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問出口,他自己已然如遭雷擊。


    腦海中一個念頭瞬間清晰無比,如同黑暗中驟然點亮的燈塔。


    傳國玉璽。


    承載大夏國運,象征人族正統,傳承萬載的……傳國玉璽。


    如果地獄族的目標是當年的封印之物,那麽這件凝聚了人族氣運、承載著無上威能的玉璽,極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甚至,是核心關鍵。


    葉家……懷璧其罪。


    一切的根源,葉家滿門被滅的血案根源,竟然是因為一件他們世代守護、象征著無上榮耀的……人族至寶?


    巨大的荒謬感與滔天的憤怒瞬間席卷了葉淩霄,讓他的身體都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龍九霄將葉淩霄瞬間明悟的表情盡收眼底,他眼中那深沉的愧疚幾乎要滿溢出來。


    他沉重地點了點頭,聲音嘶啞,帶著無盡的痛悔:“你想的……沒錯。”


    “那些從封印縫隙中逃逸出來的地獄族強者,蟄伏萬載,早已不是當年隻知殺戮的野獸。”


    龍九霄的語氣充滿了忌憚。


    “他們狡詐如狐,陰險似鬼,經過漫長歲月的潛伏和觀察,他們不僅學會了我們人族的語言,甚至完美地模仿了我們的行為習慣,將自己偽裝得天衣無縫。他們……就潛藏在我們中間,可能是你身邊的某個不起眼的鄰居,可能是某個位高權重的高官,甚至……可能是某個你無比信任的……朋友。”


    “防不勝防,真正的防不勝防。”


    一旁的大師父插話,聲音凝重得如同鉛塊。


    “他們就像黑暗中的毒蛇,耐心地等待著致命一擊的機會。”


    龍九霄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壓下胸腔中翻湧的血氣,繼續道:“當年……我們,連同你的爺爺葉擎蒼,還有你的父親……以及鎮國王……”


    提到這三個名字時,龍九霄的聲音明顯滯澀了一下,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哀傷和敬意。


    “……我們共同謀劃了一個引蛇出洞、畢其功於一役的計劃。”


    龍九霄的聲音陡然變得激昂,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我們故意放出風聲,暗示那承載國運、極可能也是封印核心之一的傳國玉璽……就在你們葉家。”


    “目的,就是利用這玉璽作為無法抗拒的誘餌,將那些潛藏最深、最強大的地獄族強者引出來,然後……將他們一網打盡,徹底清除掉這些已經滲透到我人族心髒的毒瘤。”


    龍九霄的聲音帶著追憶的痛苦,他閉上了眼睛,仿佛又看到了那場驚天動地的謀劃,以及……那場慘烈的失敗。


    “我們……我們本以為……”


    他的聲音開始顫抖,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悔恨和無力。


    “我們本以為逃出來的地獄族強者,數量不會太多,實力也不會強到足以與我們正麵抗衡……我們低估了萬載歲月帶給他們的積累,低估了他們對破封的渴望。”


    “可誰知……”


    龍九霄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了血絲,那目光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


    “當我們接到信號,準備趕往葉家收網時……卻遭到了地獄族頂尖強者的……瘋狂阻擊。”


    “那是一場……慘烈到無法形容的大戰。”


    旁邊一直沉默的二師父,聲音沙啞地接過了話頭,他的眼中似乎還殘留著那場戰鬥的恐怖景象、


    “天地失色,山川崩裂,他們的力量……詭異、強大、充滿了腐蝕性的黑暗,他們的數量……遠超我們的預估,而且……他們之中,竟然出現了能與我們在巔峰時期……分庭抗禮的恐怖存在。”


    “我們……我們被死死地拖住了。”


    七師父激動地捶打著地麵,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充滿了悔恨。


    “本以為是一場圍剿,卻硬生生打成了生死纏鬥,我們七人,加上暗中策應的幾位人族隱世高手,竟然……竟然無法在短時間內衝破他們的封鎖。”


    “等我們……”


    龍九霄的聲音哽咽了,這個威震天下的硬漢,此刻眼中竟泛起了渾濁的淚光。


    “等我們拚盡全力,付出慘重代價,終於擺脫糾纏,殺到葉家之時……”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無法承受那記憶的重壓。


    “……葉家……已經……已經被……”


