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人上一區,行政廣場,城主府。


    重大事件會議室。


    孫青山坐在長桌的盡頭,聽著各位議員七嘴八舌的討論下五區難民的安置問題。


    他沒有開口說什麽,隻是靜靜的聽著。


    對於下五區,他們隻能先選擇放棄,


    “璀璨”一旦被關閉,就無法被再次打開。


    燧人早就已經沒有了使用“璀璨”的技術。作為能夠抵禦灰霧的大型機械元件,燧人能夠做到檢修與讓它保持運行就已經是極限了。


    一旦被關閉,就意味著,他們無法再次使用,沒人知道那些玩意該怎麽啟動,它的啟動方式太過複雜。


    最初設計出“璀璨”的工程師們為了讓它不用依賴電力,做出的設計太過高級。


    他們甚至都無法得知“璀璨”是何時被建造完成的,它的原理又是什麽,設計出它的工程師們都有誰。


    所有的記載早就在一次次的鍾聲響起後永遠的被封鎖。


    下五區的負責人,梁新然坐在角落裏,麵容陰翳。


    現在關於難民的安置問題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是分散,加入各個下城區。


    第二個是全部加入下四區,安置在靠近高牆的最外圍。


    就如同當年對待下六區的人一樣。


    可下四區比起下五區與下六區都要小上不少。


    全部安置的話,不說住房,光是糧食問題就夠他們吃上一壺。


    而偏偏糧食這一塊,下城都是由負責人統一管理。


    而不是由城主府統一調配。


    這就導致了幾位負責人都說,他們的糧食不足以供給。


    現在的會議就像是在踢皮球,沒人願意接收多出來的人群。


    這意味著城區內原本規劃好的一切都將重新打亂。


    這可不是人多了就增加生產力的問題,而是人口過剩的問題。


    現在已經沒有了足夠的地塊給下五區的那群難民,更沒有他們工作的地方。


    孫青山靠坐在椅子裏,靜靜的閉上眼,聽著這些議員踢皮球。


    這位已經有六十七歲的老人,麵上的皺紋與老人斑多得像是溝壑與太陽黑子。


    一頭白發被梳理得很是整齊,也因為年紀大了,他的身材有些矮小,整個人像是縮了起來,一根看起來很是古樸,頂部都有些包漿的實木拐杖靠在了身旁。


    幾位議員在討論的時候,眼神還時不時的瞄向他。


    像是在等他發話。


    但是這位燧人的城主,隻是靜靜的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一般,任憑他們吵鬧。


    似乎在思考著些什麽。


    可實際上孫青山什麽都沒想,他隻是在閉目養神。


    下五區的問題並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找到那些躲在暗處的老鼠。


    至於“璀璨”?生活在灰霧中又能如何?


    燧人城外的那些聚居地不就是嗎?人類並不是不能生活在灰霧中。


    隻是代價過於昂貴罷了。


    隻要他孫青山開口決定下五區的事情,這群隻會踢皮球的酒囊飯袋隻會乖乖的答應下來。


    梁新然的目光始終盯著老人,像是在等待他開口,至於其他人的爭論,他已經不在意了。


    爭論再多也不過是作秀給眼前的老人看罷了。


    都說會哭的小孩有糖吃不是?


    咚咚咚。


    老人似乎聽夠了這群人爭論。


    實木拐杖被他重重的砸在地上,發出聲響,盡管聲音並不大,但議論聲還是停了下來。


    “下三區與下四區接手處理難民的事,梁新然做參謀。”


    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會議室裏回蕩。


    在座的沒人再開口。


    “通知王煬來府裏見我,‘風泣’全體出動。


    黎明奇任臨時指揮,統帥星火。”


    會議徹底陷入了沉默中,梁新然隻是低下了頭,像是認同了老人的安排。


    這種時候要見王煬是為了把他拉回上城吧?


    雖然據說師徒的情誼早在當年王煬放棄擔任下一任城主時被孫青山丟掉了。


    可這個時候是要見王煬是因為還在意自己的徒弟嗎?


