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暻鼻子一酸。


    因為妹妹丟了,他媽患得患失,這個弟弟就是她的眼珠子。


    因為身體不好,從小到大幾乎做什麽都會被限製,看著別的孩子追逐打鬧,踢球,甚至打架,都是羨慕的,偏偏的他什麽都不能幹,多吹了一下風,就可能感冒發燒。


    後來導致幾乎是掉個頭發絲,他媽都如臨大敵的地步。


    別說玩了,在她眼裏,出門就是個危險的事。


    愛之深,但是這負擔也都成了孩子緊緊的束縛,錢昭自小就是個乖孩子,從來不提要求,讓躺著就躺著,讓坐著就坐著,即便是再想玩,想出門,他也就眼饞的看著,從來不說什麽。


    這樣一個幾乎沒有獨自出過門的孩子,拖著病弱的身子,從隔壁市過來,從醫院到車站,買票,坐火車,都是完全陌生的,這一天一宿的時間,他都經曆了什麽?


    拳頭在衣襟下緊緊的攥著,錢暻都不敢想,如果沒有遇到妹妹兩口子,他再見到這個弟弟,會是什麽時候,什麽場麵。


    想想,就後怕的很。


    “哥,妹妹,是不是,不喜歡我,不想見到我?”


    錢暻,


    “......”


    “你別胡思亂想,她不是醫生,就是留在這也做不了什麽。


    而且,人家結婚了,總要回去跟婆家有個交代吧?


    放心吧,明天她還來。


    你好好養著,聽醫生的話,她說了,你身體養好了,她歡迎你去她家玩。”


    “真的?你沒騙我?”


    錢昭一激動,手上的點滴都差點帶掉了,嚇的錢暻趕忙上前去按著,


    “哎呦,小祖宗啊,你可老實點吧,我能騙你嗎?


    呶,桌子上那不是給你留的桃子?說是看你愛吃,特意給你留的。”


    空間裏的水,滿滿不大敢冒失的弄出來,總歸這桃子也是空間裏出產的,雖然作用小,但是安全。


    這邊幾個桃子哄好了不聽話的病人,回去的路上,滿滿沉默著,騎車的阮雲錚就想著讓她靜靜,結果,還沒到家,就察覺到後背被溫熱的液體浸濕了。


    他無聲的歎氣。


    “媳婦兒,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要是不想去,咱們就不去,他們要是想認,肯定會找過來的。”


    後麵的人搖搖頭,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不要,我沒事,就是,感覺那個...錢昭,有些可憐,明明和我一樣大的人,身上沒有一點肉,那胳膊細的,和欣欣的差不多,說一句話都不完整就要大喘氣。


    你說,那樣的家庭,什麽都不缺,治了十八年才養成這樣,當初,當初該是得有多虛弱?”


    阮雲錚大長腿支著地,也沒回頭,隻用自己的身子給她擋著秋後的陽光,任由她小聲的發泄著。


    他緩緩的開口,


    “從來沒出過門的人,從隔壁縣跑過來,還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受了遇到多少難,就說這毅力,這膽量,也是常人不能及的。


    他對你的心思倒是沒有藏著掖著。


    那個大哥,看著不像是個心思深沉的,暫時對你應該也是真心歡迎的。


    媳婦兒,你是擔心,錢昭的離家出走和你有關,擔心錢家父母對你印象不好,不喜歡你?”


    腰上的手一頓,隨即就抓緊了襯衫,


    “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感覺,心裏難受,不舒服。


    本來我想的好好的,我對這門親沒有什麽期待,對我好壞,我都能接受。


    但是,看到錢昭,看他那虛弱的不行還朝我笑的樣子,我就有一種,好像要失去理智的感覺,我好像能感覺到她心裏的憋悶,委屈,無奈,還有那種對未來的...絕望。”


    阮雲錚靜靜地聽著,不時的應和一句,


    “你覺得,他過的其實,並不開心?”


