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寒夜思歸


    蜀地的冬夜格外漫長,老嫗的小院被濃稠的黑暗包裹,唯有窗欞間漏出的一點燭火,在寒風中搖曳不定。玄霜裹著棉被側臥在床,聽著老嫗平穩的鼾聲從隔壁傳來,卻怎麽也無法入眠。屋簷下的冰棱在風中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極了昆侖虛冰階上的環佩叮咚。


    江沉舟的溫潤如玉,洛冰璃的灑脫率真,雲淵與汐音這對歡喜冤家鬥嘴時的模樣,還有蕭玉衡的瀟灑不羈、林野的憨厚老實,每一張麵孔都鮮活地刻在她的記憶裏。


    最難忘的是青玄,總是安靜沉穩,明明有時候因為修煉受傷都強忍著不吭聲,卻會在她遞上藥瓶時紅了眼眶。


    在富人家做雜役時,滾燙的洗碗水燙傷手背,卻隻能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每當寒夜難眠,她就對著月亮想象母親的模樣,從最初的怨恨,到後來的思念,最終化作心口難以愈合的傷疤。


    窗外的雨愈發急驟,玄霜起身望天,火光照亮她眼底的水光。


    她想起在黎部重建村寨時,孫富貴笨拙卻溫柔地照顧雪絨的模樣,突然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始終渴望著那份缺失的母愛。如今得知夙瑤當年的苦衷,那些積壓多年的委屈竟化作酸澀的疼,在胸腔裏蔓延開來。


    雷光劈開夜幕的刹那,她仿佛看見昆侖虛的冰淩在暴雨中震顫。天墟嚴肅的麵容、江沉舟的溫潤笑容、青玄追在身後喊\"仙子\"的模樣一一閃過。曾經以為自己是被遺棄的孤雁,如今才驚覺,在昆侖的歲月裏,那些被忽視的關懷早已如蛛絲般將她纏繞。


    \"我該以什麽身份回去?\"玄霜望著跳動的火苗喃喃自語。


    若以故人之姿,如何麵對三十年未見的生母?若以女兒的身份,又該如何開口說出那句遲來的\"母親\"?


    雨聲漸歇時,她終於握住腰間的冰玉——那是老嫗以前塞給她的,說是能保平安。指尖撫過溫潤的玉石,她突然想起孫富貴抱著雪絨時顫抖的手,想起雪絨咯咯的笑聲。


    或許,正如這玉石經歲月打磨方顯溫潤,自己也該放下心結,去直麵那段被命運割裂的親情。窗外,青城山的方向仍有雷光隱現,玄霜披上鬥篷,在老嫗的鼾聲中輕掩房門。這一次,她不再是帶著怨恨漂泊的孤女,而是一個帶著人間溫度,勇敢走向歸途的尋親之人。


    \"原來我竟有這麽多牽掛。\"玄霜自嘲地笑了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被角。曾經她以為自己是被拋棄的孤女,滿心怨念地離開了昆侖,可在經曆了人間百態後,才驚覺那些被她忽視的溫暖,早已在心底生根發芽。


    窗外突然響起一聲悶雷,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望著那抹熟悉的雷芒,心中的擔憂如潮水般湧來。昆侖虛此刻究竟發生了什麽?是上古禁製鬆動,還是有強敵來犯?


    可她該以什麽身份回去呢?曾經,她是北地冰原最出色的弟子,拿著拜帖便能自由出入山門;後來,她是遊曆江湖的散修,憑著一身本事結交各路豪傑。


    但如今,她知道了夙瑤是自己的生母,一切都變得複雜起來。她想起離開昆侖時的決絕,想起與夙瑤對峙時的冷言冷語,愧疚與糾結在心頭翻湧。


    \"若我回去,該喚她昆侖神女,還是母親?\"玄霜喃喃自語,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竟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她忽然明白,自己在人間經曆的所有成長,都是為了這一刻——直麵內心的迷茫與不安,尋找真正的歸途。


    老嫗的咳嗽聲從隔壁傳來,玄霜輕輕關上窗,走到灶台前,往火塘裏添了幾塊幹柴。


    火苗重新竄起,溫暖的光芒驅散了些許寒意。她望著跳動的火焰,終於下定了決心:無論以何種身份,她都要回到昆侖,因為那裏不僅有她的朋友,還有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而這一次,她不再是那個滿心怨氣的少女,而是一個曆經人間煙火,懂得珍惜與原諒的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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