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很早之前就喜歡苗梨了。


    從他還不知道什麽叫喜歡開始。


    他和苗梨來自同一個村子,落後貧窮的山區,沉默寡言的家庭,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人生。


    家裏窮,他吃不飽飯,苗梨姐姐時不時會來喂他,不多,但對於他來說,沒有那時不時的半個窩頭,幹淨的剩菜,他或許長不到現在。


    再後來,上初中的時候他輟學了,家裏出事,一瞬間分崩離析,他背負了巨額債務,要還債,要還命。


    可笑的是,在出事之前,他連一百塊的紙鈔是什麽樣都沒見過。


    而債務的數字,更是讓他數不過來,砸得他兩眼發昏,手腳發顫。


    能怎麽辦呢,用命去賺錢吧。


    “阿灼!阿灼等等!”離開的時候,還是黎明,他握著初中老師給的路線圖和幾百塊錢就要踏上未知的路程,身後傳來苗梨的喊聲。


    瘦削如杆的少年站定,沉默地看著在黎明微光裏向他跑來的女孩。


    苗梨給他送了兩件哥哥的舊衣服和家裏蒸的窩頭,“阿灼,你要保重。”


    秦灼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接過東西,“嗯。”


    他不知道說什麽,他們似乎,也沒什麽好說的。


    苗梨有點想哭,低頭擦擦眼尾,輕聲開口,“去吧,要小心,錢可以慢慢還的。”


    他那一瞬間有衝動,想抱住她,手伸出去又放下,緊緊攥著破舊的書包,牙關緊咬,嚐到幾絲血腥氣。


    “……嗯。”少年喉結重重地碾過,但也隻能吐出一個艱澀的字眼,轉身走了。


    秦灼做好了打工吃苦的準備,但他不知道,離開家鄉,要麵對的何止是吃苦這麽簡單的事。


    他沒成年,甚至沒滿十六歲,隻有初中學曆,一口濃重鄉音的普通話,不好找活,人家包吃住就不給錢,被騙,被打,被嫌惡,都是家常便飯。


    他出來一年,攢的錢也就夠回家的車票。


    生活就像一團永不消散的烏雲。


    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時間,也沒有金錢。


    什麽時候能走到頭呢,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瘋了一樣思念著家鄉。


    思念著苗梨。


    他看了一晚上的月亮,第二天,踏上去更大城市的路。


    家鄉的鎮子上他賺不到錢。


    少年被迫往外走。


    生活強製地讓他成長,拉開他的筋骨,捶打他的身體,撕裂他的內心。


    他一如家鄉的青山,能承托起所有命運的不公和苦難。


    輾轉幾個地方,他終於找到了可以快點賺錢的辦法。


    幹壞事。


    他跟著街頭混混開始,看網吧,看酒吧,幫人打架,追債等等。


    他吃過虧,被打掉過半條命,麵相也逐漸凶狠,開始把命當賭注,去贏得一次又一次的機會。


    最終,他來到京海,去了更黑暗的地方。


    地下拳館,打黑拳。


    可他有錢了。


    他終於可以回家去見她。


    “阿灼!”她朝他奔來,一臉驚喜,又在看到他身上臉上的傷疤後紅了眼圈,“怎麽弄的?”


    “沒事。”他忍不住笑。


    一定傻極了。


    太想她了。


    骨子裏都想。


    “姐姐,我帶你去京海好不好。”秦灼問。


    他的姐姐,值得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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