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鳥懸停在隧洞中央,陸潛正在猶豫著是不是繼續前進,就在這時,一道人影,突然從前方奔來,躍入他的視野中。


    這人全身都籠罩在一件黑布鬥篷裏,背光而來,正麵是一抹黑影,看不清麵容,然而他的步法迅捷,奔跑速度極快,從他進入陸潛的視野開始,短短數息的時間,便奔到了近前。


    這時候,陸潛再控製蜂鳥,做任何躲避的動作,都已經來不及了。


    距離拉近後,陸潛看到他是一名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皮膚有些黑,滿臉交錯的疤痕。


    看到他臉上的這些疤痕,陸潛不由得心中一動:“劍奴的臉上,同樣全都是疤痕。”


    此人臉上的疤痕,沒有劍奴臉上的溝壑深,但看起來卻有種相似的感覺,似是用同樣的手段造成的。


    難道說,這人又是一個“仙奴”?


    其它地仙的仙奴?


    果真如此的話,那麽來到這裏的地仙,就不止流雲劍仙一位了。


    這個地方,還有其它的地仙來過!


    這黑臉中年男子,顯然已經看到了蜂鳥,他在奔至蜂鳥麵前時,陡然停了下來,用一雙深邃的眼睛,向蜂鳥看來。


    並且,他那張滿是疤痕的臉,還向蜂鳥湊了過來。


    距離拉近,陸潛看到他一張臉黑漆漆的充滿了汙垢,原來不是他臉上的疤痕淺,而是深深的疤痕被汙垢填滿了,看起來比較“平”。


    他一雙漆黑的眸子,在近處看去,卻發現眼珠上麵有一道道的紅絲。


    一開始,陸潛以為那些“紅絲”是血絲,這時候他才陡然醒悟過來。


    那不是血絲,而是疤痕。


    他的眼球上,同樣也有疤痕。


    那麽就意味著,當年他的一雙眼球,也曾經幾乎被“切碎”了,然後再度愈合了起來。


    就像他的一張臉一樣。


    醒悟之後,陸潛隻覺得一股寒氣由心而生,下意識的便想要退後,遠離這個人、這張臉。


    就在此時。


    眼前的人,突然張開大嘴,竟然向他吞了過來,一口就將他吞了進去。


    陸潛赫然看到,他的口中,沒有牙齒、沒有舌頭。


    在被他吞入口中的一瞬間,陸潛切斷了蜂鳥的視角,回到本體。


    旋即,陸潛張開眼睛,望向前方那條筆直的通道。


    雖然距離太遠,他本體的視角看不到,但他心裏明白。


    那裏正有一個疑似仙奴的人。


    按照那人的速度,如果他繼續向前奔跑的話,最多半個時辰就能來到他麵前。


    親身跟他麵對麵。


    “相公,你看到了什麽?”


    汪沅漳察覺到陸潛的臉色不對,連忙開口詢問。


    陸潛將剛剛的所見所聞跟她描述了一遍,最後問道:“他是仙奴嗎?”


    汪沅漳點了點頭,道:“毫無疑問,是的。”


    陸潛又問:“是你父親的仙奴嗎?”


    汪沅漳搖了搖頭,道:“我父親隻有一個劍奴。仙奴的培育成本極高,單單是培育所需要的時間,就至少在兩百年以上。一般來說,即便是地仙,也很少有人會擁有兩個仙奴。”


    聽到汪沅漳用“培育”這個詞,陸潛立刻想到,他剛剛所見那個仙奴眼睛上的疤痕。


    仙奴培育的成本極高,其手段,恐怕也是夠殘忍的。


    培育仙奴的方法,陸潛此時自然沒興趣知道。


    他現在關心的是,那個仙奴,是誰的。


    如果他跟那個仙奴碰麵的話,會怎樣?


