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雨


    新糊的窗紙被春雨浸出淡青色,段鯤握著銀簪在燈下修補藥典。阿寧留下的杏花箋夾在《疫論》扉頁,墨跡被燭火映得忽明忽暗。他突然聽見簷角銀鈴急響——三年來,唯有重症病患夜訪時,那串蘇蘅留下的風鈴才會這般嘶鳴。


    推開門扉的卻是渾身濕透的阿寧。她懷中緊抱著個繈褓,鵝黃衫子浸透成赭色,發間忍冬藤沾滿泥漿:\"東村...三十七個孩子...\"


    段鯤接過嬰兒時觸到她腕間寒意。那枚刻著\"蘅\"字的銀鈴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道新鮮的勒痕。他剛要詢問,阿寧已癱坐在藥碾旁,指尖還在無意識重複施針的動作。


    症結


    五個晝夜交替,藥神廟成了臨時醫館。段鯤發現阿寧配藥時總在避他,將甘菊換成更苦的黃芩,卻又偷偷往患兒湯藥裏添蜂蜜。這夜他送藥途經廡廊,撞見她跪在井邊搓洗衣物——染血的繈褓中竟裹著半塊蟠龍玉佩。


    \"你從不用黃柏。\"段鯤突然出聲。阿寧驚得將玉佩滑入井中,水麵蕩開的漣漪裏映出宮燈殘影:\"孩子們中的是紫雲英毒,需以毒攻毒。\"


    段鯤扣住她欲藏的手腕,赫然看見虎口新烙的梅花印——那是太醫院處置罪奴的標記。阿寧突然發狠咬他手背,趁他吃痛搶回繈褓:\"段大夫非要揭人傷疤?\"


    舊痕


    第七日破曉,最小的女童終於睜眼。阿寧在晨光中昏睡過去,段鯤替她掖被角時,瞥見褪色的中衣下縱橫交錯的鞭痕。最刺目的是心口處燙金刺青,半朵殘存的忍冬花依稀可辨\"承天\"二字。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場宮變。新帝登基時,太醫院三百卷珍本醫書被焚,首席醫女蘇氏因私藏禁方被判黥刑——眼前這朵殘花,正是蘇家世代傳承的印記。


    \"別碰!\"阿寧驚醒時揮落藥碗,碎瓷劃破段鯤掌心,\"你們這些貴人...總愛把旁人的命途當戲折子看...\"


    裂帛


    疫病消散那日,阿寧背著藥簍要走。段鯤在溪邊截住她,竹篙橫挑她發間新換的忍冬藤:\"你早知我是誰。\"


    \"知道如何?\"阿寧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刺青,\"那年太醫院大火,我偷聽到個秘密——先太子根本沒死!\"她將藥簍砸向水麵,驚散遊魚無數,\"蘇家上下三十七口,就為守這個皇家醜聞...\"


    段鯤的銀簪掉進溪流。阿寧冷笑著解開袖口,腕間赫然係著蘇蘅的銀鈴:\"被燒死的蘇蘅是我長姐,這鈴鐺是她咽氣前托我埋進亂葬崗的。\"她突然將鈴舌抵在段鯤喉間,\"現在,還要問我為何識得忍冬配甘菊?\"


    灼艾


    暴雨傾盆而至。段鯤跪在溪水中摸索銀簪,指腹被碎石割得鮮血淋漓。阿寧立在崖邊笑出淚來:\"她到死都攥著半塊玉佩,說是與你的信物...\"


    雷光劈開夜幕的刹那,段鯤終於看清阿寧眉眼。那三分神似蘇蘅的輪廓,原是被刻意用艾草灼傷的——她生生改了容貌,隻為藏住蘇家最後的血脈。


    \"東村中毒的三十七個孩子...\"段鯤忽然戰栗,\"是你蘇家...\"


    阿寧的銀鈴突然墜入深淵。她轉身時鵝黃衫子鼓成蝶翼,說出的每個字都比暴雨更冷:\"明日辰時,帶著藥典到斷腸崖——若敢報官,就先給孩子們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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