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與殺機,洶湧到了極致,但是,蕭葉的眼神在這一瞬間,也冷靜到了極致。


    這種冷靜的眼神,透著一股讓人驚悚的冰寒。


    沒有人知道,這一刻,蕭葉是在怎樣的一種臨界點。


    下水道之中,除了水流的聲音,一片死寂。


    許久。


    蕭葉再度抬頭,透著下水道入口細細的縫隙,看著那個熟悉的讓人心痛到極致的身影,忽然撕下了身上的一塊布條,然後將布條在下水道裏沁滿了水。


    “嘀嗒,嘀嗒,嘀嗒……”


    布條沁滿水之後,蕭葉用手,精準的緩緩收緊布條,布條受到擠壓,上麵的水分,凝聚成水珠,開始以某種特殊的規律,滴落在下水道。


    這種水滴落的聲音,沒有人注意。


    下水道之中,這種水滴落的聲音,似乎再正常不過。


    黑暗,死寂,水滴滴落,第七層的監獄裏,偶然之間,還傳出了幾聲讓人驚駭、恐懼的慘叫。


    對於這種滲人的慘叫,這裏的人仿佛已經麻木,早已習以為常。


    嘩啦!


    然而,也就在水滴,滴落到了第二十七滴之後,下水道上方,那個消瘦憔悴到幾乎已經脫相,身上針孔彌補,右腿全廢,神情木訥,呆滯,形同行屍走肉一樣的身影微微動了。


    她那蓬亂的發絲下,近乎死寂、沒有生機的眸子裏,幽然閃過了一抹宛如絕望黑暗裏的震驚,以及不可思議。


    她抬了抬頭,木訥地掃視四周。


    四周,依然是冰冷的黑暗,如同地獄最深處一般的慘重,除了這些,什麽也沒有。


    聽錯了?


    幻覺麽?


    或者說,隻是水滴滴落的偶然。


    或許,在這冰冷的絕望裏,死亡之前,能聽到這樣一陣熟悉的帶著溫度的聲音,也算了了一個心願。


    這種溫暖,單純,美好的聲音,不應該出現在暗無天日的煉獄裏。


    那群孩子,還好嗎?


    這麽多年了,或許,他們應該已經,結婚生子。


    九年,已經完全近乎死寂,冷漠,耗盡所有生機,連思緒幾乎都沉寂的雲鳳,在這一刻,心中竟升起了一絲遺憾。


    她想在死之前,再看他們一眼,再看彤彤一眼。


    隻是,她非常清楚,這一切,都已經成了一個奢望。


    這裏是煉獄,不,煉獄都沒有這裏恐怖!


    她的眼神,亮了一下,隨後,又恢複了死寂。


    九年,她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她能感覺到,她要死了。


    如果不是黑暗組織注射的特殊藥物,讓她無法自殺,她在九年前,就應該已經死在了這裏,她多活了九年,也多承受了,九年時間,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的痛苦和折磨。


    黑暗組織,已經不把他們當人看了。


    她們,已經完全成了實驗體。


    “滴答,滴答,滴答……”


    黑暗的絕望裏,熟悉的頻率,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再度響起!


    幻覺?


    不是!


    雲鳳在低著頭,仔細的聽了四五遍之後,眼中的死寂,終於完全被一陣難以置信的震撼與驚駭替代。


    聲音,從什麽地方傳來?


    不是地麵上,是地下!


    下水道!


    小葉子?


    雲鳳死寂,無力的心中,升起了一陣九年都未曾波動過的狂瀾。


    水滴聲,形成的這種特殊韻律,是當年蕭葉剛剛被特招進入戰龍特種部隊的第一年,生日那天,雲鳳特意給蕭葉,設計的一套在摩斯密碼上,改編出的一套暗碼!


    這套暗碼,隻屬於蕭葉一個人。


    暗碼的子碼,在蕭葉的手裏,母碼則在雲鳳的手裏,甚至,這套暗碼,連老隊長都不知道。


    當時設計這套暗碼,是因為老隊長對蕭葉異常嚴厲,訓練已經超越地獄級別。


    這套暗碼,是雲鳳想讓蕭葉在訓練裏扛不住的時候,偷偷發求救信號用的,這樣的話,雲鳳可以偷偷給蕭葉送一些食物,以及必要的生存工具。


    隻不過,蕭葉在訓練裏,從來都沒有用過。


    一切訓練,都咬著牙,扛了下來。


    雲鳳失蹤前,蕭葉唯一用到這套暗碼的時候,是東南亞四七一事件裏,那一次,最接近死亡的時刻,蕭葉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給雲鳳發過去了一份自己的遺言。


    現在,這個暗碼的聲音,在這裏,第二次,響起了!


    “滴答,滴答,滴答……”


    二十七聲水滴聲,用母碼揭秘後,代表的含義是:師娘,我來了,小葉子。


    水滴,響起了第七遍之後。


    雲鳳的身體,從震撼,顫抖,心生狂瀾之後,終於完全歸於了平靜。


    雲鳳低了低頭,整個人,又恢複了死寂。


    似乎,一切如常。


    “沙,沙,沙……”


    但是,雲風滿是血痂的手,卻近乎神經質一般的,在地上胡亂的畫了起來,沒有一點章法。


    她像是一個崩潰死寂的人,在地上隨意畫出絕望的塗鴉。


    這種情況,在這種煉獄裏,太過常見。


    這裏的人,從某種程度上,早都已經瘋了。


    任何詭異的動作,在這裏,都異常的平常,而太過平常的動作,反而會顯得詭異。


    “沙沙沙……”


    胡亂的動作裏,中間卻夾雜著幾聲異樣的頻率,在煉獄的慘叫與恐怖裏,沒有人在意。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這胡亂的畫動之間,那蓬亂的頭發下,幹枯,充滿血絲,沒有一絲生機的眼睛之中,沁出了一滴清淚。


    蕭葉,來了!


    九年!


    在這無盡冰冷的煉獄裏,終於出現了一抹暖意,如同,北極冰原上,一朵紅花無聲綻放。


    時間漫長,但是,交流的內容,卻非常短暫!


    在雲鳳得知了,蕭葉是一個人,孤身潛入這裏的時候,雲鳳沉寂的身體,終於忍不住再度顫抖了一下。


    “走!”


    雲鳳在那一刻,隻發出了一個字。


    她讓蕭葉走!


    這個字,是用命令發出的,戰龍特戰隊,最高級別的命令!


    交流,也隨之中止!


    水滴滴落,沙沙的聲音,卻完全消失。


    水滴滴落的更加湍急,上麵已經完全陷入了死寂。


    在這種地方,一個人若是能逃出去,已經是奇跡,倘若一個人再帶著一個無法行動的,甚至還被恐怖監管的人,就算發生奇跡,都不可能逃出。


    這一點,蕭葉懂,雲鳳也懂。


    雲鳳,單方麵終止了一切交流!


    哪怕,她已經在這煉獄裏絕望、痛苦,生不如死的活了九年!


    哪怕,她下一刻,就要死了!


    哪怕……


    無論有多少個哪怕,她都沒有再浪費蕭葉一秒的時間。


    外柔內剛。


    九年過去了,戰龍特種部隊的師娘,承受了常人無法想象的摧殘,但有些東西一點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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