    心中一邊想著,陸潛道:“那麽,也就是說,此地除了你父親外,至少還有另外一個地仙。”


    汪沅漳想了想,道:“這不奇怪。我父親既然會來此地,肯定是得到了某些線索。而這線索,十有八九就是其他地仙的蹤跡。畢竟,他前往東海的目的之一,就是尋找以前那些地仙的蹤跡。”


    說完,汪沅漳似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忽地一變,問道:“相公,你剛剛說,他最後,把你的蜂鳥吃了?”


    陸潛點了點頭。


    汪沅漳的臉上,現出一股不安的神色,似喃喃自語般地道:“雖然我沒有見過其他地仙的仙奴,但我總感覺,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一般來說,成熟體的仙奴,都擁有二品的實力;差一些的,也有三品的實力。”


    二品!


    陸潛心中一沉。


    要是三品,他還可能鬥一鬥,畢竟仙奴不是真正的三品法相境修者,沒有那麽多詭異的手段。


    但如果是二品……


    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聽到兩人的對話,左丘玲諸女,也聞到了危險的氣息。


    “相公,怎麽辦?”


    陸潛長吐了口氣,道:“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咱們走。”


    說罷,陸潛一招手,帶領眾人向著他們來時的方向跑去。


    這段路他們剛剛走過,並沒有危險,陸潛心中也沒有了顧忌,他隻將精神力釋放出去,然後全速前進。


    他們來時花費了一刻鍾,回去時,幾乎沒費多少功夫,就又回到了陸潛進入隧洞的位置。


    他的眼前,依舊是筆直的,一望無際的隧洞。


    陸潛將鑿齒全部放到前麵,每隔數丈一個鑿齒,二十個鑿齒排成一字長蛇陣,向前猛衝。


    即便前方有危險,二十多長的距離,也足夠預警了。


    但是,鑿齒的速度並沒有那麽快,陸潛同樣也不得不將速度降了下來。


    就這樣,陸潛一口氣奔跑了三四個時辰,然而眼前的景象,卻始終沒有任何變化。


    這條隧洞,依然是筆直的。


    但是身後,在陸潛的精神力感知中,那名仙奴已經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那個仙奴,從後麵追了上來。


    或者說,他是在沿著隧洞,繼續向前前進。


    速度比他們還要快上一線。


    照目前的速度跑下去,他們最多還有一刻鍾,就會被後麵的劍奴追上。


    見此,陸潛道:“不行,這樣會被趕上的,我先把你們收起來,換白虎。”


    陸潛現在所有的紙靈中,以“白虎怒濤”的速度最快。


    白虎全速奔跑起來,汪沅漳都未必能趕得上。


    其它如鑿齒、蜂鳥之類的,就更不用說了。


    說完,陸潛將眾紙新娘和鑿齒全部收起來,隻留下汪沅漳一個。


    然後,他放出白虎,跟汪沅漳共乘。


    白虎放開四蹄,向前奔跑起來,他們的速度立刻快了一大截。


    而身後仙奴的距離,也一點點拉了開來。


    就這樣持續奔跑了一個多時辰後,後麵的仙奴,原本已經被陸潛甩到了他的精神力感知範圍之外,即將要把他甩開了。


    就在這時,他居然開始加速了,再度趕了上來。


    白虎全速奔跑,居然還比他的速度要慢上一線。


    雖然說,他們之間的速度差距並不大,但隻要差上一點點,陸潛就會被仙奴追上。


    這隻是時間的問題。


    跑了這麽久,此時連陸潛都無法估算他們究竟已經跑了多遠了,然而四周的景象,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這條隧洞,仍然是筆直的,連一個彎都沒拐。


    (


    它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一般。


    這時,坐在陸潛前麵的汪沅漳忽然說道:“相公,你有沒有感到,四周有什麽變化?”


    陸潛正在用精神力感知關注著身後的仙奴,聽到汪沅漳的話,不由得一愣,道:“什麽變化?”


