲閃……”


    “……他說‘東西’是從‘北邊’一個快倒閉的小廠子‘撿漏’來的,但拒絕說具體廠名……”


    “……抱怨最近冷庫‘鬧耗子’,動靜很大,把魚都弄亂了……”


    “……昨晚收攤時特別慌張,說有人盯著他,是‘沒臉的影子’……”


    一個個零散的、看似無用的信息碎片。


    沒有“視界”那種瞬間洞悉一切因果的冰冷高效。


    隻有依靠最原始的邏輯,如同盲人在黑暗中摸索,將這些碎片一點點拚接、關聯、推理……


    林衍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腦中那頑固的劇痛和眩暈感。他艱難地伸出手,手指拂過筆記本上那些帶著水漬的字跡。精神深處那道巨大的黑色裂痕,在強行催動思維時,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幻痛。他咬緊牙關,忍受著,將意識如同細流般,小心翼翼地注入到這些零散的信息之中。


    耗子的動靜……冷庫……沒臉的影子……北邊的小廠……撿漏……


    邏輯鏈條……緩慢地……艱難地……構建……


    像在布滿荊棘的沼澤中跋涉,每一步都伴隨著精神的劇痛和撕裂的風險。


    但蘇晚晴說得對,這或許……是唯一能暫時修複裂痕、避免意識徹底崩解的方法。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和緩慢的推演中流逝。夏梔蜷縮在角落,疲憊和驚嚇讓她昏昏沉沉地睡去。蘇晚晴守在桌旁,警惕著門外的動靜,也時刻關注著林衍的狀態。他的呼吸依舊粗重,額頭的冷汗不斷滲出,但眼神中那種瀕臨崩潰的渙散,似乎被一種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卻異常專注的推演意誌所取代。這是一種危險的平衡,如同在懸崖邊緣行走,但至少……他沒有繼續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透入的微光顯示天色已近黃昏,雨似乎小了些。


    篤篤篤。


    極其輕微、帶著一絲猶豫和試探的敲門聲,突兀地響起。


    不是陳哲那種精英式的篤定。


    也不是警察粗暴的砸門。


    這敲門聲小心翼翼,帶著一種書卷氣的拘謹和……恐懼?


    蘇晚晴瞬間繃緊身體,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無聲無息地移動到門邊,一隻手按在腰間。林衍也從艱難的推演中被驚醒,警惕地看向門口。夏梔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臉上帶著驚惶。


    “誰?”蘇晚晴的聲音冰冷,透過門板傳出。


    門外沉默了幾秒,一個帶著明顯緊張、甚至有些結巴的年輕男聲響起,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


    “請……請問……林衍先生……在嗎?還……還有蘇晚晴醫生?我……我叫吳桐……是陳哲的朋友……他說……他說你們可能需要……需要這個……”


    陳哲的朋友?


    吳桐?


    這個名字,林衍和蘇晚晴都毫無印象。


    蘇晚晴沒有開門,而是透過那個極其隱蔽的觀察孔向外瞥了一眼。


    門外站著一個身形瘦削、臉色蒼白、戴著厚厚黑框眼鏡的年輕人。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外麵套著一件不合身的舊夾克,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看起來沉甸甸的舊帆布包。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和眼鏡,讓他看起來更加狼狽和局促不安。他緊張地搓著雙手,眼神不停地左右遊移,充滿了書呆子式的惶恐和對周圍環境的強烈不適感。他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方形物體,像抱著什麽稀世珍寶。


    “我……我是民俗學研究生……研究神秘符號和民間傳說的……”門外的吳桐似乎怕裏麵的人不相信,語速飛快地解釋著,聲音帶著一種知識分子的急切和被人誤解的委屈,“陳哲他……他之前找我谘詢過一些很奇怪的符號……我查了很久……今天剛查到一些關鍵的東西!非常重要!跟……跟老劉頭那件事可能有關!他讓我立刻把這個送來……說隻有你們能看懂……能救命……”


    符號?


    跟老劉頭有關?


    蘇晚晴和林衍交換了一個眼神。陳哲剛走沒多久,就派來一個所謂的“朋友”送關鍵線索?這太蹊蹺了!是陷阱?還是那個精明的商人,在抽身離開前,最後一次試探性的“投資”?


    “東西放下,你可以走了。”蘇晚晴的聲音依舊冰冷,帶著拒人千裏的戒備。


    “不……不行!”門外的吳桐卻急了,他下意識地將懷裏的油布包裹抱得更緊,仿佛那是他的命根子,“這東西……不能隨便放!很……很危險!而且……而且有些東西,我必須當麵解釋!書上寫得很模糊!有些符號……隻有看到實物才能……”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猛地刹住,更加緊張地看向緊閉的房門,眼神裏充滿了懇求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學術狂熱。


    危險?


