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脂燈的金黃火苗在雪屋光滑的內壁上投下溫暖而穩定的光斑,如同黑暗深淵中漂浮的星辰。長河部落的族人們圍坐在各自的油脂燈旁,借著這獨立於柴薪的光明,縫補獸皮、處理凍肉、低聲交談。孩子們臉上的恐懼被新奇取代,好奇地撥弄著燈芯,看著那金黃的火焰在油脂的滋養下安靜跳躍。重傷員在微光與暖意中沉沉睡去,呼吸平穩了許多。冰雪堡壘的內部,第一次彌漫著一種近乎安寧的、劫後餘生的氛圍。


    然而,在這虛假的安寧之下,暗流洶湧。


    岩山酋長坐在最大的雪屋中央,幾盞油脂燈的光暈將他棱角分明的臉映照得半明半暗。他麵前攤開著一張用炭條在硝製過的柔軟狼皮(對應28章皮鞣腥風)上繪製的、極其簡陋的地圖。上麵用歪扭的線條標注著聚居地、哨位、水源和…那個深埋內髒的禁忌之地。幾個心腹獵手圍坐在旁,包括拖著傷腿的疤臉,人人臉上都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西哨…昨天回報,雪地裏發現…不屬於我們的腳印。” 疤臉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卻像冰錐刺入每個人的耳膜,“很淺…很輕…像是…刻意掩藏過。”


    “北麵林子…熊蹤沒了…但多了些…折斷的樹枝…方向…朝著我們。” 另一個獵手補充道,眼神裏充滿了不安。


    “東邊河岸…有人看到…冰窟窿附近…有被翻動過的痕跡…像是…在查看我們捕魚的方法。”


    無形的壓力如同冰冷的鐵箍,死死勒住了雪屋內的空氣。油脂燈的光芒似乎也變得黯淡了幾分。狼群的襲擊、重傷員的拖累、持續的暴風雪…部落的虛弱如同寫在雪地上的印記,清晰無比。那些在暗處窺視的眼睛——可能是覬覦食物的野獸,更可能是…同樣在生死線上掙紮、嗅到血腥味的其他部落!骨哨能預警,雪屋能固守,但…部落需要反擊的獠牙!需要主動出擊、驅散威脅、獲取情報和資源的…遠程力量!


    岩山的拳頭重重砸在狼皮地圖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臉色鐵青,眼神如同被困的暴熊,充滿了無處發泄的憤怒和焦躁。石矛太短!魚叉太重!投擲石塊的射程和威力…在開闊的雪原上如同兒戲!部落的武力,在折損近半後,已經退化到隻能龜縮在雪屋裏,被動等待威脅降臨的境地!


    “該死的…要是有…能打得更遠…更準…更狠的東西…” 岩山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投向了雪屋角落那個巨大的、沉默的身影——秦霄。


    秦霄依舊倚靠在冰涼的雪壁上,胸腹間那道凝固著暗紫色陰影的傷口在油脂燈柔和的光線下,如同一條沉睡的毒蛇。骨杖的毒素帶來的冰冷遲滯感和深入骨髓的疲憊如同厚重的積雪,壓得他每一次呼吸都格外沉重。但那雙深陷的眼窩裏,眼神卻如同打磨過的燧石,冰冷、銳利,穿透了雪屋的安寧假象,捕捉著岩山話語中的每一個字。


    遠程…力量…


    投射…殺傷…威懾…


    弓…弦…箭…


    這些詞語,伴隨著岩山那無處發泄的憤怒和雪屋外無形的威脅氣息,如同投入冰封湖麵的巨石,在他遲滯的意識深處激起劇烈的漣漪!部落需要延伸的爪牙!一種能超越石矛投擲極限、在安全距離外發起致命打擊的武器!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雪屋角落。那裏堆放著一些之前處理獵物剩下的、被特意收集起來的堅韌獸筋(狼、羊的腿筋、背筋)——長而堅韌,富有驚人的彈性。還有幾根被挑選出來、筆直堅硬、如同長矛般的硬木杆(做魚叉的原料)。以及…角落裏安安正在用燧石薄片打磨的、邊緣鋒利的小燧石片(箭頭雛形)。


    筋…彈性…


    木…剛性…


    彎曲…蓄力…釋放!


    一個清晰得如同冰原上腳印的武器藍圖,瞬間衝破了毒素的迷霧!記憶碎片中那些拉滿的弓弦、呼嘯的箭矢,第一次與現實材料完美契合!


    弓!反曲弓!


    秦霄灰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深陷的眼窩裏,冰冷的銳光驟然凝聚!他艱難地動了動手指,巨大的手掌指向那堆被油脂浸潤、防止幹裂的堅韌獸筋,又指向一根手腕粗細、長約一人半的筆直硬木杆(彈性極佳的紫杉木或白蠟木),喉嚨裏發出嘶啞的氣音:“筋…木…”


    安安立刻像繃緊的弓弦,從燈影下抬起頭。她的大眼睛下是濃重的黑眼圈,小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但眼神卻如同捕食前的幼狼,專注而銳利。她沒有絲毫猶豫,飛快地捧起那根沉甸甸的硬木杆,又拖過幾根最粗最長、被油脂浸潤得發亮的暗黃色獸筋。


    秦霄接過硬木杆。指尖感受著木質本身的剛性和潛在的韌性。他需要…弧度!需要讓這剛硬的木頭彎曲,並將彈性蓄積到極致!


