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燈光慘白,映著一排排冰冷的儀器。張帆站在巨大的顯示屏前,屏幕上跳動著複雜的數據流。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和一種若有若無的藥草苦澀。


    朱琳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這裏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她推開實驗室厚重的鉛門,門軸發出沉悶的摩擦聲。


    張帆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地響起:“你來了。”


    他似乎一直在等她,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是否會來。這種平靜,讓朱琳清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比走廊裏的黑暗更甚。


    她走到他身後,看著屏幕上那些她看不懂的符號和曲線。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終於,張帆轉過身,手中拿著一份薄薄的文件。他將那份改良單方的毒性報告拍在實驗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看看吧。”


    朱琳清的視線落在報告標題上,手指微微顫抖。她沒有伸手去拿。


    “現在市麵上的假藥,就是根據朱家泄露出去的、被篡改過的單方仿製的,”張帆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按照我的分析,服用者會在三個月內被逐漸掏空元氣,直至燈枯油盡。”


    朱琳清的呼吸一滯,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三個月……那些相信朱家丹藥的人……


    “而朱氏的原版藥,也就是經過我改良的那一批,”張帆頓了頓,調出另一幅畫麵——一張巨大的衛星地圖,上麵密密麻麻遍布著無數閃爍的紅點,幾乎覆蓋了全球每一個角落,“被我植入了追蹤代碼。”


    那些紅點,每一個都代表著一份被追蹤的丹藥,也代表著一個潛在的受害者,或者說,一個被朱家內部的陰謀所牽連的無辜者。


    朱琳清看著那片猩紅的標記,它們像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疤,烙印在地球的版圖上,也烙印在她的心上。她感到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穩。


    “這些……都是假藥的流通軌跡?”她的聲音幹澀。


    “不完全是,”張帆糾正道,“紅點代表的是我改良後的原版藥,被追蹤的批次。但它們的流向,可以幫助我們推斷出假藥的銷售網絡和規模。很顯然,有人在用朱家的名義,下一盤很大的棋。”


    朱琳清的臉色愈發蒼白。她想起了父親書房裏那份消失的加密文件,想起了二叔可能的遭遇,想起了那張染血的紙條。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她不敢深思的真相。


    “你想做什麽?”她問,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想翻盤,就按我說的做。”張帆直視著她的眼睛,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沒有憐憫,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


    翻盤?朱琳清在心中咀嚼著這個詞。朱家已經爛到了根子裏,還有什麽盤可以翻?她現在一無所有,甚至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已崩塌。


    她看著他,這個曾經她以為可以並肩作戰的夥伴,此刻卻像一個手握判決書的審判者。


    “我憑什麽相信你?”朱琳清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尖銳,“你做這一切,難道就沒有自己的目的?”


    張帆沒有否認:“當然有。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很明確——找出真相,阻止更多的人受害。至於朱家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他的坦誠,像一把利刃,刺破了朱琳清最後一點幻想。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混亂的思緒平靜下來。她知道,張帆說的或許是實話,至少在“阻止更多人受害”這一點上,他們曾經有過共識。


    “先告訴我,”朱琳清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涼,用力到指節泛白,“你改良單方時,有沒有留後手?”


    她必須知道,他手中究竟還握著什麽牌。她不能再像個傻瓜一樣,被蒙在鼓裏,任人擺布。


    張帆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甩開了她的手,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留了。”他承認得很快,也很直接。


    朱琳清的心猛地一沉,又升起一絲複雜的情緒。果然。


    “但要看你敢不敢賭——”張帆的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也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壓迫感,“賭我們最後一次合作,賭你能親手扳倒自己的父親。”


    “賭我……親手扳倒自己的父親?”朱琳清重複著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她的心上。她踉蹌著後退,直到後背抵住了冰冷的實驗台。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一道慘白的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實驗室,也照亮了兩人對峙的身影。他們的影子在光影中交疊了一瞬,又迅速分離,如同他們之間早已破碎不堪的關係。


    “他是我父親!”朱琳清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硬生生忍住,“你讓我怎麽做?”


    “他是你父親,但他也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張帆的聲音冷硬如鐵,“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自欺欺人,眼睜睜看著朱家徹底覆滅,看著無數人因為你們家族的罪孽而死。二是,和我合作,揭開真相,給他,也給那些受害者一個交代。”


    “交代?”朱琳清慘笑一聲,“用我父親的命去交代嗎?”


    “我沒說要他的命。”張帆說,“我隻要真相和公正。至於他會麵臨什麽,那是他自己行為的後果。”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你堂弟朱浩,恐怕已經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解了。”


    那張染血的紙條再次浮現在朱琳清的腦海。


    她閉上眼睛,雨聲、雷聲,還有張帆的話語,在她腦中交織成一片混亂的噪音。她感覺自己站在懸崖邊緣,往前一步是萬劫不複,退後一步,同樣是深淵。


    張帆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像是在等待一個必然的結果。


    許久,朱琳清睜開眼,眼中的茫然和痛苦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清明。


    “如果……如果我答應你,”她的聲音嘶啞,“我能得到什麽?”


    “你什麽也得不到。”張帆回答,“或許,能讓你在午夜夢回時,少一些負罪感。”


    朱琳清的身體晃了晃。她知道,張帆說的是實話。這場賭局,她沒有任何籌碼,唯一的賭注,是她僅存的良知和勇氣。


    這一次,他們都知道,再也回不到從前的信任。這隻是一場交易,一場各取所需的、冷冰冰的交易。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


    朱琳清看著張帆,這個男人,冷靜得可怕,也清醒得可怕。


    “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輕飄飄的,仿佛不是出自自己之口,“我賭。”


    張帆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點了點頭。


    “明天開始,我會告訴你每一步怎麽做。”


    他說完,轉身又麵向了那塊巨大的顯示屏,屏幕上的紅點依舊在不知疲倦地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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