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淳九年七月,瓊州的雨裹著海腥味砸在沙灘上。


    周益站在齊膝深的海水裏,手中的竹筒隨著浪頭起伏。老卒的屍體裹著椰葉沉入海底,廢膠卷在竹筒裏發出細微的脆響 —— 這是他能留給後世的唯一憑證。二牛抱著哥哥的頭盔跪在礁石旁,燕紅葉替他係緊紅纓,那是王鐵牛生前從她披風上扯下的布條,此刻浸透雨水,像凝固的血。


    南宮雲的聲音在風雨中破碎:“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


    “但總有人要在廢墟上蓋新房子。” 周益轉身,雨水順著白發流進領口,黎族酋長遞來的圖騰木雕在腰間磕碰,血椰漿混著雨水染紅了衣擺。他忽然想起相機屏幕裏的自己,眼神已如刀刃,而忽必烈的震怒正在千裏之外的大都醞釀。


    忽必烈捏著瓊州斥候的密報,指節發白。羊皮紙上墨跡未幹:“海賊以鐵匣引動天雷,黎人奉其為海天君。” 案頭《大元混一圖》上,朱崖洲被朱砂圈成刺目的紅點。


    “傳闊裏吉思。” 他將密報拍在檀木案上,燭火在黃金甲胄上跳躍。


    樞密副使闊裏吉思踏入殿內,甲葉鏗鏘:“陛下,瓊州之事 ——”


    “八思巴的符水能破‘天雷’麽?” 忽必烈打斷他,指腹劃過案頭的水晶沙漏,“去年東瀛神風毀我戰船,今年朱崖洲又出‘海神’,莫非天要亡朕?”


    闊裏吉思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半塊景德鎮瓷片:“這是黎人長老信物,臣已派人聯絡瓊州安撫使陳謙亨。” 瓷片邊緣刻著模糊的海浪紋,與周益腰間傘繩的繩結暗合。


    “漢人狡詐,黎人愚鈍。” 忽必烈抓起瓷片砸向燭台,“傳旨:瓊州安撫司即日起禁絕漢黎通婚,凡獻‘海天君’首級者,賞白銀千兩。” 他忽然想起郭守敬上月進獻的《授時曆》,其中推算南海潮汐的段落被朱砂圈了又圈,“再調泉州蒲氏商船三十艘,載五百回回炮手駐雷州,朕倒要看看,這‘海神’是何方神聖。”


    深夜,南宮雲在沙盤上推演元軍動向,珊瑚碎屑簌簌落在 “火山口” 標記旁。二牛縮在火堆旁,阿椰正用魚骨針替他縫補戰甲,竹針穿透粗布時發出細微的撕裂聲。


    “元狗要斷咱們的鹽道。” 南宮雲將竹簽釘在臨高角,“雷州半島屯了三千水師,泉州港的回回炮已經裝船。”


    周益摩挲著腰間的圖騰木雕,血椰漿在掌心凝成暗紅的痂。他忽然抓起竹刀,在沙盤上劃出縱橫溝壑:“讓黎族兄弟在五指山設伏,用毒箭射馬腹。” 刀痕劃過火山口,“震天雷埋在這裏,等元軍上岸 ——”


    “周帥。” 張老抱著新鑄的椰子殼炮闖進來,炮膛還沾著鯊魚血,“斥候來報,元軍在儋州燒了三個黎村,說是‘海天君’作祟。”


    空氣驟然凝固。阿椰的魚骨針停在半空,二牛攥緊的拳頭砸在沙地上,珊瑚碎屑飛濺。周益望向窗外,暴雨正將椰林撕成碎片,遠處海麵泛著詭異的磷光 —— 那是元軍斥候船的燈籠,在風浪中忽明忽暗。


    “備船。” 他抓起火銃走向雨幕,“咱們去會會這位‘海神’。”


    南海?鐵炮交鋒


    三日後,元軍斥候船在七洲洋遭遇 “海神顯靈”。


    周益站在礁石上,相機鏡頭對準太陽,光斑在元軍將領胸口聚成灼熱點。燕紅葉扯開衣襟,火銃灼傷的疤痕在月光下泛著青黑:“雷火淬煉之軀,爾等敢犯?” 她的苗語混著海浪,驚起一群夜鷺。


    元軍副將陳謙亨勒住戰馬,腰間的景德鎮瓷片突然滑落。周益俯身撿起,瓷片背麵刻著 “淳佑三年陳府珍藏”—— 那是南宋理宗時期的官窯款識。


    “陳謙亨,陳安撫使。” 周益指尖撫過款識,“你父親當年在臨安開瓷器行,我曾在他府上見過這對海浪紋梅瓶。”


    陳謙亨瞳孔驟縮,手按劍柄的青筋暴起:“你究竟是何人?”


    “一個想讓漢人活下去的人。” 周益將瓷片拋回,“忽必烈讓你用黎人信物挑撥漢黎關係,你可知儋州那三個黎村,燒死的都是老弱婦孺?”


    海浪撞擊礁石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陳謙亨望著抗虜軍陣列中黎族戰士緊握的竹矛,矛尖挑著的不是漢人耳朵,而是元軍的鐵盔。他忽然想起五歲那年,父親抱著他看臨安城的焰火,梅瓶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而如今,元軍的回回炮正在摧毀同樣的文明。


    “我… 本是泉州提舉市舶司之子。” 他的聲音被風浪揉碎,“鹹淳七年隨父降元,卻見他們將瓷器匠人充作匠戶,雙手沾滿陶土的人,如今隻能用血來洗。”


    燕紅葉的柳葉刀在月光下一閃:“所以你燒黎村,是想證明自己對元廷的忠心?”


    陳謙亨搖頭,淚水混著雨水滑落:“我沒得選… 但你們有。” 他突然拔劍指向自己咽喉,景德鎮瓷片從懷中跌落,摔成齏粉,“替我告訴忽必烈,漢人殺漢人,才是最狠的‘天雷’。”


    劍光閃過,血花在浪尖綻放。周益接住墜落的陳謙亨,看見他眼底倒映著瓊州的椰林,那是他從未見過卻始終魂牽夢縈的故土。


    “把他的屍體送回泉州。” 周益扯下自己的披風蓋住陳謙亨,“刻塊碑,就寫‘宋故陳謙亨之墓’。”


    大都?禦花園


    忽必烈捏著陳謙亨的死訊,聽著回回炮手的戰報。密探傳回的畫像上,周益抱著陳謙亨的屍體立在礁石上,腰間圖騰木雕與陳府梅瓶的海浪紋竟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漢人果然不可信。” 他將畫像擲入火盆,陳謙亨的麵容在火焰中扭曲,“但朕有回回炮,有怯薛軍,縱是海神,也得跪下稱臣。”


    八思巴的法螺聲在夜空中回蕩時,周益正在瓊州海邊埋葬陳謙亨。相機屏幕映出他滿是胡茬的臉,忽然閃過陳府梅瓶的殘影。他摸出膠卷,將最後一張照片塞進竹筒 —— 那是 1279 年七月的瓊州,椰林在雨中搖曳,漢黎戰士並肩而立,遠處陳謙亨的戰船正在燃燒,船頭的 “元” 字大旗被海風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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