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徹底驅散了亂葬崗的陰霾,也驅散了小鎮數月來的絕望。炊煙在每一戶屋頂嫋嫋升起,帶著劫後餘生的暖意。鎮中最大的祠堂院子被臨時征用,擺開了十幾張粗糙的木桌條凳。熱氣騰騰的大木桶裏是熬得稠稠、米香四溢的粟米粥,旁邊一溜排開的粗陶大碗裏,堆滿了各家各戶拿出來的看家鹹菜。


    酸豆角、醃蘿卜、醬黃瓜、雪裏蕻……紅紅綠綠,水靈靈、脆生生,散發著樸實卻勾人食欲的鹹香。


    歸墟十人圍坐一桌,風卷殘雲。打了一夜硬仗,鑽了腥臭地洞,砍了邪修,又折騰著送還孩子,此刻放鬆下來,隻覺得這清粥小菜比任何靈丹仙肴都香!


    “唔!這醃蘿卜絕了!”炎舞夾起一塊切得方方正正、半透明的淡黃色蘿卜,咬得哢嚓作響,眼睛都亮了,“又脆又甜,鹹淡正好,還有點回甘!比咱食殿用靈泉水泡的醬瓜都爽口!”


    “這酸豆角也好,”石磊悶聲悶氣地扒著粥,破天荒地開口誇讚,“酸得夠勁,拌粥吃正好解膩。”他麵前那碗堆尖的鹹菜已經下去大半。


    小草也夾了一筷子看起來最不起眼的、墨綠色、切得細碎的鹹菜送入口中。初嚐是濃鬱的鹹鮮,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感順著喉嚨滑下,瞬間驅散了熬夜的疲憊,連丹田內消耗的靈力都似乎活躍了一絲!


    她動作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這口感……這效果……


    她不動聲色地又嚐了嚐其他幾種鹹菜。酸豆角的酸裏帶著一絲微弱的木靈之氣;醬黃瓜的清爽中蘊含著水潤的生機;甚至那最普通的雪裏蕻,鹹鮮之下也有一縷極其精純的土行靈氣沉澱!


    這哪裏是普通的鹹菜?!這分明是……用靈植醃製的!


    小草猛地抬頭,看向旁邊一桌正抱著孩子、滿臉慈愛地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幾位大嬸,指著那墨綠色的鹹菜問道:“大嬸,這個……是什麽菜醃的?”


    “這個啊?”一位頭發花白的大嬸笑嗬嗬地答道,“就是後山溝裏長的‘苦麻葉’啊!春天嫩的時候采回來,用粗鹽揉搓出水,再曬個半幹,裝壇子裏封好,過倆月就能吃了!別看它不起眼,醃好了可下飯哩!我們這兒頭疼腦熱、上火燥氣,吃點這個準舒服!”


    苦麻葉?小草心中劇震!這名字她聽青蘿師姐提過!在丹殿的古籍裏,它叫**“清心玉蘭草”**!是煉製頂級清心丹、滌塵丹的主材料!因其性寒,蘊含精純水木靈氣,能滌蕩神魂雜念、滋養先天本源!極其罕見!外界一株百年份的清心玉蘭草,足以引得金丹修士打破頭!


    她又指著那淡黃色的醃蘿卜:“那這個呢?”


    “哦,那是‘白地根’!”另一個大嬸接口,“也是後山挖的,長得像蘿卜,但沒那麽水靈,有點艮。不過醃透了,又脆又甜!”


    白地根?**“玉髓地精”**!土行靈物!固本培元,強健筋骨的上品!是煉製築基丹、甚至輔助結丹的珍貴輔藥!


    小草又問了酸豆角(**碧玉靈豆**)、醬黃瓜(**水靈玉瓜**)、雪裏蕻(**厚土芥**)……每一樣,在村民口中土得掉渣的名字,對應到歸墟道宗的丹方典籍裏,都是價值連城、甚至可遇不可求的天材地寶!


    十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難以抑製的震驚和……狂喜!