    汪沅漳道:“洞好像變窄了。”


    陸潛向四周掃了一眼,道:“似乎是變窄了一點,但是變化並不算大。”


    雖然變化不大,但他們所處的洞,確實是稍微變小了一點。


    又走了一會,陸潛微微皺起眉頭。


    隧洞,似乎是在持續變窄。


    雖然變化很微小,但是距離拉長之後,此時再看,洞的大小變化已經很明顯了。


    大約比最初的洞已經縮窄了三分之一。


    這條隧洞,是一個標準的圓形,它在縮窄之後,上下左右的距離同步都變小了。


    而且,這種變化還在持續。


    又過了一會,隧洞的截麵再度縮小了三分之一。


    原本十分寬敞的隧洞,頓時變得狹窄起來。


    隨著隧洞不斷變窄,最後連陸潛的活動空間,都變得局促起來。


    而更加麻煩的是,此刻身後的仙奴,不斷逼近,已瀕臨到了百丈之後。


    陸潛此時的臉色十分陰沉,他連續轉動了數個念頭,但是麵對仙奴,他目前所擁有的手段,卻都極為乏力。


    當然,他還有最後的手段,就是通過剪月門返回月宮去。


    但不到萬不得已時,陸潛不想這麽做。


    心中一邊想著,陸潛扭回頭,看向身後追趕他的仙奴。


    此時的仙奴,已進入了他目視的範圍。


    然後,陸潛便發現,仙奴正在施展全力向前奔跑著,看起來,他此時似乎也已經到了極限。


    然而,陸潛發覺,仙奴的雙目,似乎並沒有在留意他。


    也就是說,仙奴這般拚命地跑,不是為了追趕他陸潛。


    他黝黑的臉龐上,滿是髒汙,這讓陸潛看不到他的表情。


    但透過他的神情,陸潛卻發現,他似乎有一些恐懼的表情。


    恐懼?


    陸潛瞬間反應過來。


    原來,仙奴不是在追他。


    相反,仙奴此刻,正在被別的東西追趕。


    他正在拚命逃跑!


    仙奴如此強大,有什麽東西,會令他都如此恐懼?


    陸潛想到這裏,心中頓時一驚。


    下意識地,他伸手入懷,指尖就捏在一張剪月門上。


    通過剪月門逃走,不論後麵再有什麽危險,就都與他無關了。


    但這同時也意味著,他這一次的行動,徹底以失敗告終了。


    白虎仍然在快速向前奔馳著。


    正當陸潛要掏出剪月門時,陸潛的精神力感知,突然被切斷了。


    在前方。


    陸潛回轉頭,向前一看,隻見遠方,盡頭處,現出一個漆黑的圓。


    漆黑的圓,擋在他的麵前,擋住了隧洞。


    陸潛微微一愕,立刻反應過來。


    這個漆黑的“圓”,並非是一個物體。


    而是——


    洞口。


    他的精神力感知探索到洞口外,立刻就被切斷了與他本體的聯係。


    看到有洞口,陸潛的神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這個洞口,一方麵代表著他逃生有望;另一方麵,也意味著,可能會有新的危機出現。


