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火焰中嘶吼,聲音尖厲刺耳,充滿了最後的詛咒:“巫神的血脈……既是恩賜,也是詛咒!它會賜予你們力量,更會帶來無盡的覬覦與災禍!你們逃不掉的!你們終將被自己的血脈吞噬!我會在虛無之中……等著你們!”


    話音未落,他的血紋麵孔在巫火中徹底崩解消散,化作一縷青煙,連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


    轟——哢——


    地宮的裂縫,在失去了歸墟海眼的力量支撐後,開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巨大的石板從兩側向中間合攏,每合攏一寸,整個地宮都隨之劇烈震顫。


    阿依麵色蒼白,她看著那即將閉合的最後一道縫隙,沒有片刻遲疑。她並指如刀,在自己掌心劃開一道口子,殷紅的血珠滾落。她口中念念有詞,吐出一連串晦澀難懂的古老音節,最後一滴精血被她屈指彈出,化作一道血色符咒,精準地打入了即將消失的縫隙之中。


    “敕!”


    轟隆!


    隨著她最後一個字落下,裂縫徹底閉合。


    地麵嚴絲合縫,仿佛那道深淵從未出現過。


    也就在這一刻,張帆後頸處一陣灼痛,那道糾纏他許久,如附骨之蛆的追魂符,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根基,化作點點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徹底消散於無形。


    他卸下了千斤重擔,可心中卻沒有預想中的輕鬆。


    地宮中央,那些原本構成陣法的古老紋路,在裂縫閉合的瞬間,竟自己亮了起來。金色的光芒在石板下遊走,最終匯聚在曾經的裂縫之上,重新排列組合,烙印出八個嶄新的、蒼勁古樸的大字。


    巫神雙脈,永鎮歸墟。


    “什麽意思?”張帆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眉心的血色豎眼已經閉合,隻留下一道淡淡的紅痕,但他體內的氣血依舊在翻湧。


    阿依扶著石棺的邊緣,大口地喘息著,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她沒有回答,隻是將視線投向了張帆懷中的朱淋清。


    張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懷中的女孩兒,睫毛輕輕顫動,發出了一聲細微的呻吟。她緩緩睜開眼,神色還有些迷茫。


    “張帆……”她下意識地抬起手,似乎想揉揉眼睛,卻在下一秒僵住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腕。


    那道原本繁複無比,代表著她血脈枷鎖的巫紋,此刻正在迅速消解、重構。暗紅色的線條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黑一白兩道柔和的光。光芒流轉,最終在她的腕間,化作了一個小巧精致的陰陽魚玉扣。


    玉扣溫潤,黑白分明,仿佛天生就長在那裏。


    “我的手……”朱淋清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顫抖。


    張帆的心猛地一沉,他看著地麵上那八個字,又看了看朱淋清腕間的陰陽魚扣,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


    “阿依!”他猛地轉頭,語氣中帶著壓抑的怒火,“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巫神雙脈,永鎮歸墟’……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阿依終於緩過一口氣,她站直了身體,平靜地回答,“歸墟海眼被徹底封印了。我們成功了。”


    “成功了?”張帆向前逼近一步,死死盯著她,“我問的是‘巫神雙脈’!是我們嗎?用我和朱淋清的血脈,去鎮壓它?這不是封印,阿依!這是拿我們當了新的陣眼!”


    他的質問,像是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水麵。


    朱淋清也聽懂了,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和阿依一樣蒼白。她看向自己的手腕,那個陰陽魚扣,此刻不再顯得精致,反而像一個無法掙脫的鐐銬。


    “這是唯一的辦法。”阿依沒有回避張帆的逼問,她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蘇炳說得對,這裏是祭壇。但祭品不是整個黎寨,也不是你們的命。而是……你們的血脈。以巫神雙脈為鎖,才能永世鎮壓歸墟。”


    “唯一的辦法?還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張帆冷笑,“從一開始,你就沒打算告訴我們真相,對不對?你利用我的誓言,利用朱淋清的血脈,在我們兩個都無法反抗的時候,完成了你的‘封印’!”


    “我沒有選擇。”阿依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疲憊和脆弱,“若不如此,今日此地,所有人都會被卷入歸墟。整個湘西,乃至更遠的地方,都會化為一片虛無。”


    她的理由無懈可擊,卻無法平息張帆心中的怒火。


    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發生了某種變化。


    就在朱淋清腕間陰陽魚扣成形的那一刻,他左手的掌心,那道屬於他的巫紋,陡然傳來一陣灼熱。


    那不是他催動力量時的灼熱,而是一種……共鳴。


    一種源自血脈深處,與另一個生命緊密相連的共鳴。


    咚、咚。


    咚、咚。


    不是錯覺。


    那股灼熱感,正隨著一個平穩而有力的心跳,在他的掌心搏動。


    那不是他的心跳。


    他轉過頭,看向一臉茫然和驚恐的朱淋清。


    是她的。是朱淋清的心跳,通過那道看不見的血脈鎖鏈,清晰地在他的掌心,在他的靈魂裏,同步跳動著。


    地宮外,密林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


    張帆緩緩攥緊了左拳,那灼熱的心跳感,沒有絲毫減弱。


    回到城市的第七日。


    恒溫恒濕的實驗室裏,空氣安靜得隻剩下儀器運轉的低鳴。朱淋清戴著無菌手套,正用鑷子小心翼翼地處理著那枚從黎寨地宮帶回的巫神顱骨。顱骨表麵光滑,呈現出一種非自然的玉質感,但一道細微的裂縫從眉心延伸至後腦。


    一滴粘稠的黑色液體,正從那道裂縫中緩緩滲出,嘀嗒,滴落在下方的實驗台上。


    台麵上攤著一張泛黃的桑皮紙,那是她從一本殘缺古籍中拓印下來的單方,紙上用古篆體寫著兩個字:巫藥。


    黑水恰好滴在了那兩個字上。


    滋啦——


    一陣輕微的腐蝕聲響起,仿佛濃酸潑在了紙上。朱淋清的動作停住了,她看著那滴黑水迅速擴散,將“巫藥”兩個字的墨跡完全吞噬。更詭異的是,在墨跡消解的地方,紙張的纖維被重新灼燒、排列,最終顯現出兩個全新的字跡——活骨。


    不是墨色,而是焦痕,深刻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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