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真氣抵達了最關鍵的一處——心脈。


    嗡。腦海裏一聲輕響。


    朱淋清那張沒有血色的臉,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來。她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眉頭緊鎖,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張帆……”


    一聲若有似無的呼喚,直接在他心底響起。


    心,亂了。


    好不容易匯聚起來的真氣瞬間失控,如同脫韁的野馬,在心脈周圍橫衝直撞。指尖剛剛凝結出的一點點灰色砂礫,還未成型,便“噗”的一聲,散作一縷青煙,消失在空氣裏。


    “咳!”張帆胸口一悶,喉頭泛起一絲腥甜。


    失敗了。


    “醫者動私情,如良將臨陣怯戰。”


    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張帆沒有回頭。他知道陳明就在那裏,倚著藥櫃,像一尊沒有生命的枯木雕像,審視著他每一次狼狽的失敗。


    他重新調整呼吸,強迫自己摒除雜念。


    第二次嚐試。


    真氣再次流轉,再次抵達心脈。


    這次出現的,是蔣欣蘭。她站在病房門口,眼神裏是警惕,是絕望,還有一絲他讀不懂的祈求。她沒有說話,可那眼神比任何話語都更具殺傷力。


    “噗。”


    指尖的滅蠱砂再次潰散。


    張帆睜開眼,瞳孔裏布滿了血絲。他死死盯著自己的手指,那上麵空無一物。


    “廢物。”陳明的聲音再次響起,像碎了冰的刀子,“三滴心頭血換來的機會,你就這麽浪費?”


    張帆緩緩站起身,轉過頭來,正視著黑暗中那個模糊的輪廓。“這功法,到底是真是假?”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憤怒,隻有一種徹骨的寒意。


    “功法是真的。”陳明從陰影裏走了出來,手裏把玩著那柄剔骨的竹刀,“你的心,是假的。”


    “我的心?”張帆自嘲地笑了,“我的心要是不真,就不會站在這裏,更不會把三滴心頭血給你。”


    “那不是真,是蠢。”陳明走到他麵前,那雙渾濁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你心裏裝著那個女娃,每一次運功都想著要救她。你把她當成了希望,可對這《蠱毒拔除訣》來說,她就是你的催命符。”


    “我不懂。”


    “你不懂?”陳明冷笑一聲,“你給她輸血,與她產生了‘共鳴’。你的血裏有她的氣息,你的氣裏有她的執念。這門功法,要的是心無外物,斬斷一切牽掛。你倒好,把最大的牽掛就拴在心脈上,還想凝成滅蠱砂?癡人說夢!”


    張帆的身體晃了一下。


    他想起了陳明之前的話——“你的血,很有趣……產生了一絲奇妙的‘共鳴’”。


    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算計好了一切。他要的不僅僅是心頭血,他要的,是這份被“共鳴”汙染了的心頭血。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張帆一字一頓地問。


    “我隻負責交易。”陳明不置可否,“我給了你功法,是你自己練不成,與我何幹?”


    “你這是在耍我!”張帆壓抑的怒火終於開始燃燒。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戲耍的猴子,所有的掙紮和犧牲,在對方麵前都隻是一個笑話。


    “耍你?你有什麽值得我耍的?”陳明上下打量著他,語氣裏滿是輕蔑,“一個連自己情緒都控製不住的毛頭小子,一個為了女人連命都不要的蠢貨。若不是你的血還有點用,你連踏進我這院子的資格都沒有。”


    “你!”


    “我什麽?”陳明向前踏了一步,竹刀的尖端幾乎要抵到張帆的喉嚨,“想動手?你現在還有動手的力氣嗎?別說動手,我吹口氣,你可能就倒下了。”


    張帆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沒有傳來任何痛覺。


    他知道,陳明說的是事實。


    失去三滴心頭血後,他虛弱得像一張紙。別說動手,就連站在這裏,都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為什麽?”張帆的怒火漸漸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無力感,“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陳明收回竹刀,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我在教你一個道理。”


    “什麽道理?”


    “求人,不如求己。求己,不如……求人。”


    求人?


    張帆愣住了。


    陳明將擦拭幹淨的竹刀插回腰間,走到一株半人高的植物前。那植物通體漆黑,葉片邊緣帶著鋸齒,在夜風中散發著一股詭異的甜香。


    “你以為《蠱毒拔除訣》是讓你清除活骨降?”陳明頭也不回地問。


    “難道不是?”


    “錯得離譜。”陳明伸手,摘下一片黑色的葉子,“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毒,也一樣。它能殺你,也能救你。這門功法的真諦,不是‘拔除’,而是‘掌控’。”


    “掌控?”張帆咀嚼著這兩個字,腦子裏一片混亂。


    “活骨降的陰毒,和那個女娃的‘共鳴’,在你看來是阻礙,是心魔。”陳明將那片葉子湊到鼻尖輕嗅,“可在我看來,那是最好的藥引,是獨一無二的鑰匙。”


    張帆瞬間感覺遍體生寒。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他一直以為,陳明是要他斬斷和朱淋清的聯係,做到心如止水。


    可對方的意圖,恰恰相反。


    “你要我……利用她?”張帆的聲音有些發顫。


    “不是利用,是融合。”陳明轉過身,將那片葉子丟到張帆腳下,“你要做的,不是驅散腦子裏她的影子,而是把她的影子,連同那份‘共鳴’,一起煉進滅蠱砂裏。”


    “這不可能!”張帆脫口而出,“那是救人的藥,怎麽能……”


    “誰告訴你滅蠱砂是救人的藥?”陳明打斷了他,語氣裏帶著一絲殘忍的快意,“滅蠱砂,是以你的精氣神為柴,以活骨降的陰毒為料,以你對那個女娃的執念為火,煉出來的……至毒之物。”


    “它救不了任何人。但它能殺,能殺掉寄生在你們體內,比它更低級的蠱蟲。”


    以毒攻毒。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在張帆腦中炸開。


    他呆立在原地,感覺自己過去二十多年建立起來的認知,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醫者,懸壺濟世。


    師父的教誨言猶在耳。可眼前這個老人,卻在教他如何用最深的執念,去煉製最毒的藥。


    這不是救人。


    這是在走火入魔。


    “想不通?”陳明看穿了他的掙紮,“那就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七天,很快就過去。到時候,你不用糾結,因為你們三個,都會變成我這藥圃裏最好的肥料。”


    說完,他不再理會張帆,轉身走回了堂屋。


    “砰。”


    木門關上,隔絕了內外。


    藥圃裏,隻剩下張帆一個人,和腳邊那片散發著詭異甜香的黑色葉子。


    他彎下腰,顫抖著手,將那片葉子撿了起來。


    夜風更冷了。


    張帆僵在原地,那片黑色的葉子在他掌心,觸感滑膩,像一塊冰冷的死肉。陳明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鋼針,紮進他的腦子裏,攪碎了他賴以生存的信念。


    時間一點點流逝。


    從最初的震怒,到後來的冰寒,再到現在,隻剩下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甚至感覺不到身體裏活骨降的蠢蠢欲動,所有的感官都被一種更巨大的恐懼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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