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微涼,34路汽車上,人們已經穿上長袖,林生則靠窗坐著,看著窗外的人間煙火,這一切都與自己夢境裏的不同,這裏的人們是如此幸福……


    又是那個十字路口,紅綠燈依舊將公交車攔在了路上,看著行色匆匆的人們過馬路,林生便第一眼看見了那個小鬼!


    小鬼通體發藍,隻是顏色似乎更深了些。他還趴在那個年輕男人的身上,可那男人明顯臉色差多了,正梗梗著脖子過著馬路。


    林生摸了摸懷裏的紙人,心道:原先看見你,我是真沒辦法,今天又讓我看見你,看來咱是有緣分的,等著,我一會兒就下車!


    他站起身,死盯著過馬路的男人,公交車再次啟動,林生則是挪向了門口,就等著到站以後往回追!


    好半天,公交車才停穩打開了門,林生則是一個健步衝了出去。


    他瘋跑著尋找那個男人的蹤影,終於來到原先的十字路口,正巧趕上綠燈,他便快速過了馬路,跑向對麵的街道。


    遠遠地,林生看見了那個小鬼,他拿定注意,便衝了過去。


    街道旁是一個個小商鋪,商鋪後則是一幢幢居民樓,眼看那個男人拐進一個小區大門,林生繼續跟緊。


    居民樓裏複雜,林生不敢耽誤,於是直接大喊一句:“喂!帥哥,……帥哥!”


    這句話終於將前麵馱著小鬼的年輕人喊住了,他費力地回過身,一臉疑惑看著氣喘籲籲的林生:“你……在叫我嗎?”


    “不好意思,我……啊,我是個中醫,看見您走路姿勢有點兒怪,所以想幫您看看……”


    那人斜睨一眼林生,轉身便要離開,嘴裏還嘟囔道:“現在的騙子都這麽囂張了?切……”


    “哎……先生,您別著急走啊,我……不收錢的,免費給您看看,一會兒就好。”林生隻看見男人肩膀上那小鬼,對著他一頓張牙舞爪。


    “免費!?”男人再次費勁地回過頭看著林生:“就是個噱頭吧,回頭還不是要錢?……走走走,你這樣的騙子,我見得多了!”


    小鬼則是學著男人的樣子,也衝林生擺擺手,嘴裏還嘟囔一句:“快滾!你這個礙事的家夥!”


    男人不再搭理林生,而是轉身便走,林生趕緊掏出紙人,手裏一邊結印一邊念咒,‘收’!一聲說出,隻見那小鬼‘哎呀’一聲,便直接從男人肩膀上掉了下來,緊接著,他狠厲地盯著林生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話音剛落,他便成了一縷青煙,鑽進了紙人中。


    男人覺察出林生並未離開,還發出‘收’的一聲,不由得再次轉身,厲聲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報警了啊!”


    林生將紙人揣進懷裏,對著男人點點頭,一臉輕鬆的笑意說道:“放心,我這就走。”說完,他轉身離去。


    那男人回過身,卻立馬覺得自己身上似乎輕鬆了很多,不由得轉頭看著已經跑遠的林生,嘴裏嘟囔著:“真是個怪人……”


    回到酒店,石小七準點來到大堂,此刻結界已經打開。看著一臉疲憊的林生,不由得搖搖頭。


    “怎麽?沒睡好?”


    “是啊,……確實是沒睡好,……師父,我有好多事要跟您說。”


    “什麽事,你說吧。”


    “那個針管的問題,解決了。是趙管家發現的,我舉報的,警署已經派人把那個人抓了。”


    “這個我知道的,老趙今早就跟我說過了,另外,交接本裏也已經寫清楚了。還有嗎?”


    “還有……您辦公室有個冰箱,我吃了點兒果子,得跟師父匯報一下。”


    “你是說增益果兒?……這個紙人管家也告訴我了。你覺得效果怎麽樣?”


    “怎麽說呢,一開始沒什麽感覺,可偏偏到了下午開始起作用了,所以,沒睡多久,我就醒了,當時,我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還覺得渾身有一股暖流直衝頭頂,於是,我去公園跑了步。


    可沒多久,這股力量便突然消失,我覺得那股困意很重,結果,就在公園裏睡著了……


    接著,我做了個夢,這個夢其實我曾經夢到過,怎麽說呢……這夢有點兒讓我感到難過,還有些憤怒,可又有些愧疚……”說著,林生的頭便低了下來。


    石小七不由得問道:“那……是個什麽樣的夢呢?”