    “我對那對沒露麵的父母沒有意見,但是這個孩子,我不想看著他就這麽帶著遺憾離開。


    他才十八歲,還是個孩子,還沒有結婚生子,也沒有保護過...妹妹,我也,也還沒有叫哥哥,


    他不能就這麽死了。”


    阮雲錚趕緊下車,回身把人抱在懷裏安慰著,


    “好好好,不死不死,不死啊。


    有醫生,錢家肯定找了很多厲害的醫生,我們也去找,我去問銅哥,實在不行我去問二哥,你不知道,二哥家裏也很厲害的,他認識的人多。


    還有黑市那邊,我也讓他們出去找,很多村都有下放的,牛棚裏的那些人,我聽說就有從大城市來的醫生,我們一起想辦法,我們去找,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找,啊!


    別著急,我們一起想辦法,活人還能讓尿憋死了,是不是?”


    最後一句話,滿滿是哭笑不得,不過這麽一打岔,心裏那點複雜的情緒也好了點兒,


    “說的容易,好醫生哪是那麽好找的,不是說錢家一直都在找嗎?他們家的關係,人脈,資源,都要比我們不知道強多少,他們都沒能找到什麽好辦法,我們都是普通人,就能比他們還厲害了?”


    阮雲錚屈指給她擦了擦眼淚,


    “這不是誰比誰厲害的事,他們沒能找到對症的大夫,那也不代表我們就也找不到,這也不是比誰有錢,誰地位高,是不是?


    老話不都說,貓有貓道,鼠有鼠道,誰知道會不會就有那麽一個好大夫在哪個耗子洞裏,等著我們去挖呢!”


    “噗嗤!”


    這下滿滿是真的哭笑不得,這點子傷感徹底被他說沒了,


    “什麽呀,還耗子洞?說的好像那好大夫是耗子洞裏的耗子,等著咱們去挖似的。


    再說那些牛棚的人,不都不讓接觸嗎?你這膽子怎麽那麽大?”


    “不哭啦?不哭了就趕緊上車,回家。


    媳婦兒,我跟你說,這幾年我們這些人,可不是就知道在縣裏頭偷摸的收東西賣東西,這十裏八村的大概情況啊,我們可都摸的差不多,要想不驚動村裏人去跟牛棚接觸,也不是什麽難事。”


    “不行!”


    後麵的人突然出聲,阮雲錚嚇的手一抖,車把子都歪了,他趕忙把車子穩住,無語的側頭,


    “媳婦兒,咱不帶這麽嚇唬人的行嗎?車子摔了倒沒事,你胳膊還沒好利索呢,還想二次受傷啊?”


    滿滿也嚇了一跳,這會兒還摟著他的腰身呢,有點不好意思,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們不能這麽大張旗鼓的去找人,誰知道哪個牛棚就有人盯著,到時候兄弟們再遇到危險,都是要養家糊口,這不是他們的分內事,不能讓他們去冒這個險。


    萬一出事,那就是一個或者幾個家庭,那責任,你擔不起。


    我也擔不起。”


    男人呲著大白牙笑,媳婦兒這是為他擔心呢,


    “放心吧,這種事,我們經常幹,有經驗。


    再說又不是殺人放火,就找個人,還不至於,其他的,等找到人在數,總會有辦法的。”


    “行吧!”


    這種事,這種時候,滿滿也真的是沒有辦法,她就算跟原主真的完全融合了,那原主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認識的人也都是陸家周圍的鄰居,學生,人脈,著實算不上,還不如她本尊膽子大呢。


    ~~~~~~~~~


    省城那邊的錢家,真的是兵荒馬亂。


    得到消息的錢父錢母本來是想第一時間就過來的,結果又被緊急的事絆住,要出發的時候,錢母又氣急攻心,暈倒了。


    錢父無奈,隻能先把人送醫院。


    等把手頭的事處理好,帶著錢母出發,已經是第二天了。


    ~~~~~~~~


    再次看見蘇滿滿,錢昭的欣喜溢於言表,精神頭都好了不少,臉色的笑容就沒下去過,簡直是乖得不能再乖的病人,讓吃藥就吃藥,讓打針就打針,就是平時難以下咽的飯菜,也吃的歡快。


    滿滿他們帶過來的白粥包子鹹菜也吃的噴香。


    錢暻全程都沒說上一句話,根本就插不進去。


    不過,眼底也慢慢的蔓延出濕意。


    這是他的弟弟妹妹,昨天之前,甚至進這個病房之前,他都不敢相信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樣的場麵。


    病床上的弟弟雖然還是滿臉蒼白,掩不住的虛弱,但是這臉上的明媚歡快,鮮活,是他這十八年都沒有見過的。


    而還生疏的妹妹,則是安靜的坐著,遞水,遞水果,很有耐心的有問有答,跟他說她自己的事,說農村的趣事,聲音清脆,不急不緩,像是緩緩流淌的溪水,還帶著些能安撫人心的沉穩,錢昭不時的笑出聲,臉上的表情也生動的變幻著,看的錢暻都一愣一愣的。


    這個妹妹,這麽厲害嗎?小昭就這麽喜歡?


