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登的解釋清晰、專業且極具行動力,完全將林恩的戰略意圖轉化為了可執行的金融操作。


    林恩的聲音恢複了平常的沉穩:“執行吧,蘭登。細節和風險由你掌控,每日收盤後向我簡訊匯報進度和潛在風險。隱秘是生命線。我不希望任何人在風控報告或收盤記錄上看到‘link’的名字集中出現在這些交易裏。明白了嗎?”


    “完全明白,link先生!”蘭登鄭重承諾,“最大程度利用場外交易和複雜結構,確保匿名性!風險控製是我的職責核心,我會確保在設定的額度和管理原則內操作!請保持應急資金賬戶權限暢通。福勒小姐,我現在傳真一份預設觸發條件和行動計劃的加密簡報過來,收到後立刻確認!我這邊要衝進戰場了!”


    蘭登的聲音帶著一種臨陣的緊迫和興奮,電話隨即被切斷,留下交易室背景噪音的尾音。


    “福勒,”林恩轉向他的首席助理,“立即與蘭登對接,清點確認應急資金額度,確保他需要資金劃轉時能第一時間響應,全程記錄指令和進度。其他方麵,聽蘭登安排協調。”


    “明白,老板。”福勒的聲音異常冷靜,她迅速拿起專用記事本,飛快記錄下關鍵指令和蘭登提到的要素,眼神銳利如同進入戰鬥狀態的獵鷹。


    她甚至補充了一句:“我個人...上周也通過我在美林的個人賬戶經理,追加了一小筆積蓄在雷神的股票上。”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卻讓蓋伊和老周都愣了一下——福勒這個一向務實低調的助手,這位一貫冷靜克製的工作狂,也在用實際行動押注林恩的信念。


    “很好。”


    林恩微微頷首,福勒的沉默支持勝過千言萬語。他不再看眾人複雜的表情,起身走到書房門口,手搭在了黃銅門把手上,又頓住:


    “恐慌隻會製造敵人和漏洞,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外麵現在風平浪靜,書房裏驚濤駭浪——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荒謬本質。”


    他轉頭,目光掃過蓋伊、老周:“保持你們平常的表情,用上你們最擅長的演技。就像妮可正在學習的那樣:無論心底有多少驚濤駭浪,臉上都要維持‘公爵夫人’式的優雅與冷靜。就當我們現在就是在宮廷,四周都是豺狼禿鷲的耳目。”


    他指了指客廳的方向。輕輕打開了書房厚重的橡木門。外麵客廳的景象與書房內的緊繃焦慮形成了戲劇性的強烈反差。


    客廳寬闊的中央,巨大的飛艇吊燈灑下柔和的光輝。一位身著複古深灰色套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表情嚴肅得像教堂石雕的老夫人——高價從倫敦請來的歐洲古典禮儀權威顧問——正端坐在一張路易十六風格的扶手椅上。她手中拿著一條裝飾著細密蕾絲的白手帕。


    “基德曼小姐!”老夫人的英倫口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音調不高卻極具穿透力。


    “腰背!腰背是尊嚴的支柱!瑪麗安·杜比斯-格雷夫斯是諾丁漢郡最尊貴的玫瑰,不是集市上探頭探腦的鄉下丫頭!您的脊椎骨是鋼鐵鑄就的嗎?請拿出貴族的傲骨來!”


    妮可身著一件繁複的象牙色束腰長裙練習袍,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正努力按照老師的要求調整姿勢。她深吸一口氣,下頜微抬,將本就挺拔的身姿繃得更加筆直優雅,如同雪原上的孤高冷杉。她注意到林恩走出來,湛藍的眸子裏飛快地掠過一絲探究的溫柔。


    “很好!現在,行禮!”


    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拿起那方白手帕,優雅地做出了示範——一個細微但無可挑剔的屈膝禮,動作如行雲流水,帶著一種獨特的尊貴感。仿佛裙擺下隱藏的並非雙腿,而是精密的發條裝置。


    “左手,置於腰部上方一寸,中指微屈,拇指輕輕搭在無名指指側...右手提起不存在的裙擺,手腕自然下垂...膝蓋下沉的角度必須精確!這關乎血統的純度!”


    妮可全神貫注地模仿著,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完美。即使是在練習,也讓人仿佛看見了中世紀的冰冷石砌城堡和燭光搖曳的盛大舞會。她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場優雅的表演。


    林恩站在書房門口,看著這一幕。身後,蓋伊等人努力擠出“平常”的表情,但眼底殘留的驚悸和強裝鎮定的別扭感尚未褪盡。老周甚至下意識地挺了挺佝僂的背,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像被稅務問題壓垮的老會計。


    “優雅,先生們女士們,”林恩的目光落在練習行禮的妮可身上,帶著欣賞,“是生存的最高武器。在中世紀的箭雨裏,在華爾街的金融風暴中,皆是如此。”


    他緩步走向客廳,在靠近妮可視野邊緣的沙發坐下,姿態放鬆卻不失一種內在的力量感。他隨手拿起老夫人帶來作為教學參考的燙金精裝書——《禮儀之書:從餐桌到王座》。


    客廳的空氣仿佛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一邊是劍拔弩張、暗潮湧動的金融戰場預演,透過書房未關嚴的門縫和福勒無聲的操作傳遞著無形的硝煙;另一邊是凝滯時空裏的儀式感,妮可在嚴格的教導下雕琢著瑪麗安的高貴靈魂。


    蓋伊像是被妮可的姿勢傳染了,僵硬地杵在角落,眼神空洞。老周則悄悄溜到吧台給自己倒了杯烈酒,灌了一大口,試圖壓住狂跳的心和胃部的痙攣。


    嚴厲的聲音再次響起:“眼神!基德曼小姐!屈膝時的眼神是謙卑中蘊含驕傲的學問!垂視眼前三英尺的地毯!像您在看一塊即將由您下令拆除重建的領地!”


    妮可依言而行,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湛藍的眼眸。


    在她完美的屈膝姿態和低垂的視線之外,無人看到她緊握成拳、指甲幾乎嵌入掌心的右手——那泄露了她聽到身後書房壓抑氛圍時的一絲擔憂。


    林恩的目光掠過妮可緊繃的指節,最後落回手中那本古老的《禮儀之書》。


    禮儀老師的聲音又傳來,帶著一種刻板的曆史回聲:


    “...即便城牆被巨石砸碎,箭矢在耳邊呼嘯...真正的貴族,也絕不能讓內心的震蕩顯露在舉止分毫。您所維係的不隻是個人的體麵,更是秩序最後的象征...”


    什麽狗屁真正的貴族,林恩輕輕合上書,將它放回原位。


    秩序?體麵?在即將到來的巨浪麵前,這些是否如沙堡般脆弱?還是在風暴中屹立不倒的燈塔?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巨大的落地窗,望向外麵曼哈頓鋼鐵森林盡頭血紅色的晚霞。風暴的確正在地平線外醞釀,無論是真實的沙漠戰場,還是無形的金融屠場。


    無論心底有多少驚濤駭浪,臉上都要維持‘公爵夫人’式的優雅與冷靜。


    這句話是對團隊的命令,也是對他自己的警告與期許。結合想要給《羅賓漢》中瑪麗安加入的動作戲,完整的描述應該是——‘優雅而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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