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血腥殘忍的一幕,如同冰水兜頭澆下,讓陸九玄和錢多寶那因為暫時安全進入枉死城而升起的一絲僥幸心理,瞬間蕩然無存。


    尤其是錢多寶,他現在看周圍任何一個飄過的鬼影,都覺得對方下一秒就要張開血盆大口撲過來啃掉他的腦袋。他死死地抓著陸九玄的胳膊,恨不得把自己一百八十斤的體重完全掛上去,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陸……陸哥……我……我們還是回去吧?我覺得骨灰平原挺好的,真的,至少……至少死得能留個全屍……”


    “回去?往哪兒回?” 陸九玄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強行壓下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悸動,“你覺得憑我們現在這樣,能活著走出這枉死城,再穿越那片鬼知道有多大的骨灰平原?別做夢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警惕地環顧四周,同時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懷中的慕容憐月,將她往更隱蔽的陰影裏帶了帶。


    剛才那一幕,顯然也對慕容憐月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身體也微微有些發抖,呼吸略顯急促。她下意識地將臉埋得更深,幾乎完全靠在了陸九玄的胸膛上,仿佛隻有這樣才能隔絕外界的恐怖和汙穢。


    她身上那股獨特的、清冷中帶著一絲甜意的梅花幽香,混合著她溫熱的呼吸,不斷地拂過陸九玄的脖頸和下巴。這種近乎零距離的接觸,讓陸九玄的心跳再次不爭氣地加速,臉上也有些微微發燙。


    該死!這種時候,我怎麽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陸九玄在心裏暗罵自己禽獸,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困境上。


    可懷中少女那柔軟的身體、纖細的腰肢、以及那份毫無保留的依賴感,卻如同最甜蜜的毒藥,不斷地幹擾著他的心神。他甚至能感覺到她微微顫抖的長睫毛,偶爾會掃過他的鎖骨,帶來一陣細微而清晰的癢意,直達心底。


    他強迫自己深吸一口氣,試圖用幽冥界這冰冷刺鼻的空氣來冷卻一下自己有些混亂的思緒。然而吸入的,卻是更加濃鬱的死氣和怨氣,讓他胸口一陣發悶,體內的陽氣也似乎流失得更快了。


    “陸哥……我……我感覺好冷……” 錢多寶的聲音帶著哭腔,牙齒都在打顫,“而且……好餓啊……那破辟穀丹根本不頂用……這鬼地方,難道連口熱乎的……鬼食都沒有嗎?”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帶著幾分譏誚和不耐煩的女聲,突兀地在陸九玄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哼,蠢貨!死到臨頭了還想著吃?本座真是懷疑,你這腦子裏除了漿糊,還能不能裝點別的東西!”


    是玄姬!


    這位傲嬌的古劍殘靈,自從進了枉死城後就一直沒什麽動靜,陸九玄還以為她又陷入沉睡或者在暗中觀察,沒想到她一直醒著!


    “我說玄姬大佬,您老人家終於肯吱聲了?” 陸九玄沒好氣地在心裏回懟,“我還以為您被這兒的王八之氣給震懾住了呢!”


    “呸!就這點汙穢之氣,也想震懾本座?” 玄姬的聲音充滿了不屑,“本座當年縱橫幽冥的時候,這枉死城還不知道是哪個犄角旮旯裏的亂葬崗呢!本座隻是懶得理你們這些小輩的死活罷了!”


    頓了頓,她的語氣變得嚴肅了幾分:“不過,看在你勉強算是本座‘臨時飯票’的份上,本座就大發慈悲地提醒你一句——在這枉死城,或者說,在整個幽冥界稍微有點‘秩序’的地方,沒有魂晶,你們就是寸步難行!”


    魂晶?


    陸九玄心中一動,想起了慕容師姐之前拿出來的那幾塊黑色晶石。


    “魂晶?” 他在心裏問道,“就是那種黑色的、亮晶晶的石頭?很重要嗎?”


    “廢話!當然重要!” 玄姬的聲音拔高了幾分,仿佛在訓斥一個白癡,“魂晶,乃是幽冥界陰氣和靈魂力量凝結的精華,是這裏的硬通貨!你想找個安全點的地方落腳過夜,需要魂晶!你想買點能補充魂力、抵禦死氣侵蝕的東西,需要魂晶!你想打探消息,無論是關於那個什麽輪回台,還是你想找的東西,都需要魂晶!甚至……”


    玄姬的語氣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看到那些在角落裏瑟瑟發抖、魂體都快潰散的孤魂野鬼了嗎?他們就是因為沒有足夠的魂晶來維持自身魂力,或者找不到蘊含魂力的‘食物’,隻能慢慢被這無處不在的死氣侵蝕、同化,最終徹底消散!你們這些活人,陽氣雖然暫時能抵抗死氣,但消耗更大!沒有魂晶購買庇護或者補充能量,你們的下場,隻會比那些孤魂野鬼更慘!遲早會被吸成人幹,或者被哪個路過的惡鬼當成‘大補之物’給撕碎了!”


