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雨眠趕緊穿上棉鞋走出屋。


    何家的大門前站著許多村民,要不是劉家地勢高,喬雨眠都看不見何家院子。


    喬雨眠認出來,是上次來過的公社副社長尤春生。


    尤春生站在院子裏,指揮著人往出搬東西。


    喬雨眠通過柵欄上的小門進到陸家的院子裏,聽到何滿倉在喊冤。


    “尤同誌,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能因為別人一句話我就承認自己有問題。”


    “你可以隨便搜,隨便搬,我敢保證我絕對沒問題。”


    “我做了這麽多年玉石溝的大隊長,鄉親們都看在眼裏!”


    何滿倉看向鄉親們,人群裏卻沒人說話。


    站在人群裏的副隊長喊了一聲。


    “隊長,我們相信你,你一定不是這樣的人!”


    副隊長帶頭,依然沒人說話。


    喬雨眠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何隊長不算是一個好隊長,隻能說中規中矩挑不出錯誤。


    眼看著別的大隊抓生產,搞副業,一個個地都富起來,玉石溝還是守著那一畝三分地,苦哈哈地靠老天爺賞飯。


    每次村裏開年終總結大會,大家都會提出搞副業。


    有的生產隊離木材廠近,就會買點木材廠的邊角餘料做一些不起眼的小家具。


    有些開荒種果樹,養豬,跟罐頭廠簽訂長期供貨合約。


    再普通一點就開養雞場,養肉食兔,反正總要在閑暇之餘增加收入。


    可何滿倉總是要找其他借口。


    什麽土地不適合種果樹,養雞養豬的報告交上去了,公社不批準等等。


    喬雨眠卻知道,他私下裏抱怨,說隻是種地已經很累了,沒心思搞其他的。


    副業搞好了又不是他發財,萬一遇到大麵積的雞瘟豬病,果樹病蟲害,他還要跟著操心。


    他覺得這樣的生活還挺好,雖然富不了,但也餓不死。


    可村民又不傻,隻是沒辦法說罷了。


    平日裏不敢忤逆反抗何滿倉,等他出事也不會出來幫他。


    尤春生領來的人把屋子裏玉石溝大隊的賬簿全都搬到板車上,示意何滿倉跟他走。


    “何大隊長,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吧。”


    何滿倉接過田桂花遞過來的厚棉襖,不緊不慢地穿著。


    他的視線掠過人群,精準地捕捉到了喬雨眠。


    “我當大隊長這麽多年,從來都沒人有過任何異議。”


    “自從你們陸家來了玉石溝,我們家一直問題不斷,是不是你栽贓陷害我?”


    喬雨眠冷哼一聲。


    “大隊長你可真是冤枉我了,你也知道,我前幾天跟我丈夫鬧矛盾離家出走,發生什麽都不知道,我上哪去舉報你?”


    尤春生背著手走了過來。


    “舉報人是個男同誌,你別誤會了別人。”


    何滿倉係上最後一個扣子,冷哼一聲便跟著尤春生離開。


    鄉親們聚在那幾個裝了賬冊的板車前,滿眼期待地望著尤春生。


    “領導,真的要好好查清楚啊。”


    “對呀,我們玉石溝窮了這麽多年,苦日子真的過夠了。”


    “玉石溝在石河子公社是最窮最落後的大隊,前幾年還有人餓死,要不是政府發了改良型豐產的種子,我們玉石溝說不定還在挨餓呢!”


    “何滿倉要是真的敢記假賬,私吞糧食,作為統購糧,換了錢自己花用,那他就是殺人凶手!”


    何滿倉滿臉的憤怒。


    “鄉親們,沒想到你們對我的誤解這麽大,我太傷心!”


    何滿倉開始裝可憐,村民也沒人同情。


    “隊長,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若是真的沒什麽,誰會去舉報你?”


    “你要真的是被冤枉的,那我寧願給你道歉,在村會上做檢討。”


    “但要是讓公社查出來你的確有不正當行為,別怪我們不顧念這麽多年的交情!”


    尤春生怕群情激奮出什麽事,示意幾個人快走,他把鄉親們攔了下來。


    “鄉親們,都回去吧,公社絕對不會姑息壞人,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的。”


    這年頭,公社就代表著權威公信力很足,既然副社長都發話了,眾人也就沒再繼續跟。


    三五人成幫結隊地往家走,嘴裏不停地討論著到底怎麽回事。


    陸家眾人也回屋,陸懷野把喬雨眠拉到了浴房。


    “雨眠,你太厲害了,這次何家倒了,再沒有人跟我們作對欺負我們了!”


    喬雨眠臉色不太好,她並沒有像陸懷野一樣興,反而聲音淡淡的。


    “現在還看不出來,我總覺得何滿倉的狀態不對。”


    陸懷野輕聲問。


    “有什麽不對?”


    “賬本你交上去了,現在把家裏的這些賬都拿走去查驗,再加上公社自己的賬,一對就能對出來。”


    喬雨眠憂心忡忡。


    “你不覺得這太巧合了麽?”