    他示意安安幫忙固定木杆一端,巨大的手掌因為虛弱而微微顫抖。他拿起燧石匕首,極其緩慢而費力地開始在木杆兩端刻畫凹槽!位置、深度、角度必須精準!這是係掛弓弦的關鍵!


    “咯吱…咯吱…”


    燧石刮擦硬木的聲音在安靜的雪屋裏格外刺耳。木屑簌簌落下。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胸腹的傷口,帶來冰冷的刺痛和強烈的眩暈感。汗水從他蒼白的額頭滲出,在油脂燈光下閃爍著微光。安安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抱住木杆另一端,小臉憋得通紅,感受著木杆傳來的震動和秦霄壓抑的痛苦喘息。


    凹槽終於刻好。秦霄拿起一根最長、最粗壯的獸筋。獸筋本身並非一根完美的長弦,而是由無數細小的纖維束擰成。他需要…絞合!增強韌性!


    他示意安安固定獸筋一端,自己則用巨大的手掌捏住另一端,如同搓繩般,開始沿著一個方向用力地搓撚、絞合!將幾股獸筋如同編辮子般緊密地絞合在一起!動作緩慢而堅定,每一次搓撚都凝聚著全身的力量!


    “沙…沙…”


    獸筋在絞合中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逐漸變得更加堅韌、更加致密!一條粗如手指、閃爍著油脂光澤的暗黃色筋索,在他手中逐漸成型!


    弓弦!


    秦霄停下動作,劇烈地喘息著,眼前陣陣發黑。他強撐著,拿起這根絞合好的筋索,在安安的幫助下,極其小心地將筋索兩端係在硬木杆兩端的凹槽中!筋索被拉直,但尚未繃緊。


    最關鍵的一步——彎曲弓身,賦予其反曲的弧度!


    秦霄示意安安扶住木杆中部。他巨大的身軀微微下沉,腰背如同蓄力的弓,雙臂肌肉賁張!所有的力量,連同傷口撕裂帶來的劇痛,都灌注到手臂!他握住硬木杆兩端,開始極其緩慢地、對抗著木頭本身的剛性,向內彎曲!


    “嘎吱…嘎吱…”


    硬木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筆直的杆身開始顫抖,逐漸呈現出肉眼可見的、流暢而危險的弧線!秦霄額角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胸腹傷口的暗紫色陰影仿佛要燃燒起來!他咬緊牙關,喉嚨裏發出壓抑的悶哼!


    彎曲!再彎曲!


    當硬木杆被彎成一個飽滿的、如同新月般的反曲弧度時,秦霄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將筋索拉緊、固定在凹槽最深處!


    “嗡——!”


    一聲低沉而充滿力量感的震鳴!


    被強行彎曲的硬木杆在筋索的束縛下,積蓄著恐怖的彈性勢能,如同被壓製的猛獸,發出不甘的咆哮!整張弓呈現出一種完美的、充滿張力的反曲形態!弓臂流暢的弧線在油脂燈光下閃爍著木質的光澤,緊繃的獸筋弦如同毒蛇的脊梁,散發著致命的寒意!


    反曲弓!原始殺伐之器的雛形!


    雪屋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憑空出現的、充滿力量美感和致命氣息的武器震懾得忘記了呼吸!岩山和獵手們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張被強行彎曲、蓄勢待發的硬木弓!僅僅是看著,就能感受到那股被束縛的、足以撕裂空氣的恐怖力量!


    秦霄巨大的身軀晃了晃,幾乎脫力。他強撐著沒有倒下,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這張弓。這還不夠!弓需要箭!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角落裏安安正在打磨的那幾片邊緣鋒利的燧石薄片,又指向幾根相對纖細、筆直的硬木細杆(箭杆),最後,指向油脂燈旁處理獵物時收集的幾片堅韌鳥羽(箭羽)。


    箭!致命的延伸!


    安安心領神會。她拿起一根筆直的硬木細杆,用燧石薄片小心地削尖一端。然後,拿起一塊邊緣最為鋒利、如同柳葉般的燧石片,用魚鰾膠(之前粘合漁網和胃囊的膠)極其仔細地粘在箭杆尖端!接著,在箭杆尾端,小心地開槽,將兩片相對對稱的堅韌鳥羽,用細韌的樹皮纖維(對應27章樹皮韌絲)和魚鰾膠牢牢地綁縛、粘合在凹槽兩側!


    一支原始箭矢誕生了!燧石為鋒,硬木為杆,鳥羽穩定!