    玄姬的話,如同數九寒冬裏的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了下來,讓陸九玄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又看了看錢多寶那同樣一貧如洗的樣子。


    錢多寶顯然也聽到了玄姬的話,一張肥臉瞬間垮了下來,哭喪著臉道:“完……完了……陸哥……我們……我們連一塊那種黑石頭都沒有啊!剛才進城那三塊……還是……還是……”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瞟向被陸九玄護在懷裏的慕容憐月。


    陸九玄的心思也被牽動,他低頭看向慕容憐月。


    此刻,慕容憐月似乎已經稍微平靜了一些,隻是依舊緊緊靠著他。她微微抬起頭,那雙如同秋水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亮,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和……茫然?


    她似乎隱約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也明白他們目前的困境,但她的記憶和思維,顯然還沒有完全恢複正常。


    “師姐……你……” 陸九玄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剛才那魂晶……是……”


    他想問她是從哪裏來的,還有沒有。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有些不妥。畢竟,那是她的東西,而且看她現在的狀態,恐怕也問不出什麽。


    慕容憐月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微微歪了歪頭,長長的睫毛輕顫了幾下,然後伸出纖纖玉手,攤開在了陸九玄麵前。


    她的掌心,白皙細膩,空空如也。


    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細若蚊蚋,帶著一絲歉意:“……沒了。”


    陸九玄:“……”


    錢多寶:“……”


    得,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看來,那三塊魂晶,已經是師姐最後的“家底”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生存壓力,如同沉重的山巒,狠狠地壓在了陸九玄的心頭。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陰風似乎更加刺骨了,空氣中彌漫的死氣仿佛有了生命般,正不斷地、貪婪地吸食著他們身上那微薄的陽氣。


    他的身體開始感到一陣陣發冷,不是因為恐懼,而是陽氣流失過多的生理反應。四肢也開始有些沉重,仿佛灌了鉛一般。連帶著,懷裏慕容憐月的身體似乎也更冷了一些,她下意識地往他懷裏縮了縮,尋求著他身上那僅存的一點溫暖。


    錢多寶更是凍得嘴唇發紫,上下牙齒不停地打架,發出“咯咯”的響聲,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不……不行……陸哥……我……我快凍死了……感覺……感覺魂兒都要飄出去了……” 錢多寶的聲音充滿了絕望。


    “閉嘴!還沒到那一步!” 陸九玄咬牙低喝道,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他知道,現在絕不能慌!越是危險的時候,越要保持冷靜!


    他環顧四周,目光在那些混亂的攤位、奇形怪狀的鬼物、以及那些包裹在黑袍裏的活人商人身上飛快地掃過,大腦如同高速運轉的機器,瘋狂地思考著破局之法。


    搶?不行,風險太大,他們三個加起來,都不夠剛才那個啃掉同伴腦袋的吊死鬼塞牙縫的。


    賣?賣什麽?他們身上除了幾件破衣服,和一些在陽間不值錢的雜物,還有什麽能換魂晶的?


    等等……陽間不值錢的雜物?


    陸九玄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想起了剛才看到的那些活人商人!他們不就在賣陽間的東西嗎?雖然賣的都是些丹藥、法器之類的“高端貨”,但既然陽間的東西在這裏有市場……那他們身上那些在陽間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小玩意兒,對於這些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沒接觸過陽間新鮮事物的鬼魂來說,會不會……也算是某種“奇貨”呢?


    比如……儲物袋裏還有幾包沒吃完的方便麵調料包?那玩意兒味道夠衝,說不定能吸引一些口味獨特的鬼?


    還有錢多寶那家夥儲物袋裏,好像塞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麽能發光的塑料小玩意兒,還有打火機……


    死馬當活馬醫!總得試試!


    “胖子!” 陸九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猛地拍了一下還在瑟瑟發抖的錢多寶,“把你儲物袋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都掏出來!咱們……擺攤去!”


    “啊?擺……擺攤?” 錢多寶一臉懵逼,差點以為自己凍傻了出現幻聽,“陸哥……你沒發燒吧?咱們……咱們拿什麽擺攤啊?賣……賣空氣嗎?”


    “賣陽間來的稀罕物!” 陸九玄斬釘截鐵地說道,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跟我來!咱們必須在被凍成冰棍或者被當成點心之前,搞到第一桶金!”


    說完,他不再猶豫,一手繼續緊緊護著懷中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但依舊選擇信任他的慕容憐月,另一隻手則拽起還在發愣的錢多寶,朝著一個相對空曠、但來往“鬼流”還算密集的角落走去。


    不管前路如何,他們必須主動出擊,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生存的壓力,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他們身上,逼迫著他們在這座絕望的城市裏,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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