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萬籟俱寂,天地仿佛在等待什麽。


    綾境曦並未離去,而是站在秦宇身旁,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那雙素來寧靜無波的眼睛,此刻第一次流露出一種接近“震驚”的複雜情緒。


    她看著那抹身影,臉色蒼白、魂息浮亂,卻依然沒有倒下。他用一種她不曾知曉的方式,替她強行承下了那不可控的“歸界因子”逆流。而她知曉自己是誰,她的魂,是界主五階圓滿的魂,幾近天道之極,任何低境生靈沾染其本魂威壓都會直接碎識崩心。


    他卻擋下了,而且還在撐。


    就在此時,她眉心忽然一顫,一道極其幽靜的界魂漣漪於識海深處擴展開來。


    她心頭一震,識海內的“界衍魂花”,竟在此刻緩緩舒展出第一枚花瓣。


    花瓣無聲,似自太古而來,泛起一圈圈灰白與淡金交織的漣漪。


    那不是幻象,也非魂象,而是真正的“界魂實體化”——一種幾乎隻有“寂源境強者”才能引出的識海實質之變。


    緊接著,第二瓣。


    再接著,第三瓣、第四瓣……


    每一瓣展開,識海便劇烈震蕩一次,那是一種比晉階更恐怖的蛻變,如天地被從內部重寫,規則自花中流出,將她整個靈識架構一寸一寸拆解、再重新編織!


    她明白,這不是界主五階的圓滿——這是,突破。


    **


    在界修者的理解中,界主五階已是魂道極盡,命識圓融,天地所承。但事實上,極少有人知曉,五階之後,確還有一重“隱境”,不被界魂銘錄,也不在魂碑所刻。


    此境,稱之為——至臻界主。


    其條件,非是法力、非是魂力、非是機緣,而是——識魂因果被動共鳴,再衍自身本魂映像重塑,並可承一器之靈魂為己用。


    簡單而言,你必須擁有一個“足以吞魂塑命”的超器之靈,並使之將你作為宿主主動接受。


    綾境曦已圓滿,花為媒,識為舟,魂為界,此刻,三重契合,規則主動重編。


    **


    “第七瓣……”


    她呢喃。


    識海中的“界衍之花”已綻七瓣,一半展開,一半尚閉,但僅這一半之力,便已足以令她全身魂絡自動湧現天道規則符鏈!


    她感知到了風。不是現實中的風,而是識海深處一縷極微細的“未來規則之風”。


    那是寂源之道。


    界主五階以下者,聞不得,看不見。


    而她現在——能夠聽見它了。


    **


    花開第八瓣時,她整個人都仿佛沐浴在無形光息之中,整座浮山之亭、四方之空,忽然升起一圈肉眼可視的界光泡層,如泡影升騰,瞬息擴散出千丈之遠!


    秦宇也猛然睜眼,他看到了那一幕——


    綾境曦周身虛空泛起千萬縷“花紋法線”,每一縷都如界魂碎裂後逆轉重聚,那些線條不是符文,而是“規則”。


    這就是——至臻階。


    “你……突破了?”


    他聲音略顯沙啞,魂台尚未穩固。


    綾境曦低頭看他,眼眸中不再是以往高處不勝寒的居高臨下,而是第一次帶上柔和,卻依然冷靜的情感回光。


    “嗯。”她輕聲。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秦宇一怔:“意味著……”


    “意味著,我可以與寂源初境對視不潰。”


    “也意味著,我能殺界主境五階……如殺微塵。”


    風起,花定,規則自她足下流轉。


    綾境曦緩緩伸手,將一瓣花息輕托於指尖,手指微顫,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


    “我已窺見第九瓣。”


    秦宇怔然:“你還能再進?”