    實物?


    蘇晚晴的眉頭皺得更緊。林衍強撐著虛弱的身體,靠在牆上,大腦在劇痛中艱難運轉。吳桐的表現不像偽裝,那種書呆子的惶恐和學術上的偏執,很難偽裝得如此自然。但……陳哲的名字,本身就是最大的疑點。


    “讓他進來。”林衍嘶啞的聲音響起。他的目光落在蘇晚晴臉上,帶著一種被逼到極限後的決斷,“隔著門……看不清……是人是鬼……”


    風險巨大!


    但線索……可能就在門外!


    蘇晚晴深深看了林衍一眼,讀懂了他眼中的意思。她不再猶豫,猛地拉開了房門!


    門外的冷風和潮濕氣息瞬間湧入。吳桐被突然打開的門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厚厚的眼鏡片後,那雙充滿惶恐和求知欲的眼睛,緊張地掃視著屋內昏暗的環境、狼狽的眾人,最後落在靠在牆角、臉色慘白如鬼的林衍身上。


    當他的目光接觸到林衍那雙被劇痛和冰冷邏輯淬煉過的、如同深淵般的眼睛時,吳桐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眼神裏瞬間爆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崇拜的光芒!仿佛看到了自己研究領域裏最神秘、最難以理解的活體標本!


    “您……您就是林衍先生?”吳桐的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他抱著油布包裹,如同朝聖般向前邁了一小步,完全無視了旁邊蘇晚晴那冰冷審視的目光,“我……我在一些非常古老的、關於‘異常事件’的民間秘錄裏……看到過類似您這種……這種狀態的描述!他們說……那是‘邏輯深淵’的凝視者!是行走在……”


    “東西!”蘇晚晴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近乎狂熱的學術囈語。


    吳桐猛地一激靈,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狂熱稍退,臉上重新浮現出緊張和局促。他連忙將懷裏的油布包裹小心翼翼地遞向蘇晚晴,如同捧著易碎的瓷器。


    “就……就是這個!從……從市圖書館最底層的古籍修複室……一個封存了快一百年的箱子裏找到的……殘卷……隻有幾頁了……但上麵……有那個符號!”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蘇晚晴沒有立刻去接,隻是用眼神示意他放在門口的地上。


    吳桐愣了一下,但看到蘇晚晴那冰冷警惕的眼神,還是順從地將包裹放在了門口濕漉漉的地麵上。他蹲下身,手指有些顫抖地解開油布上纏繞的細繩,一層層剝開。


    油布下,露出了一個極其古舊、邊角破損嚴重的深褐色木匣。匣子表麵沒有任何裝飾,隻有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吳桐深吸一口氣,如同進行某種神聖的儀式,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匣蓋。


    匣子內部襯著褪色的暗紅色絨布。絨布上,靜靜地躺著幾頁邊緣焦黑、紙張泛黃發脆、仿佛隨時會化作飛灰的古老紙張。紙張上是用某種深褐色、近乎幹涸的墨水書寫的、極其繁複扭曲的文字,以及……手繪的圖案!


    蘇晚晴和林衍的目光瞬間被其中一頁上的圖案牢牢吸引!


    那圖案,赫然便是鐵盒中那張紙片上所繪的——“銜尾蛇之眼”!


    扭曲的眼睛輪廓,無數首尾相銜的環形蛇紋組成的漩渦眼瞼,漩渦中心的尖銳逆十字!畫風更加古老、粗糲,透著一股撲麵而來的、令人靈魂顫栗的邪異和瘋狂氣息!


    然而,讓蘇晚晴和林衍瞳孔同時收縮的,並非這符號本身。而是在這頁殘破紙張的邊緣空白處,用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扭曲、仿佛帶著灼燒痕跡的文字,標注著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全新的符號!


    那符號的主體,依舊是銜尾蛇的扭曲輪廓!但在那旋渦中心、逆十字的根部,卻多了一道極其清晰、極其銳利、如同刀鋒劈砍留下的——斷裂痕跡!


    仿佛有什麽東西,曾經生生斬斷了那永恒的銜尾蛇循環!


    在這斷裂痕跡的旁邊,用同樣的古老文字,標注著一個意義不明的詞匯。吳桐順著他們的目光,指著那個詞匯,聲音因為激動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懼而顫抖:


    “逆鱗(nili)……”


    “古籍上……稱它為……‘銜尾蛇之逆鱗’……”


    “傳說……那是‘永恒循環’上……唯一的……斷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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