    難怪這鎮子上的人,雖然隻是凡人,但身體底子看著都挺硬朗,精氣神也足!天天拿這些蘊含精純靈氣的“鹹菜”當飯吃,雖不懂煉化之法,但潛移默化之下,延年益壽、百病不侵是必然的!這哪裏是普通的鎮子?這後山簡直就是一座沒被發現的……**靈植寶庫**啊!


    “咳咳……”小草強壓下心頭的激動,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大嬸,那個……苦麻葉,還有白地根……就是你們醃鹹菜之前的那些新鮮野菜……能……能給我們一些嗎?不用醃好的,就要新鮮的,根啊葉啊都要,行嗎?”


    “啊?就要這個?”幾位大嬸麵麵相覷,一臉茫然。這漫山遍野都是的東西,仙師要它幹啥?


    “有!有有有!”最先開口的花白大嬸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後山溝裏多的是!不值錢的玩意兒!仙師們喜歡,要多少有多少!等著,我這就去給你們挖!”說著就要起身。


    “等等!”小草趕緊攔住,“不急不急!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對對對!仙師們先吃!”其他村民也反應過來,熱情地招呼著。


    這頓飯,歸墟弟子們吃得是心潮澎湃,食不知味。腦子裏全是“清心玉蘭草”、“玉髓地精”、“碧玉靈豆”……這些閃閃發光的名字在打轉。


    飯畢,根本不用小草他們再提。熱情的村民們已經自發組織起來,扛著鋤頭、挎著籃子,浩浩蕩蕩地湧向了鎮子後麵的山溝。


    不到一個時辰。


    祠堂前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新鮮的、帶著泥土清香的“苦麻葉”(清心玉蘭草)捆得像柴火垛;粗壯的“白地根”(玉髓地精)堆得如同小山包;翠綠的“豆角藤”(碧玉靈豆藤)連藤帶豆掛滿了架子;掛著晨露的“小黃瓜”(水靈玉瓜)裝了滿滿幾大筐;葉片肥厚的“雪菜”(厚土芥)更是堆得鋪天蓋地……甚至還有村民挖來了幾株村民口中“味道衝但醃肉香”的紫色野草(**紫魂幽蘭**!穩定神魂的奇珍!)和幾塊黑乎乎、帶著奇異清香的樹根(**養魂木根須**!)……


    五花八門,琳琅滿目!濃鬱的、混雜著泥土和草木清香的靈氣撲麵而來,幾乎要化為實質的霧氣!


    十個人看得是目瞪口呆,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不是饞的,是激動的)!這何止是“一些”?這簡直是把人家半個山頭的“鹹菜原料”都搬來了啊!


    小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走到那位主持大局的老族老麵前,從懷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裝滿下品靈石的布袋子(這是他們出門曆練的盤纏),雙手遞了過去,誠懇道:“老丈,這些東西……對我們確實有大用。這些靈石,您收下,分給鄉親們,算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老族老看著那袋散發著微弱靈光的石頭,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周圍的喧鬧也瞬間安靜下來,村民們看著小草手裏的靈石袋子,眼神變得極其複雜,有茫然,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種被冒犯的、難以言喻的……**難過**!


    “仙師!”老族老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濃濃的失望和一絲……委屈?他推開小草遞過來的靈石袋子,枯瘦的手指著地上那座“鹹菜山”,又指了指祠堂裏那些抱著孩子、正用同樣難過眼神看過來的父母們,聲音都在發抖:


    “您……您這是要折煞死我們這些鄉下人啊!”


    “幾根爛草根!幾把沒人要的野菜葉子!”


    “這些東西,漫山遍野都是,喂豬豬都嫌糙!”


    “您幫我們找回了十七個心肝寶貝!那是十七個家啊!是斷了香火的根啊!”


    “這恩情……我們全鎮人,世世代代都還不清!”