    龍九霄的聲音戛然而止,後麵的話語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堵在了喉嚨裏。


    他布滿老繭的大手死死捂住了臉,指縫間,有滾燙的東西滑落。


    整個探視室,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隻有幾位師父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以及那無聲的、彌漫在空氣中的巨大悲慟。


    無需龍九霄再說下去,那未盡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早已狠狠刺穿了葉淩霄的心髒。


    已經被地獄族和國師以及東瀛強者,以雷霆之勢,屠戮殆盡。


    原來……葉家的覆滅,並非簡單的仇殺,並非國師個人的野心膨脹。


    它竟然是一場精心策劃、旨在奪取人族至寶、最終卻因為低估了對手實力而徹底失敗的……誘餌計劃。


    葉家……成了這場關乎種族存亡的巨大博弈中……那個被擺在明麵上、被無情犧牲掉的……誘餌。


    “所以……”


    葉淩霄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死寂。


    那聲音幹澀、嘶啞,仿佛砂紙摩擦著生鏽的鐵器,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令人心顫的力量。


    他的雙眼,在極致的震驚與憤怒之後,變得一片赤紅。


    那紅色,如同燃燒的岩漿,翻滾著毀滅一切的瘋狂,卻又被一種極致的冰冷強行壓製,形成一種令人心悸的、近乎妖異的暗紅。


    他緩緩抬起頭,赤紅的眼眸如同受傷的野獸,一一掃過七位師父那寫滿愧疚與哀傷的臉龐。


    “所以,我葉家滿門,我爺爺葉擎蒼,我葉家所有婦孺老幼,他們的血,他們的命,都是因為你們當初的謀劃失敗了才流的?”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泣血。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七位師父的心上,也砸在琳達的心上。


    琳達捂住了嘴,金黃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震驚與難以言喻的悲傷,她從未想過,葉淩霄背負的血海深仇背後,竟然隱藏著如此沉重而殘酷的真相。


    七位師父,沒有一人回話。


    大師父深深垂下了頭,花白的頭發淩亂地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隻有那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內心的痛苦。


    三師父龍九霄仰著頭,死死盯著冰冷的天花板,喉結劇烈地滾動著,強忍著不讓淚水再次決堤。


    這死寂,本身就是最沉重的回答。


    葉淩霄站在那片死寂的中心,赤紅的眼眸中,最初的瘋狂與暴戾如同退潮般緩緩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清明。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爺爺和父親為何會參與這場凶險萬分的謀劃。


    葉家,世代忠烈,鎮守國門,守護的從來不止是葉家的榮耀,更是大夏的國運,是人族的未來。


    為了將潛藏在暗處、隨時可能爆發的滅族之禍扼殺在搖籃,他們甘願以身作餌。


    這是何等的決絕與擔當。


    他明白了七位師父為何會如此痛苦與愧疚。


    他們並非冷血的策劃者,他們是並肩作戰的戰友。


    他們低估了敵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沒能及時趕到,這是他們畢生的遺憾和無法洗刷的痛。


    他們選擇隱居在這東海監獄,抱團取暖,或許不僅僅是為了防止被各個擊破,更像是一種自我放逐,一種在痛苦煎熬中的……守望。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從來不是七位師父,也不是爺爺和父親。


    是地獄族。


    是那些從黑暗深淵中爬出,貪婪、狡詐、殘忍的地獄族。


    是他們覬覦人族至寶,是他們策劃了這場陰謀,是他們揮舞了屠戮葉家的屠刀。


    還有那些背叛人族,甘為地獄族爪牙的國師、東瀛走狗。


    滔天的恨意在冰冷的清明之下,如同地心深處的熔岩,更加熾熱,更加凝練。


    它不再是無序的狂暴,而是化作了指向明確的、足以焚盡一切的複仇烈焰。


    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沉溺於問責的泥沼。


    那是對逝者的褻瀆,也是對生者的折磨。


    當務之急,是找出那些地獄族強者的藏身之所,是粉碎他們的陰謀,是奪回人族至寶。


    是用他們的鮮血和哀嚎,祭奠葉家亡魂。


    葉淩霄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帶著監獄特有黴味的空氣湧入肺腑,如同淬火的冷水,讓他沸騰的血液稍稍冷卻,思維變得更加銳利。


    他再次開口,聲音已經恢複了之前的低沉,卻多了一種金屬般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決斷。


    “那……”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重新投向龍九霄。


    “自那件事之後,那些參與襲擊葉家的地獄族強者……他們……又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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