    “我跟你說,等你好點兒,跟我回家玩,那邊有一條小溪,那個水特別清澈,裏麵還有小魚,就這麽大,”


    滿滿一邊說一邊比劃著,


    “就這麽大點兒,還沒有我手長呢,而且,那是活水,是從山裏出來的山泉,那些魚啊,好像是也特別聰明,看著它們遊得不快,但是特別難抓,反正我試了幾次,都抓不住。


    錚哥就會,拿著那個背簍,看準了就往下一扣,每次都能抓到幾條。”


    “真的嗎?我幾乎不出門,什麽都沒玩過,什麽都沒看過,也沒看見過抓魚,是不是,很好玩?”


    看著弟弟眼裏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渴望和羨慕,錢暻隻感覺一股酸意猛的從胸腔衝上來,連忙屏著呼吸出了病房,靠在牆上大口的呼吸著。


    他們所有人都說是為了他好,但是偏偏的就是他們,拘著他,管著他,控製著他,讓他連這麽一點點最基本的自由空氣都要羨慕別人。


    如果,如果小昭真的隻有這二十來年的生命,那這生命裏,從頭到尾全都是醫院,藥,這不能幹那不能幹,這不能吃那不能吃,隻能躺著,坐著,和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有什麽區別?那他走的時候,對這個世界,該有多麽的失望,還會有一絲絲的眷戀嗎?


    怕是連一丁點的歡樂記憶都沒有吧?


    “什麽都沒玩過,什麽都沒看過”,這幾個字就像是一把淩遲的刀,一刀一刀的在錢暻的心頭剜著,讓他幾乎直不起腰,隻能蜷縮著,靠在牆角,用力的捶著腦袋。


    阮雲錚看在眼裏,沒說什麽,媳婦兒心疼那個小哥哥,那這種切身的體驗,他們能理解自然是最好了。


    等錢暻緩過來,他才慢慢的走過去,


    “他的病情,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嗎?”


    錢暻滿腦袋冷汗,坐在椅子上,雙手攥著,掌心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


    “對,看了好多醫生,胎裏帶出來的虛弱,不能根治,所以看的醫生說的都是,好好養著。


    好好,養著。


    嗬嗬!是我們錯了,我們都想著千方百計的留下他的生命,甚至我媽還說實在不行就住院,一直住院,都要讓他活下去。


    我,我真的,真的,我忘了他也是個人,是個孩子,孩子,都是愛玩,愛鬧的,可是,我們生生的看著他,連多走幾步都不讓。


    之前我回去的時候,他都很高興,我以為他是想我了,我還洋洋得意,我跟我戰友說,我弟弟跟我感情好,現在想想,應該是太孤單了吧?一個人,對著四麵牆......


    昨晚醒來沒看見滿滿,他整個人渾身都透著一種,得到之後又失去的,絕望,那種眼神,真的,我,我都不敢直視。


    從早上醒了就一直在等著盼著,剛剛你們進來的時候,他看見滿滿的那一刻,眼睛頓時就亮了。


    剛才你也看見了,那表情,生動,鮮活,我才意識到,他也不是隻有那一種平淡,平淡到好像都沒了生機的表情,他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說完,他捂著臉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我這個哥,太失敗了,太失敗了!”


    阮雲錚看了一眼病房,朝回頭的滿滿兩個人擺擺手,幹脆的關上門,一屁股坐到錢暻旁邊,


    “挺大個男人,哭有什麽用啊?這都是早就發生的了,你哭就能時光倒流嗎?


    既然你都發現問題了,你就沒有什麽想法嗎?


    按你說的,他這種情況,不可預見,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別生氣,在有限的生命裏,你是希望開開心心的吃吃玩玩,做自己想做的事,讓自己沒有遺憾?


    還是,每天都被關在這一方天地裏,當一個提線木偶,隻能看見這四麵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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