    “我夢見自己好像是一隻烏鴉,和別的烏鴉一起站在一棵樹上,看著一群人被島國人逼著跳進萬人坑,然後,那些當兵的,逼著男人們去活埋那些百姓,這時候,有個男人想奮力反抗,卻被那些當兵的直接用刺刀捅死了,不但如此,他們還把那人的頭,用鐵鍬生生給剁下來,展示給那些苦難的人,那個當兵的,根本就是惡魔!……可我……”


    石小七沉吟片刻說道:“夢境裏的事情,也許你真的經曆過……”


    聽到這兒,林生不由得心裏一驚:“不會吧,那個時代,我還沒出生呢,別說是我,就連我爸媽,也沒出生呢。”


    “……好了,別想那些夢了,咱們還是說說增益果的問題吧,這東西效果真的不怎麽樣,不過味道卻很好,你也別瞎吃,那東西隻能用在關鍵時刻,就這麽說吧,樓上辦公室裏的吃食,都不是簡單的吃食。以後,你要是餓了,可以告訴我。”


    林生突然又想到了那些空抽屜,於是問道:“師父,為什麽丹藥的櫃子裏都是空的啊?”


    石小七搖搖頭:“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師父在的時候還好說,地府給的東西還算多些,這些年,越來越少了……


    不過,你來了,我便有時間煉製一些,所以啊,你還得幫我看好咱們的門戶。這樣吧,一會兒,我上樓去煉藥,完事兒我來替你,你回頭上樓也睡會兒去。”


    “哎,師父,您等等,我還有件事兒呢!”林生說完,從懷裏掏出個紙人,隻是,這個紙人異常躁動,不斷扭動著脆弱的身體。


    “師父,這是我在路上抓得那個小鬼,就是之前跟您說過的,他趴在一個男人肩膀上的那個家夥。”說完,林生將紙人遞給石小七。


    石小七麵露喜色:“你行啊!這麽快就學會了!”


    “師父,你會怎麽處置他啊?看他的樣子,還是個嬰兒模樣呢。”


    “好了,你別管了,好好盯著大堂吧,一會兒我來替你。”


    林生長歎一口氣,心道:石姐這麽高興,不會是想把那嬰兒當藥引子給用了吧!艾瑪……太凶殘了……


    林生本來還想再問問那間上了鎖的屋子到底裏麵有什麽,卻見石小七已經站起身來朝著身後的電梯間走去。


    林生隻能坐回到茶桌旁,拿出那本小冊子,認真地看起來。不多時,趙管家便飄到了林生眼前,福了一禮,說道:“小林大人,我來了。聽石大人說,讓我帶您好好熟悉一下周圍環境,順便跟您講一講這裏的一些規矩。”


    林生抬起頭,看著周圍的紙人並不多,且沒人看著自己這邊,於是說道:“好,那就麻煩您帶路吧。”


    林生跟著趙管家一路走向‘命運的齒輪’,趙管家邊向前飄著邊說:


    “按照慣例,很多靈魂都會從這個齒輪方向走進來,哦不,是飄進來。不過呢,也有些特殊的,他們有可能從地下三層的車庫來到大堂。”


    “難道不會有鬼穿牆而入嗎?對於鬼來說,那些隔牆就是個擺設吧。”林生好奇道。


    “那不大可能,這個地方外圍除了兩扇大門以外,隔牆都被石大人下了符咒,至今為止,我還沒有遇到有什麽鬼能從外麵直接穿進來的,要是有的話,多半是厲鬼,就是那種道行很深的家夥。”老趙解釋著。


    “哦?那如果遇到那樣的厲害家夥,那要怎麽辦?”林生好奇問道。


    “那我們將快速回到自己房間,我會馬上想辦法告訴石大人。”


    “不是吧,你們都是鬼,鬼還要怕鬼嗎?再說,難道不應該抵抗一下子嗎?都等著石姐來拯救呢?”


    “不錯!我們在那些家夥麵前,簡直是,哦,用你們現代人的話來講,那是弱爆了!很容易被吞噬、打散或受到不可逆轉的侵害,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躲起來。”


    “哦,原來是這樣。”


    “小林大人,您看,這邊。”說著,老趙指向了原來鍾表店的位置,現在已經成了一個接待台的樣貌,裏麵還有兩個阿飄“這裏就是我們給新來的鬼登記的地方。”


    林生點點頭:“這裏除了你管事,還有這兩位?”


    “不止這兩位,我們還有些分工在不同區域的,大家都是輪值上崗,每隻鬼都有自己的工作內容的。”林生聽到這個解釋,也不足為奇,畢竟滯留在這個酒店裏的鬼太多了,不給他們找點兒事兒幹,怎麽行。


    “那,之前清潔工大姐,怎麽會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老趙趕緊說道:“這,都怪當時輪值的小鬼,脫了崗,不過,我們已經懲罰過他們了,就是您那天看見幫著老孫堵門的家夥們。”


    林生點點頭,老趙繼續說道:“這些新來的鬼,會被安排到新鬼培訓中心裏去,登記往生的緣由,然後,接受相關的培訓,考核通過後,可以到我這裏來領自己的編碼,準備搖號重生。”


    “聽起來和我們實習生差不多。”


    “小林大人,這方麵我確實不清楚,不過,石大人將號碼給了我,如今您來了,石大人讓我把編號的任務交給您,哦,對了,您要不要看看咱們的登記簿?”