    她卻淡然一笑,輕輕搖頭:


    “不是現在。”


    “因為……你還未走完你該走的那條路。”


    “我不能走在你前麵太遠。”


    這一句,她沒有解釋。


    但她知道,他終將走得更遠。她不願過早離他太遠。


    她是天宙之上最冷靜的存在,也是最驕傲的花。而此刻,她願意在他身旁,靜看花開。


    亭內花息未散,界光尚在流轉。


    秦宇剛穩住自身魂台,還未來得及調息,便感受到一股極其柔和卻令人震顫的氣機,宛若萬界皆靜、一花獨綻般降臨。


    綾境曦轉過身來,眉心之上,一道極其細微的銀白光紋自界衍之花中蜿蜒而出,似魂之印、似界之紋,最終緩緩隱入發間。


    她已不是先前的她。


    那是秦宇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一種**“此女已不再人世桎梏”的超脫氣質。哪怕她仍立於眼前,仍說著尋常話語,可識海中,卻已有花衍規則輪回之息**在輕輕流轉。


    她輕聲道:


    “我突破之後,它贈予了我三式。”


    “界衍魂花,是超脫之器的一部分殘靈,被我全識融合後,其魂花記憶也隨之覺醒。”


    “它告訴我,這三式,不需要修行,不需推演,不需參悟。”


    “我,隻需喚出——它便為我綻放。”


    她說得極淡,但那句話卻如神明低語。


    秦宇凝聲問:“三式……?”


    綾境曦手掌一轉,識海波動浮現指尖,一瓣極淡的灰白花瓣緩緩升起,如靜月之下初生之芒,在她掌心靜靜懸浮,未見任何靈力波動,卻令四方虛空都略顯顫栗。


    她輕啟紅唇:


    “第一式,衍靈·花落十淵。”


    “這一式,以魂輪為底,界魂為引,強行使敵識魂沉入十重衍淵,每一淵即一死,十淵十死,生生斷魂。”


    她目光望向前方,指尖輕點,那枚花瓣輕輕旋落。


    刹那間,虛空之中,仿佛有十道無形的魂輪於空中展開,每一輪都映照著不同的死亡幻影——


    焚身之死、枯魂之死、逆識之死、輪回斷滅之死……


    所有幻影不為殺敵,而為——重現敵魂本源中的“十種最恐懼的死法”。


    秦宇隻觀望其中一輪,便感覺識海隱隱生疼,連忙移開視線,心中震撼難言。


    他明白,這是針對“真魂修者”的絕殺術。


    若換作尋常魂境之敵,僅僅一輪,便可讓其在恐懼中自動散魂潰識,無需動手。


    花瓣未碎,隻是輕旋。


    數息之後,花瓣回返掌心,虛空歸於寂靜,那一切幻象仿佛從未存在過。


    她將那瓣花輕吹散,道:


    “第二式,溯界·映花輪問。”


    “一鏡一因,一花一命,凡被映中者,心中所有執念、悔恨、仇惱、因果,皆化為反噬之咒,反撲其魂。”


    秦宇聞言喃喃:“照見敵人本心,讓敵人自己殺死自己。”


    她輕輕點頭。


    “而第三式,輪寂·花終未央。”


    她話鋒微頓。


    “此式不必施展。因為你不該見。”


    那是一種近乎神靈裁決的術式,一旦施展,非死,乃“從未存在”。


    她眼中罕見地浮現一抹慎重之色,哪怕她如今已至臻界主,也不願輕動那一式,因為那式……連她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秦宇。”她忽然轉頭,聲音極輕。


    “你知我何故帶你回我閨室?又為何,不曾對你起疑?”


    秦宇微怔,隨後淡淡一笑:“因為你知道,我不是會背叛的人。”


    她靜靜看了他一眼,點頭。


    “界衍魂花告訴我,你將來走的,不是我能跟上的路。”


    “但我仍願走在你前麵一些,好在你回首時,不至於——無人為你開花。”


    那一瞬,亭外風動,一瓣界衍之花悄然墜落,落在秦宇肩頭,無聲,卻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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