    老族老越說越激動,老淚縱橫,他猛地一拍大腿,帶著一種近乎悲憤的倔強:


    “您要是給錢……”


    他環視著周圍的村民,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


    “……那我們……我們還有臉活嗎?!”


    “幹脆……大夥兒一起……”


    他猛地指向旁邊祠堂結實的柱子,帶著一股子豁出去的憨直:


    “……撞死在這得了!!!”


    “對!撞死得了!”


    “仙師看不起我們!”


    “幾根草還要錢,不如死了痛快!”


    村民們群情激憤,一個個臉紅脖子粗,抱著孩子的婦人也跟著抹眼淚,看向歸墟弟子的眼神充滿了受傷和委屈。仿佛他們給靈石的行為,不是交易,而是對他們純樸感恩之心的最大侮辱!


    歸墟十人徹底傻眼了!


    給錢……人家要撞柱子?!


    炎舞張著嘴,手裏的半塊鹹菜都忘了吃。石磊岩石般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名為“手足無措”的表情。青蘿和影月麵麵相覷,哭笑不得。其他弟子更是瞠目結舌,完全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小草看著眼前群情激憤、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村民,再看看地上那座價值連城的“鹹菜山”,又看看被老族老推回來的靈石袋子,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的……**啼笑皆非**!


    這都什麽事兒啊!


    宗主說得對……這凡塵俗世,有時候比邪修還難搞!


    “老丈!鄉親們!別!千萬別!”小草趕緊把靈石袋子死死揣回懷裏,仿佛那是什麽燙手山芋,連聲喊道,“不要了!我們不要錢了!快!快把鋤頭放下!別撞柱子!”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一個極其誠懇、甚至帶點討好的笑容(這表情對她來說相當生疏),指著地上的“鹹菜山”:


    “這些……這些野菜,我們收了!收了!謝謝鄉親們!都是好東西!我們……我們宗主就好這口!特別愛吃鹹菜!我們帶回去孝敬她老人家!”


    一聽仙師收了,還說是他們宗主愛吃的,村民們臉上的悲憤瞬間煙消雲散,重新掛上了淳樸熱情的笑容。


    “這就對了嘛!”


    “仙師喜歡就好!”


    “要不要再挖點?後山還有!”


    “多帶點!壇子要不要?我們這醃鹹菜的壇子可好了!”


    在村民們熱情得近乎“強買強送”的注視下,歸墟弟子們隻得硬著頭皮,開始“笑納”這座價值無法估量的“鹹菜山”。


    小草默默運轉磐石之力,悄無聲息地加固著臨時找來的幾輛破舊板車。石磊悶頭將一捆捆“清心玉蘭草”碼放得如同磚塊般整齊結實。炎舞用火焰小心地驅散著靈植上可能殘留的蟲豸。青蘿和影月則仔細地檢查著每一株靈植的根係和狀態,用溫和的靈力包裹,盡量保持其活性。


    村民們還在源源不斷地送來新挖的“野菜”,熱情得讓歸墟弟子們頭皮發麻。


    當幾輛堆得像小山一樣的破板車,在村民們依依不舍、如同送自家孩子遠行般的目光中,吱吱呀呀地駛離小鎮時,歸墟十人齊齊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並不存在的冷汗。


    回頭望望那座炊煙嫋嫋、重新煥發生機的小鎮,再看看板車上這些在修真界足以掀起腥風血雨的“鹹菜原料”。


    “這一趟……”炎舞憋著笑,小聲嘀咕,“……血賺!”


    “何止是血賺……”青蘿看著手中一株品相完美的清心玉蘭草,眼中異彩連連,“簡直是把丹殿的庫房搬空了小半!”


    “宗主……”小草摩挲著腰間【鎮嶽斧】冰冷的斧柄,望向歸墟道宗的方向,冰冷的嘴角終於抑製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微小的弧度,“……我們好像……撿到寶了。”


    啼笑皆非的插曲過後,板車吱呀,滿載著“鹹菜”與凡塵的暖意,駛向歸途。不知宗主看到這份“厚禮”,會是何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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