    秦霄喘息著,巨大的手掌緩緩握住了反曲弓冰冷的弓臂。沉重的弓身入手,那蓄積的彈性力量透過掌心傳來,帶著一種冰冷而熟悉的殺戮感。他伸出另一隻手,從安安手中接過那支新製的箭矢。


    搭箭!


    扣弦!


    開弓!


    動作緩慢而穩定,如同演練過千百遍!巨大的力量對抗著弓臂的剛性和筋索的張力!反曲弓被一點點拉開!硬木弓臂發出更加清晰的“嘎吱”呻吟,緊繃的獸筋弦被拉成一道充滿殺機的弧線!箭頭鋒利的燧石,穩穩地指向雪屋角落一個用作目標的、厚實的狼皮墊子!


    雪屋內落針可聞!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岩山和獵手們屏住呼吸,死死盯著那被拉滿的弓和蓄勢待發的箭!


    鬆手!


    “嘣——!!!”


    一聲如同霹靂般的震響撕裂了雪屋的寂靜!


    緊繃的獸筋弦猛烈回彈!箭矢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帶著刺耳的尖嘯,如同撕裂黑暗的閃電,瞬間跨越數丈距離!


    “噗嗤——!!!”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穿透聲!


    鋒利的燧石箭頭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厚實的狼皮墊子!餘勢未消,深深紮入後麵作為雪屋地基的、凍得硬如岩石的泥土中!箭杆尾部劇烈地顫抖著,發出“嗡嗡”的餘震!狼皮墊子上,隻留下一個邊緣整齊的、被瞬間貫穿的孔洞!


    死寂!


    比冰雪更寒冷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石破天驚的一擊徹底震懾!石化般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著那被輕易洞穿的狼皮墊子和深嵌入凍土的箭矢!那恐怖的穿透力!那遠超任何投擲武器的射程和速度!這…這根本不是武器!這是…來自死神的召喚!


    “神…神罰之弓…” 疤臉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看向秦霄手中那張反曲弓的目光,充滿了深入骨髓的敬畏和恐懼!


    岩山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看著那支深嵌入凍土的箭矢,又看看秦霄手中那張蓄滿力量的反曲弓,一股巨大的、混合著狂喜和更深刻忌憚的洪流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顧慮!力量!遠程!精準!部落急需的獠牙!執火者…再次鍛造了出來!在這冰雪堡壘之中!


    “快!都去找!找最硬的木頭!最韌的筋!按執火者的法子!做弓!做箭!” 岩山的聲音如同滾雷,帶著一種近乎野蠻的亢奮!他指向秦霄,又指向那張弓,“疤臉!你帶人!立刻!跟執火者學!”


    命令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整個雪屋瞬間被點燃!獵手們如同發現了神跡,瘋狂地衝向儲存木材和獸筋的角落!女人們也加入進來,處理獸筋,收集羽毛!簡陋的工坊在雪屋角落迅速成型!鋸木聲、刮筋聲、粘合箭簇的細微聲響,混合著獵手們壓抑不住的興奮低語,交織成一片充滿力量感的樂章!


    油脂燈的光芒下,秦霄巨大的身影被投射在光滑的雪壁上,如同掌控雷霆的神隻。他放下弓,劇烈的喘息牽扯著傷口,帶來陣陣冰冷的劇痛和眩暈。他緩緩抬起手,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雪屋低矮的拱形入口外——那被暴風雪籠罩的、深沉的黑暗。


    就在此時!


    一陣極其突兀的、帶著某種詭異韻律的骨哨聲,穿透呼嘯的風雪,尖銳地刺破了雪屋內的喧囂!哨音短促、連續、帶著一種刻意模仿鳥鳴的扭曲感!方向…直指聚居地最深處——孕母石像所在的祭壇!


    “是…是大祭司的召喚哨音!” 一個老人失聲驚呼,臉上瞬間失去了血色!


    “祭壇!他在祭壇!這種天氣…他想做什麽?!” 疤臉猛地看向岩山,眼中充滿了驚疑和不安!


    岩山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骨杖!那老東西!在這種時候!在祭壇!他想幹什麽?!


    秦霄冰冷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哨音傳來的方向!孕母石像…祭壇…骨杖…最後的瘋狂!


    他巨大的手掌猛地攥緊了手中冰冷的反曲弓臂!弓身蓄積的彈性力量透過掌心傳來,帶著一種冰冷的、仿佛能撕裂一切的殺伐意誌!胸腹間那道凝固著暗紫色陰影的傷口,在弓弦的震鳴餘波中,傳來一陣詭異的、如同蘇醒毒蛇般的悸動!


    陷阱…最後的…


    獵物…就在那裏!


    一個冰冷到極致、帶著血腥氣息的念頭,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獠牙,死死咬住了他即將被劇痛和黑暗吞噬的意識邊緣。他緩緩抽出一支新製的、燧石箭頭在油脂燈光下閃爍著森冷寒光的箭矢,搭在了緊繃的獸筋弦上。


    弓開…如滿月!


    箭指…黑暗深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遠古人皇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彩的毛毛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彩的毛毛蟲並收藏遠古人皇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