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那日,藥圃的忍冬藤突然開了白花。林霜剪下幾枝插在青瓷瓶裏,花苞卻在夜裏悄然萎謝,晨起時案頭隻剩零星的褐斑,像被月光灼傷了似的。


    “許是地氣轉寒。”了塵將花枝埋進柿樹下,指尖沾的腐葉土帶著不尋常的潮氣,“明日去鎮上換些棉籽餅肥。”


    林霜卻望著南遷的雁群出神,手中繡繃上的並蒂蓮漏繡了瓣蕊:“今年的大雁…比往時急了些。”


    阿寶從渡口跑來,懷裏的蘆葦絮沾滿晨霜:“江神廟的師父們來化緣,說要修葺藥師殿!”


    了塵整理僧袍的手頓了頓,銅盆裏的水紋忽然晃碎簷角的日影。


    伽藍寺的銀杏葉落滿石階時,監院師叔捎來卷泛黃的《藥師經》。經卷邊角被蟲蛀得斑駁,卻偏偏在林霜常翻閱的“安忍品”處完好如新。了塵修補經頁時,鬆煙墨總在“無妄之災”四字旁洇開,仿佛有誰在冥冥中阻他落筆。


    “霜姐姐的杏仁酥!”阿寶蹦進禪房,油紙包的熱氣驚散了墨香,“她說要配您煮的八寶茶。”


    了塵揭開茶壺的手腕忽然顫抖,滾水濺在經卷上,水痕竟凝成隻振翅的孤雁。


    立冬前的曬藥場鋪滿橘皮。林霜將曬幹的陳皮穿成串,麻繩突然繃斷,圓滾滾的果皮滾進溪澗,被急流衝成零散的星點。了塵追到下遊時,隻撈起片沾著水鏽的橘絡,紋路恰似伽藍寺簷角的裂冰紋。


    “該換批新繩了。”林霜笑著接過殘片,“正好拿紅絲線編穗子。”


    了塵卻望著她發間的木簪——那支青玉竹磨成的簪子,不知何時多了道細如發絲的裂痕。


    夜半的梆子聲格外急促。了塵被住持喚去誦《消災經》,佛殿的長明燈無風自晃。跪墊下的《藥師經》突然翻開,墨字在燭火中扭曲成“速歸”二字。林霜此時正在藥廬分揀忍冬籽,瓷缽毫無預兆地裂作兩半,籽粒滾入火塘,爆出七顆火星落在她繡了一半的枕套上。


    “了塵師父!山門來了群掛單的雲遊僧!”小沙彌的驚呼劃破夜色。


    林霜撚著焦黑的忍冬籽,恍惚聽見雁群去而複返的哀鳴。


    伽藍寺的晨鍾比平日沉鬱。了塵跪在藥師佛前接過法牒,金漆字跡映出住持悲憫的眉目:“北疆疫病肆虐,明日啟程送藥。”


    藥櫥頂的狸奴突然炸毛,撞翻了林霜新釀的枇杷露。琥珀色的糖漿漫過經卷,將“安忍品”浸成模糊的淚痕。


    “帶些艾絨去。”林霜包藥的指尖異常蒼白,“北地的風寒不同江南。”


    了塵將青玉簪重新打磨,裂痕處纏上紅絲線,卻不知這抹豔色刺痛了誰的眼。


    啟程那日,渡口的蘆葦一夜白頭。林霜的繡帕塞在藥囊最裏層,帕角的鵲鳥終於補全尾羽,喙間卻銜著片殘缺的銀杏。阿寶追著馬車跑了三裏,懷裏的竹筒漏出溫熱的八寶茶,在凍土上燙出個歪扭的“歸”字。


    “等開春埋杏花酒。”了塵回頭望時,林霜正把柿餅掛上簷角,霜花突然迷了他的眼,“用後山的新泉。”


    最後一串雁影掠過車轅,林霜腕間的紅繩毫無預兆地斷裂,繩結處的木蝴蝶籽滾入雪泥,像被誰生生掐滅了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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