    然而此時,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供給陸潛思考。


    他一咬牙,掏出一張神火飛鴉,甩手向前丟去。


    神火飛鴉渾身冒著淡藍色的火焰,向前飛去,飛到漆黑的洞口,一飛而出。


    淡藍色的火焰,點亮了夜空。它的火光雖然微弱,但在夜空中卻是極為醒目。


    而且,神火飛鴉飛到洞外之後,似乎比在洞內更加明亮。


    此時的陸潛,已經顧不上在意這些細節了。


    神火飛鴉能飛出去,那證明他也可以。


    陸潛左臂抱著身前的汪沅漳,右手抓住胯下的白虎,同時身體前傾、將汪沅漳壓在身下,使兩人的身體完全貼到了白虎的背上,然後從漆黑的洞口中一衝而出。


    然後,陸潛便感覺,自己置身到了一個極大的空間裏。


    精神力覆蓋到雙目上,看破了黑暗,舉目望去,看到極遙遠的前方,似乎有一麵巨大的石壁。


    通體漆黑的石壁,上通天、下入地,上下幾乎皆不見盡頭。


    這麵漆黑的石壁,並非是平直的,而是內凹的弧形,猶如穹廬。


    石壁表麵上,布滿了一個個洞口,如同蜂窩一般,洞口的數量,不計其數。


    白虎身懸半空,繼續向前飛行著。


    陸潛和汪沅漳,坐在白虎的背上,逐漸環視了一圈。


    掃視一圈之後,陸潛大概看到了此地的原貌。


    這是一片穹廬形的空間,四周弧形的石壁,如同一個倒扣在地上的玉碗。


    向上看不到玉碗的“碗底”,向下看更是深不見底。


    而四周“玉碗”的壁上,全都布滿了洞口,粗看一眼,何止有數萬之多。


    陸潛這時候回頭看,都已經無法找出來,他究竟是從哪個洞口裏出來的,隻能感覺到一個大概。


    就在陸潛在眾多的洞口搜尋時,其中一個洞口之中,突然有一顆腦袋從洞裏探了出來。


    陸潛看到這顆腦袋,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仙奴。


    仙奴的腦袋從洞裏探出來後,整個人縱身而起,從洞中飛了出來。


    然而,他的身體才剛剛離開了洞穴,突然,一根猩紅的舌頭,就從洞中伸了出來。


    這根舌頭從洞中伸出來,輕輕一卷,就將仙奴卷住了。


    然後,這個強大的仙奴,此時就如同一個蟲子一般,被舌頭輕而易舉地卷回到洞中,消失不見了。


    少傾之後,一抹紅光,突然從洞內射了出來。


    漆黑的石壁,為數眾多漆黑黑的洞口,這個散發著紅光的洞口,顯得十分醒目。


    俄爾,陸潛便看到,一顆散發著紅光的眼睛,在洞中出現。


    隻有一隻眼睛。


    陸潛雙目覆蓋著精神力藍光,也隻能依稀看到,這顆散發著紅光的眼睛之外,似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十分模糊,再加上那顆眼睛裏射出強烈的紅光,讓陸潛不敢正視,因而讓陸潛無法看清楚那東西的原貌。


    隻見那顆眼睛,正在從洞中,緩緩地向外移動。


    看到這一幕,陸潛心中一緊,立刻就要向後移動。


    就在這時,那顆眼睛,來到了洞口附近,忽然停下了。


    一束紅光,從洞口裏射出來,正照在陸潛和白虎身上。


    這似乎意味著,洞裏麵的東西,正在打量著他。


    陸潛此時,隻能夠看到洞內的一刻眼睛,然而在紅光之下,一股遍體的寒意,油然而生。


    他此時終於明白,洞裏的紅光是從何而來的了。


    洞裏這個一口吞掉仙奴的東西,用一隻獨眼打量了陸潛一會,紅光忽然一偏,驀地消失了。


    洞口內,又恢複了一片漆黑。


    這東西,似乎不會離開洞穴出來?


    正在陸潛思索間,他的餘光,忽然瞥見,又有一道紅光,從另外一個洞口裏射了出來。


    陸潛霍然回頭,便看到另外一個散發著紅光的洞穴裏,有一顆腦袋從裏麵探了出來。


    她一張白淨的臉龐,此刻充滿了恐懼,兩行清淚,滑落兩頰。


    赫然竟是鍾嗣美!


    鍾嗣美此刻,顯然也看到了陸潛,她絕望的雙眸,登時迸發出一抹光彩。


    她張開嘴巴,似乎想要衝陸潛呼喊什麽。


    然而就在此刻,一顆猩紅的舌頭,陡然在洞中出現,將她整個腦袋完全覆蓋住了。


    下一刻,猩紅的舌尖連同鍾嗣美的腦袋,一同消失了。


    洞中,隻剩下幽幽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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