    “好,這樣我也好知道,那些編號發到哪兒了。”


    “那您就得麻煩跟我去趟培訓中心了。”


    “帶路吧。”林生小聲說道。


    那些阿飄們,還在和他打著招呼,這一次,林生卻沒有任何舉動。


    一路和趙管家來到二樓。他們拐向了原來酒店宴會廳的地方,因為是深夜,此刻人間的宴會廳已經收檔,隻留下桌椅板凳,本來空曠的宴會廳裏,卻在主席台的位置有五個阿飄端坐其中,他們麵前是十幾個阿飄正在認真聽講。


    “您稍等一下啊。”老趙說著,便飄向主席台,和其中一個阿飄說了幾句,那五位,便齊齊看了過來,統一站起身來,對林生鞠了一躬,林生有些手足無措,對他們揮揮手。


    接著,他們對麵的十幾個阿飄也都站起身來,回過頭,對林生又是一鞠躬,嘴裏齊整地喊出:“林大人好!”這儀式感這麽強,險些讓林生覺得自己好像在參加一場告別儀式。


    林生像是個老幹部視察工作一般,雙手懸在空中向下按了按,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大家好,大家好,都坐吧,都坐吧。”那些阿飄又回過頭來,統一坐下。


    林生對著主席台的方向說道:“請繼續……”


    老趙不多時,端著個本子飄了過來。


    “您看……這些都是我們登記的內容,這些人的編號、履曆、所司職務,以及現在的狀態都清楚地記錄在裏麵了。”


    林生接過厚重的本子,從第一頁開始粗略地看著,接著又翻到最後一頁,問道:“你們有組織架構圖嗎?”


    老趙對這個新鮮詞明顯有些陌生,問道“林大人所說的架構圖?是個什麽東西?”


    林生解釋道:“就是咱們這裏各個職級從上至下是個什麽結構的,比如,石大人是我們的領頭人,她就排第一個,往下比如說是我,接著是您,您的下屬又是誰?分管什麽事?他們在下麵的下屬分管什麽事,分別是誰,等等,啊就是這種圖表,有沒有啊?”


    老趙恍然大悟,說道:“這個倒是沒有什麽現成的,不過,若是林大人需要,我可以畫一張。”


    林生看著最後一頁,不由得感歎:“哇,這裏已經有五千多個靈魂了……”


    老趙點點頭,解釋道:“您看最後那個標注,凡是畫了勾的,都是去投胎的,所以,現在的鬼,實際沒有這麽多。也就剩下三千多位了。”


    “三千多也不少啊!”林生心道:看來,地府的工作,確實有些停滯。他繼續翻著登記簿,卻發現了老趙!


    “趙管家,原來你這麽早就來這兒了?”看著位於第三格的‘趙永利’,林生不由得驚訝,於是,繼續問道:“您為什麽不去投胎?以您的貢獻、資曆來說,師父完全可以給安排的。”


    趙管家搖搖頭,笑著說道:“總要有個墊底的,我不著急的……這也好讓那些搖不著號的知道知道,搖號困難戶裏,還有我這麽一位,興許大夥兒也就平衡了。


    林大人,不瞞您說,我對現在的工作還是很滿意的。”


    接著,趙管家將林生拉到一邊,小聲說道:“投胎這件事,可大可小啊,不是所有的靈魂都能那麽幸運轉世為人的,若是經過三堂會審,判官沒準就會讓咱們下一世變成什麽豬狗之類的畜生,這都還算好些,萬一被投身到什麽蒼蠅蚊子身上、或是花草樹木身上,想要再出頭,可是千難萬難啊。


    何況,以我生前的德行,想要投身做人,恐怕是有些難嘍。”


    林生想了想,也是,這家夥明顯是什麽黑幫反派的師爺,身上罪孽應該是不少,雖不是直接害人性命的暴徒,可也是蔫壞出主意的,於是沒說什麽。


    林生將登記簿收入懷中,不由得指了指前麵培訓的一群人,問道:“他們培訓的內容,有沒有細則?”


    “有的小林大人,咱們有‘應知應會’。”趙管家訕訕說道,林生則是一個激靈,心道:石姐真是好手段!酒店裏的壞習慣都用在這兒了……進門先立規矩,然後培訓考核,還有就業機會!還可以自由買賣商品?最狠的就是,連這兒也逃不開‘應知應會’的魔抓!


    趙管家繼續說道:“懲戒機製也是全麵的。您這邊請……”說完,一個‘請’的姿勢,示意林生出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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