    “昨天是元旦,按理來說公社應該放假還沒上班。”


    “舉報信和賬本是我讓高六找人交上去的,我們在青山縣呆了那麽久,如果公社想要對這件事做出調查,應該早就來找何滿倉,不會得等到這個時候。”


    喬雨眠在腦海裏回憶剛才何滿倉的一舉一動和表情。


    “我感覺何滿倉早有準備,要不然剛才怎麽會那麽淡定。”


    “他是很慫的一個人,怎麽可能說出那麽冠冕堂皇的話?”


    “還有田桂花的狀態也不對。”


    “要是真的出事,田桂花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她剛才也隻是白著一張臉,還知道給何滿倉遞衣服。”


    “好像他們早就知道這件事,隻不過走個流程罷了。”


    陸懷野聲音有點泄氣。


    “那我們這些是不是就白做了。”


    喬雨眠看著長勢良好的菜,拿著小鐮刀割掉已經能吃的韭菜。


    “何滿倉能當上大隊長也不是完全靠本事,他也有一定的人脈。”


    “我本來也沒指望這一件事就能扳倒他。”


    “不過是給他一個教訓,好讓他知道,想弄死我不是那麽容易。”


    “而且我還要做一件別的事,我也能通過這件事探一探何滿倉的底牌,看看他到底有沒有人給撐腰。”


    “能扳倒他固然好,若是搬不到,也最好能找出來,給他撐腰的人是誰,以後會少很多麻煩。”


    喬雨眠捏著好大一捆韭菜。


    “走吧,我們今天中午吃韭菜盒子。”


    陸家人吃了一頓韭菜盒子,自家種的韭菜鮮嫩,有股特殊的香氣。


    吃完飯後,喬霜枝按照慣例給大家診脈,然後開始配藥熬藥。


    何家出了事,剩下那三個人格外安靜,這讓喬雨眠嗅到了不安的氣息。


    陸家人都在各幹各的,喬雨眠打開了放在暖房裏的幾個壇子。


    一個月過去了,幾個壇子裏的發酵物的狀態各不相同。


    那些已經腐爛的果子已經沁出汁液,果肉都已經融化,再過半個月估計就能兌水稀釋當肥料使用。


    其他的水果才剛開始腐爛,而那隻雞已經腐爛發臭,喬雨眠差點沒嘔出來。


    她急忙把裝著雞的罐子扔進空間裏,生怕這‘毒氣彈’毒害到陸家人。


    看著那些漚出汁水的腐爛蘋果,計算著日子。


    還有一個月就是陽曆年,到時候何滿倉的事情應該已經有了定論。


    她正好趁著大家都走親戚的時候去一趟興隆山大隊,找到興隆山大隊的大隊長把肥汁給他,讓他先做一下實驗。


    喬雨眠把幾罐肥汁密封好,又翻了翻腐熟的鬆針。


    鬆針腐熟要比水果發酵慢,至少要三個月。


    喬雨眠想起上輩子的農耕。


    那時的科技發展飛速,種子經過幾代改良,畝產量已經提升到極致。


    再配合上各種農藥化肥,讓種地變得更加簡單。


    為了減少空氣汙染,國家禁止‘燒荒’。


    其實燒荒作為千百年來的傳統,對土地有著正向的發展。


    春天到來,冰雪融化,土裏的蟲卵也隨之孵化。


    燒荒可以高溫燒死蟲卵,減少蟲害,燒完秸稈的草木灰不僅殺菌減少病害,草木灰也是很好的肥料。


    跟這鬆針一樣,從山上拿回來,需要放在太陽下暴曬才能殺死裏麵的蟲卵。


    經過堆放腐熟之後,也是很好的肥料。


    喬雨眠一樣一樣的記錄著狀態,準備有時間把這些總結一下,一起交給興隆山大隊的隊長。


    上輩子的肥汁喬雨眠是經過無數次實驗才做成的,這輩子這麽快就做出來,省了不少麻煩。


    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大概也不需要再呆在玉石溝大隊,可以憑借著肥汁做出的貢獻,申請搬到興隆山大隊。


    喬雨眠自顧自的想著,沒注意腳下,差點絆倒。


    她低頭一看,是一雙沾滿泥水的棉鞋。


    現在外麵天寒地凍,陸家眾人都喜歡來浴房這邊洗衣服。


    浴房的火牆要燒火保持溫度,正好就燒水洗衣服刷鞋,能省一些柴火,這些衣服鞋子堆在這裏再常見不過。


    可喬雨眠卻看著這雙鞋出了神。


    這鞋子是喬霜枝的。


    陸家眾人的棉鞋都是來玉石溝之後做的,是最普通的鞋底和拚布鞋麵。


    而喬霜枝的這雙鞋是喬雨眠在供銷社給她買的,跟陸家所有人的鞋都不一樣。


    陸懷野勤奮,隻要下雪就會掃院子,所以院子裏十分幹淨,沒有泥濘。


    喬霜枝自從來玉石溝之後從沒出過院子,她這一鞋的泥又是哪來的?


    如果她沒記錯,這些昨天還在喬霜枝腳上穿著,怎麽一天晚上就弄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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