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雷後餘波


    昆侖虛的日頭艱難地撥開鉛雲,卻驅不散縈繞在眾人心頭的陰霾。


    日頭爬至中天時,最後一道紫電終於消散在天際。


    被雷暴肆虐過的山穀仍騰起嫋嫋青煙,青銅色地表布滿蛛網般的裂痕,暗紫色的液體在溝壑間緩緩流淌,空氣中彌漫的硫磺味濃得幾乎能凝成實質。在日光下泛著妖異的金屬光澤!


    肆虐過的山穀仍在悶響,仿佛巨獸受傷後的低吟!


    玄霜攥著青瓷碗的手指發白,冰藍色裙擺下,雙腿仍止不住地微微顫抖——方才遮天蔽日的雷霆中,她親眼看見一道水桶粗的閃電將百丈冰峰劈成齏粉,那種天地翻覆的壓迫感,至今仍像巨石般壓在胸口。


    望著遠處仍在輕微震顫的雷淵裂縫,冰藍色裙擺被山風掀起,卻掩不住她眼底尚未褪去的驚悸——方才那遮天蔽日的雷霆,仿佛將天地都煮沸的威勢,讓她真切體會到人力在天道麵前的渺小。


    膳堂內,青玉燈盞映著眾人疲憊的麵容。


    夙瑤端坐在主位,發間玉勝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卻依舊挺直脊背,周身散發著令人心安的威壓。豹紋雲裳多處焦黑,發飾珠串散落大半,那雙素來威嚴的鳳目此刻布滿血絲,怔怔望著遠處,仿佛還陷在與雷暴對峙的噩夢中。


    天墟坐在她身側,身邊斷劍缺口猙獰,半截劍刃已被雷電熔成扭曲的不規則,暗紅血漬順著斷裂處蜿蜒而下,滴落在玄冰地麵發出\"滋滋\"聲響,似在訴說方才的凶險。


    玄嵩沉默地坐在負位,墨色道袍下擺還殘留著被電芒灼燒的焦邊,冷峻麵容看不出喜怒,唯有緊攥戒尺的指節泛白,泄露了幾分心緒。他坐在負位上紋絲不動,唯有握著戒尺的手指不時抽搐,暴露了內心的驚濤駭浪——方才他以肉身硬抗三道紫電,青銅令牌險些炸裂,那一刻,他竟在天地威壓下生出了螻蟻般的渺小感,這種情緒對素來剛正不阿的執法長老而言,比任何刑罰都更令人戰栗。


    任平生搖著折扇竟出乎意料的,悠然落座右側負位,看似漫不經心的動作裏,袖口下的繃帶卻滲出絲絲血跡。他望著主位上方的裂痕,那是雷暴餘威劈開的缺口,此刻還在簌簌落下冰屑。\"這等天地偉力...\"他輕笑出聲,聲音卻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便是修成大羅金仙,怕也不過是雷霆下的飛灰。


    角落裏,陳參商的蠱蟲在竹籠中瘋狂衝撞,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她死死攥著染血的帕子,眼睛布滿血絲,臉上還殘留著被雷火燒灼的焦痕。往日擺弄蠱蟲時的從容蕩然無存,此刻她盯著碗裏的靈米粥,突然劇烈幹嘔起來——方才雷暴中,他祭出的十二隻本命蠱瞬間灰飛煙滅,那種靈魂撕裂般的劇痛,讓他至今無法直視任何蠕動的東西。


    搭著食盒的手微微發抖,口中喃喃自語:\"不對...古籍記載的雷淵異動不是這樣...\"他麵前的飯菜幾乎未動,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木然的表情。


    正當玄霜將青瓷碗中的靈米粥送到唇邊時,兩道身影突然停在她桌前。


    蕭玉衡扛著夔牛斧踏入,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這位素來英姿颯爽的女修此刻狼狽不堪,火紅裙擺破破爛爛,露出纏著繃帶的雙腿,斧刃上凝結的雷光仍在劈啪作響。她隨手將夔牛斧砸在桌上,震得碗碟跳起三寸:


    \"老子活了三十多年,頭回覺得自己他娘的像隻螞蟻!\"


    她抓起酒壇猛灌,酒水混著血沫從嘴角流下,\"那雷暴裏有東西...有東西在看著我們!”


    \"不介意拚個桌吧?\"蕭玉衡挑眉輕笑,優雅地落座,卻在觸碰桌沿時疼得倒抽冷氣。


    林野大大咧咧地坐下,手中的雕花長弓扭曲變形,弓弦痕跡斷裂。這位以箭術冠絕江湖的神射手,此刻眼神空洞得可怕:


    \"我連射三十六箭...全被雷劈成了灰。\"


    他突然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帶著哭腔,\"以前總覺得拉滿弓弦就能射下月亮,現在才知道,老子連月亮上的灰都碰不到!”震得桌麵碗碟輕晃:\"那雷暴真他娘的邪乎,老子的劍都快被劈廢了!\"


    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青陽黑著臉拽著元安的後領,清和抱著殘缺的書卷亦步亦趨。小道士耷拉著腦袋,發間還沾著草屑,破天荒地沒了往日的嘰嘰喳喳。


    \"坐這兒。\"


    青陽將元安按在椅子上,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今日不許亂跑。\"


    元安縮在青陽身後,往日圓溜溜的眼睛此刻布滿恐懼,小身子抖得像篩糠。他親眼看見玄嵩的戒尺被雷電劈碎時,這位素來威嚴如山的師伯眼裏閃過的那一絲驚惶,這個發現比雷暴本身更讓他害怕。


    清和抱著殘缺的書卷,書頁間還夾著被雷電灼燒的印記,他張了張嘴,想安慰師弟,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比昆侖的寒風更顫抖。


    元安蔫巴巴地低著頭,也不知是被雷暴嚇得魂不附體,還是今早被玄嵩那冰冷如刀的眼神剜得不敢造次。


    玄霜望著這副光景,握著湯勺的手微微收緊。


    江沉舟的瀟灑、洛冰璃的冷豔、雲淵的溫潤、汐音的靈動……這些熟悉的身影本該出現在抗雷的隊伍中,此刻卻不見蹤跡。


    她抬眸望向主位,隻見夙瑤正凝視著遠方,眼底翻湧著複雜的情緒;天墟與玄嵩低聲交談,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任平生搖晃著折扇,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冰藍色的眼眸泛起漣漪。她想起雷暴最盛時,自己拚盡全力祭出的護盾,在紫電麵前脆弱得如同薄紙;想起青玄被雷電擊中時,那抹在雷光中搖搖欲墜的身影。原來在真正的天地偉力麵前,所有的驕傲、所有的修為,都不過是滄海中的一粒沙。


    膳堂外,又一陣罡風呼嘯而過,卷著雷暴殘留的焦糊味,吹得每個人心底發涼。


    罡風卷起殘雪,將雷暴留下的焦土氣息吹散。


    玄霜抿了口早已涼透的靈米粥,冰藍色眼眸映著搖曳的燈影。


    這場突如其來的雷暴,不僅撕開了昆侖禁地的一角,更撕開了表麵平靜的玄門江湖。而那些缺席的人,又在何處?又藏著怎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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