    梁新然不太清楚這對師徒的事情,隻知道他們的關係真的很糟糕。


    會議室裏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


    “散會。”


    老人見沒人再開口,有些渾濁的眼神掃視了一眼就宣布了散會。


    說實話,這樣的會議其實並沒有什麽用,但卻是每位議員都要求要召開的。


    就算最後是要聽這位鐵血手段的老人發話,但他們就是要開。


    像是在用這種小事惡心這位老人。


    一眾議員迅速離席,像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待一般,三三兩兩的結對離開。


    梁新然自然也是跟著負責管理下三區與下四區的議員一同離開。


    很快,會議室裏就隻剩下了孫青山。


    直到站在一旁的秘書小心翼翼的開口。


    “孫老?”


    他才拄著拐杖站起身來,腰杆盡量挺得筆直。


    “小雲啊,辛苦你了,告訴王煬讓他在半個小時之內到城主府來。”


    老人轉身邁步就要走出會議室,蘇雲踩著高跟鞋跟上,拐杖與高跟鞋在地麵奏出的樂章在走廊內回蕩。


    老人的步伐很快,他穿過走廊盡頭才將目光投向窗外已經開始做順時針盤旋的黑日,像是想起了什麽,對蘇雲開口。


    “告訴他,半個小時後見不到他人影,後果自負。”


    隨後也沒管蘇雲跟沒跟上就快步離開。


    蘇雲隻好繼續快步跟上。


    “好的,孫老。”


    ...


    王煬自然是在半小時之內到達了城主府,畢竟是老師的傳喚。


    之前他就想來一趟城主府,可事情太多,總是一拖再拖。


    現在好了,他還沒來,老師就先叫他來了。


    王煬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屬於孫青山辦公室的門。


    門後很是昏暗,隻有幾盞煤油燈被放在各個角落,窗簾被拉起,屋內隻存在煤油燈帶來的光亮。


    這是這位老人的習慣,他從來不相信電燈,也不相信窗外的陽光。


    他隻信任火光,所以,從未使用過電燈作為照明物。


    王煬進去時,孫青山正戴著老花鏡,手上攤開一份報紙。


    是《燧人青年日報》,一家致力於讓青年人發聲的報社推出的第三代報紙。


    王煬靜靜的站在一旁,他沒有去打擾老師的閱讀,他知道老師在看文章時不喜歡被打斷。


    《燧人青年日報》曾經也是他王煬最喜歡的報紙。


    良久。


    孫青山才放下了手中的報紙。


    “來了?還算準時。”


    “自然如此。”


    “王煬,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王煬麵色一滯,老師知道了些什麽?


    往往隻有他犯錯的時候,老師才會這樣問他。


    而他也從來不會犯渾,都是很直接的就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除了當年關於上下城的事情,以及他毅然決然離開上城擔任星火總負責人的事情。


    他都會認錯。


    關於這兩件事情,他不認為自己有錯。


    “老師,我做錯了什麽嗎?”


    儒雅的青年麵上帶著熙和的笑容,看向那位如同父親一般的老人。


    老人摘下老花鏡擦了擦又重新戴了回去。


    “王煬,我隻是老了,不是人傻了。”


    他的目光幽幽像是要將眼前青年的心思給看穿。


    王煬沉默了,他低下了頭。


    “你知道,這次下五區死了多少人嗎?”


    老人從辦公桌後站起身,拄著拐杖來到王煬麵前。


    “二十萬人的下五區,現在隻剩下了五萬人不到!


    王煬,你知道你到底在幹些什麽嗎?”


    王煬抬起頭,目光直視老人,想要開口說些什麽。


    晃動的燭火將他們的影子打在牆上輕輕晃動。


    “王煬,合縱連橫是我教你的,但是這次的棋,你下錯了。”


    老人擺了擺手看起來有些失望,手中的拐杖在地麵上敲出一陣陣響動,他沒再去看王煬的臉,越過了青年向門口走去。


    “你還是當年站在我麵前質問我,為何還要保留上下城製度的少年嗎?


    這段時間,你不必再回去,就留在這吧。”


    孫青山的聲音在身後傳來,他沒給王煬開口的機會,拉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王煬站在原地,麵孔隱藏在了陰影之下,攥緊了拳頭。


    房間內的煤油燈輕輕搖曳,拉長了王煬的影子。


    辦公室的門沒有被關上,門外的蘇雲在老人離開之後才來到門口,她望著青年的背影滿是擔憂。


    安靜包圍了這間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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